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蓝天彩云

文/蓝天彩云

我的母亲是2005年农历6月16日去世的。坚强苦难中的母亲生如夏花之绚烂，去如秋叶之静美。母亲一生历经磨难，命运多舛，命比黄连还苦。她生前曾对我说过，她这一生不能吃的苦也吃了，不能受的罪也受了，是毛主席、共产党救了她，她才得以重生、自由和幸福。

一一题记

《一》苦难的童年，痛失父爱

母亲生于1928年农历5月13日，当时她出生时阴雨连绵，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月，外婆给她取名“张下”。

母亲排行老大，一妹一弟。姥爷在舅舅半岁时被抓壮丁，至今杳无音信。姥姥给有钱人家当奶妈，纺花织布，早上赶集卖布维持生计，母亲因为买不起裙子(学校统一服装)而辍学，只好在家带孩子，纺花，有时陪姥姥赶集卖布。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母亲寄养在她姥姥家，童年的时光大部分在她姥姥家度过的。自幼失去父爱的母亲，童年是苦涩的。

《二》童养媳，沉重的枷锁

母亲因娘家穷，当时拿几斗粮换过来的。她12岁就当上了童养媳，当时父亲10岁。结婚当天主餐吃的是炒麸皮。就这样不谙世事的母亲就失去了童年的快乐，来到了这个新家。

母亲到我奶家后，我大姑刚出生，我奶奶和爷爷开饭铺，母亲白天晚上带姑姑。旧社会家法大，挨打受气是家常便饭，回娘家搜搜包袱，没有婆家同意娘家派人来接也不能回。有一次舅舅来让母亲回娘家打蚂蚱，奶奶不同意，把包袱搜后夺掉，大骂一通，母亲在一边偷偷地哭，有苦只能往肚里咽。可恨的旧社会使母亲戴着妇女的旧枷锁，失去了人身自由，心灵倍受摧残。奶奶的霸道，爷爷的无礼，使母亲在黑暗中倍受煎熬，仿佛掉进苦海，有怨无处诉，忍气吞声地活着。母亲在苦难的人生中跋涉。

1944年，日本侵占洛阳，当时父亲十三岁，在山上我姨奶家避难，日本人抓走了我父亲，押到陕西潼关，我奶奶找不着父亲，把恶气都怨在母亲身上。

过了一段时间，在陕西潼关，我父亲才逃离日本鬼子的魔爪，夜以继日徒步走了几十天，终于回到了家乡，父母亲得以团圆。

后来，毛主席领导的共产党解放新中国，打土豪，分田地，妇女翻身得解放。土改时共产党为母亲作主，我家才分了宅基地，父母盖了土瓦房，另立灶台，母亲才有了人身自由。我小时候母亲经常教我唱东方红，天上布满星，教育我们要永远跟党走，用感恩的心来回报社会。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有了自由和自信。是共产党把母亲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恢复了人身自由和做人的尊严，母亲对未来的生活有了盼头和希望。

《三》家庭变故，坚强的顶梁柱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父亲当过民兵营长，生产队长，保管员。1960年秋，父亲30岁，生产队摘柿子，我父亲怕别人摘柿子把树枝弄断，自己亲自去摘柿子，结果柿树主枝断了，父亲从树上摔下当场昏迷。腰锥神经遭重创，腿严重骨折。大队拿钱让到大医院救治。当时医疗卫生条件差，大医院拒绝治疗。回来后母亲哭着把剩余的钱全部如数交给大队。

当时，母亲身患肝炎、肾炎、心脏病，真是多事之秋。父亲成了植物人，大小便失禁，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母亲天不亮就到河边洗尿布，一个人坐在洛河滩，边洗边哭，生活的重担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虽然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痛苦，但她无怨无悔，不离不弃。村里人劝她改嫁出走，她坚决不同意，她说如果我走了，这个家就散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再苦再难我也不走那条路。也许是母亲的坚强，善良，朴实感动了上苍，我父亲在卧床3年后慢慢身体恢复，能生活自理，但还是落下了终身残疾。母亲的善良，大爱，对家庭责任的执着深深地感化着我们，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感悟着人生的苦难，心里痛着却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长大。母亲在生命年轮里刻下了一道道坚强的印记，母亲就像沙漠中胡杨林那样沧桑，坚韧，顽强，执着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我向上，拼搏，奋起。

在父亲生病期间，母亲用羸弱的肩膀挑起了我们家的重担。没钱买煤，母亲想方设法在河滩开荒种南瓜，拿卖南瓜的钱去买点散煤。她盼呀盼，南瓜终于熟了，母亲用箩筐挑着南瓜，坐木船赶集，一阵狂风袭来，小木船翻了，母亲和两筐南瓜掉到河里，一阵巨浪袭来，不会游泳的母亲在河里漂了两里多，邻村在河滩干活的一位爷爷发现洛河上有漂浮物，会水性的爷爷不顾秋水寒冷，奋不顾身跳下河救了我母亲的命。母亲说这位好心的爷爷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让我们终生感谢他。母亲为人善良，在遇到困难时得到贵人的帮助，又顺利迈过了生命的坎。她的坚韧，坚强，勇敢地面对人生的苦难对子女来说是一笔精神财富。生活的磨难，物质的匮乏都未使坚强的母亲退却，她的乐观豁达精神至今一直感化着我们。

《四》痛失子女，战胜病魔

母亲一生生了2男3女。我大哥已退休，中间的哥，姐先后夭折。其中一哥一姐都十多岁得病无钱医治而去。我上面这个姐姐18岁，刚上班因煤烟中毒不在。

失去这3个子女对于母亲的打击很大，母亲的心在滴血，仿佛天塌了一般。那时我姐刚出事，母亲天天在家放声大哭，遇到过节，母亲更难过，常常不吃不喝，独自落泪，因悲伤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先后做了四次手术，母亲的身体才渐渐康复，内心的创伤和人生的磨难，疾病的痛苦都没有摧垮她热爱生活的那颗心，她的内心更强大了。她对我们百倍呵护，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子女。

《五》勤劳持家，孝顺老人

母亲性格外向，开朗，热情，为人善良忠厚，在附近的四村五里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尽管我爷奶对她不好，她从不放在心上，她说是旧社会造成的，她孝敬二老，善待老人，把爷奶养老送终。她