回不去的地方叫做故乡

博律琴缘

题记

这篇文字，本来是想写给宁夏回族自治区的60周年的。不成想，到了今天才落笔。

为了概念准确，我请了度娘。

度娘告诉我：故乡这个词，有着很多的别称，比如:“桑梓”、“故园”、“枌榆”、“梓里”、“故里”、“乡关”等。

英语里也有”HOMELAND” ......

不论怎么称呼吧，其实怀乡的情绪是世界的，无论从哪一片土地上走出来的人都会对生他养他的故乡浅吟低唱，含泪感怀。

有人说，“回不去的地方才能叫故乡”。

是吗？

我在这里所说的“故乡”，我还回得去，只不过，很短的停留......

这张配图，就是现在的著名景区沙湖。

在中国的版图上，这么小的一个独立省份（自治区）全然是因了回族这个少数民族

当我提笔想写“故乡”的时候，这几张照片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该是银川人的天安门吧？——南门城楼。我们许多庆祝活动都少不得与它相交

鼓楼？还是玉皇阁？反正那个时候我搞不清楚他们的分别

记得小的时候，我父母工作的宁夏建筑设计院基本上是以来自全国各地的“支边人员”组成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他们青春年华，怀揣梦想，刚刚从大学、中专等学校里毕业，或者刚刚走入工作岗位不久，一声“做一个革命的螺丝钉”的召唤，就把他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就把他们拧在了这片未开垦的、还是荒原一片的边陲土地上......听母亲说，那年她为了爱情，追随刚刚在这里落地的父亲，曾经坐了好一段毛驴车（还是骑了一段毛驴？记不清了，如今也无从求证）才到达目的地的.....

父母们就是这样的装扮这样的自行车上下班的。虽然他们都还算得知识分子，但是灰黑一片的颜色分辨不出他们内心的浪漫情怀

几年以后，他们的子女，也就是---我们，在这个离他们故土千里之外的地方，出生了。

渐渐长大的我们这些“边二代”们，住在一个相近的街区，彼此之间用普通话交流，尽管各自也带着各地方方言特征。但是，在那个时候，普通话或者至少讲外地方言，那是一种与本地人相区别的“身份”的象征，那是一种“洋”与“土”的分别的象征，那是一种代表着“先进”与“落后”的符号象征。

我父母都是从河北支边过来，他们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故而我们姐妹也以我们标准的普通话而被别人羡慕着。

那时候，但凡人们问起我们这些“边二代”“故乡在哪里”的时候，我们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我是河北的，我是宁波的，我是浙江的.,我是山东的....

如果谁家的父母是来自北京上海甚至天津的，那就更了不得地自豪，心里的那份骄傲和对当地人的优越感更加显露无疑。最最重要的是，在末尾总会补上一句：“我爸爸妈妈58年支边过来的”，似乎生怕别人误会了自己，把自己当作了本地人。如果问话的人是当地人，那我们这些支边子女对父母祖籍的肯定和宣称，言外那种无法掩饰的优越感就腾云驾雾一般地罩在了对方的脑瓜顶上。

这样的街景是记忆里挥不去的印记

记得学前的年龄，到北京出公差的父亲带着我坐火车到北京同仁医院为我的先天性远视弱视的眼睛治疗。

那个时候出差在外住宿是需要介绍信的，然后两个根本不相识的人被归到宾馆招待所的一个房间里。

同爸爸住在一个房间的解放军叔叔问我，你的故乡是不是宁夏？

我就急忙摆手，小脑袋摇的像是一个拨浪鼓，急切地分辨：

“才，才---不是呢，我们是河北的”。

河北的老家距离北京不过一百公里的距离，尚未读书的我只知道叔叔姑姑姨姨们住在北京，所以就想当然地觉得自己是北京的亲戚一样。殊不知，那个被我如此坚定地认同为故乡的河北的土地，在我懵懂无知的年龄，我的小脚丫也不过踏上过一两次。

这条路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这样的感觉和氛围还依稀记得

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出生于宁夏，在银川长大，就当然地认同这里是自己的故乡。

那时候的银川可穷可落后啦！一直记得有一句人人皆知的童谣：

一条马路两座楼，

一个警察看两头，

一个公园里拴着两只猴

呵呵，这景象，脑补吧！

现在的人们都以居住在层次比较低的别墅为骄傲，可是，那个时候，在我们上学常常要经过的文化街都是落地的平房区，只见唯一的一座二层小居民楼，临街的底商有一种好吃的饼干，还有一个国营菜店我倒是常去，抬头看看，住在楼里面的是什么人不太清楚，有两个同学的家是在那楼房里的，羡煞我们。

我的小学如今是这个城市所有学龄儿童家长都挤破脑袋想让孩子进去读书的重点之重点。记忆中，那个时候，那个学校，没有学习的压力，除了冬季里早到的班长生煤炉子，就是永远在不同的舞台上演出，快乐无比。

在那个读书的环境里，渐渐地，我们和那些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的孩子们交往的机会多了起来。

首先，在我的老师当中，最爱的班主任立老师就说着带有明显的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但是我们超喜欢她，她像妈妈一样关心照顾我们。记得有一次她生了病，我们几个班委会的同学一起去家里看她。那个时候，最好的礼物莫过于水果罐头了，我们几个人凑了钱，买了我们认为最好吃的黄桃罐头，可是立老师怎么也不肯吃，还是让我们当着她的面轮流吃完了才罢休。

到了中学，身边说着本地方言的同学越来越多，而我的本地方言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跟着同学和密友们学会的。不过，那个时候学会了并不是为了交流，更多的时候是为了用方言开玩笑。但是，同学之间的快乐和开心让我们不再分得清彼此。不知不觉中，再没有了“本地人”和“外地人”的那道墙，虽然依然宣称自己的故乡在远方的那个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的地方，但是作为外地支边人的那份优越感悄悄消融了....

也许那个时候我的心底里或者潜意识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接受这个生活的地方，只是，大概还是因为它的落后、它所处的西部边陲不被人所知（说到底是小女孩儿心中的那份虚荣心作祟）难以让我有意识地把它认同为“故乡”。

后来长大一些了，经历了一些事情，越发不愿意认同这样的故乡。

1980年我已经进入高中备考大学了，进了自治区最棒的学校已经叫我心中的优越感更加巩固，更不要说，作为宁夏代表团的成员去参加全国第五次普通话比赛。

我们的领队原来是我的小学的校长，1980年她可能在教育局任职吧。不知道她是不是北京人，她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带我们这个队伍出去比赛。我和两个学弟妹的诗朗诵《张立新》感动了很多人，我的诗朗诵《周总理办公室的灯光》也赢得台下热烈的掌声，最后在台上从国家领导人康克清手中接受亲手颁给我的《新华大字典》。记得张丽云老师当时告诉我们，比赛的评委老师曾经惊讶地问她“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孩子们？她们的标准普通话绝不输于任何一个大省”（或许是大家觉得“西北”与普通话之间的距离太大吧），呵呵，他们忘记了，我们这个边陲小城可是一个移民城市啊。

但是，在演出之外，常常被人发问

“宁夏？宁夏是哪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年龄太小，当别人用一种充满不屑的、有些鄙夷或者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又用那种提高了声调的嗓音发出疑问的时候，我居然不会也反击一句“那是你自己太没有知识了”来回敬，却立马觉得自己像是低人一等的小动物一样，心里颇为受伤。

这张图片是凤凰杯，取了银川“凤凰城”的象征意义，当时曾经听父母回家讨论大家的议论，似乎反对的声音很大，但是毕竟它成了银川市的一个标示之一。

每年这样的汇演除了参演学校的节目外，我都是报幕员（那时候可没有现在主持人的风采，不过也被同龄伙伴们羡慕不已）

上大学了，终于有了北京身份证！

在北师大的食堂，一个东北体育大学来进修的语文老师问我哪里来的，我老老实实地作答：宁夏，银川。

他想了一下，再问：宁夏-在-银川-的哪儿啊？

？？？!!!.......

我怒了，一脸茫然对向他，

您....让我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呢？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除了对问话人的不屑和愤怒之外却把这种受伤的感觉加载到“为什么我会来自那么边远落后的别人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后来依然执着地不愿意认同这个故乡，还是因为，它的名字与“西部偏远落后地区”是孪生的。似乎出生于西部就意味着我们也都是一些“落后生”一样，毕业后都必须想当然地回到那里去。后来大学班级指导老师为了鼓励班级里有更多的去支边的学生名额，他来做我的工作，说，银川，多好啊，你回去吧！我不客气地说，老师，您前脚去，我后脚一定跟着。那时年少的心里有一种被不公平对待的委屈和不忿： 凭什么内地同学去西部就要被认作有觉悟，像是出征的英雄一样敲锣打鼓地欢送，而我们和他们考了一样的卷子，上了一样的学，但是毕业回西部却是理所当然？就是应该的？我们的父辈们献了青春也必须要献子孙吗？我们天生低你们一等吗？

.....呵呵，请原谅年轻。

那个年龄就有的率性和不加掩饰的性格差不多跟了我一辈子，哎！为此吃了多少苦啊……！

（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

上了北京的大学，圆了我回北京的梦想，每年我都是坐着这样的绿皮车往返于学校和父母之间。车上遇到的事和遇见的人如今想起，那都是人生中有意思的插曲......

后来成熟了才知道，这个社会本来就没有纯粹的公平。身为“落后地区”的人，不论你在当地有多么出色，一旦站在见多识广的发达地区同学目前，在很多方面真显出许多差异，估计那是因为当时的教育资源严重不平衡，眼界限制了想象力造成的吧。不像现在，有了网络，天下事可以分分钟了解到，如今学生水平的地区差异明显小多了。那个时候，心里要强的我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不服气加上一点点自卑感，可是，心里不想认同这样的自卑感，就嫁祸于出生的这个地方，似乎不承认它是故乡，便使自己与他脱干了联系。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可笑又幼稚的想法。

毕业了，我回到了这个我曾经一直不愿意认同为故乡的地方，做了一名大学教师。（大学同学毕业三十年的聚会上我才知道，原来我当时是被分配到了天津的某大学，结果，还是因为身上的“来自西部落后地区”的符号，我还是被硬拉回了我出生的这个地方）

出了学校之后那些成熟了的青春的最好时光我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这里，我有我的讲台，我可以随时回到我父母的家，有我熟悉的小学中学同学…

后来，后来的日子像拉锯一样，研究生分配，又在北京和西部我的小城之间拉扯过。之所以最后还是回来落户，也许，那时候不知不觉地，“西部小城”已经不再让我困惑了，因为，我觉得像鱼儿回到了出生的海域一样。

回想在银川的那些年，很多美好的片段把回忆变得饱满充实和色彩斑斓......

至于什么时候在我的心里银川成了我心心念念的地方，或许该感谢我离国远去的那些年。

人生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着选择。在每一道选择题上划勾还是划叉，那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结果好与坏，满意还是怨恨，那与别人无关。

我那时候就是做了这样一道选择题，没有做任何值得不值得的考量。

离国万里，中国成了心中最想念的故乡，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有半点不恭敬。

离家万里，宁夏，银川就成了梦里常常回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父母、姐妹、有我那些说悄悄话的闺蜜朋友，有我灼痛着的那份放不下的惦念......

宁夏，银川，那个时候是我心中最亲近的故乡……

那些年回国，北京成了匆匆过往的驿站，下了远途飞机，急匆匆地就想赶快回到父母亲身边，回家的第一顿妈妈的韭菜鸡蛋饺子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短暂的回国时间大部分都散落在了和朋友们会面的饭桌上，直到后来，父亲走了，才懂得多留时间给母亲和家人......

这样的回族馓子是我至今钟爱的食品。每次回去必会带一些回来，结果就必然会把减肥的目标又延迟一些日子😜，真的太香了！不过，一定得是回民做的才更地道啊

在银川吃饭最最舒服了，口味不必多说，那肚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最难改变的。关键是，你可以闭着眼睛进任何一个饭店，你不必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服务员，我是回族，要清真的食品，不，不是清蒸的......

在银川，异域风情还是处处能深深体会的。图片上这样的伊斯兰风格建筑和清真寺🕌️值得去参观

这些年，每每回到银川，眼见得银川不再是那个西部小城，她就如同西门转盘的那只凤凰一样，腾飞了。

银川的处处八车道、银川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干净，银川的现代化的建筑，银川的悬浮轻轨公交，银川的湖底隧道......这些变化不可谓不大，与我们小时候相比，该是巨大的变化！可是，记忆中银川人的那份真诚和朴实依然还在。有一个笑话说，外地保姆来银川，发信息给同乡，说，“人傻，钱多，好混”大概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这里人们的质朴和厚道.....

银川现在又有了越来越多的吸引力。过去是因为张贤亮而被大家记住，因他的西部影视城而成为旅游者的向往。如今，我不用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别人宁夏不是甘肃省的，不用告诉她们银川不是兰州的亲戚，不用告诉她们银川有哪些值得去看的，去吃的......银川越来越多的国内国际高水平的展览、演出、赛事频频爆出头条，因为这些年银川和宁夏的微信公众号做的真值得点赞👍，但凡是有关银川的信息我都会转给朋友圈：hi！看看我的家乡啊！

宁夏，银川！我越来越愿意回去看看，真的每次回去都会多一份惊喜，多一份欢喜！

祝福宁夏！祝福银川！祝福我家乡的亲人朋友们以及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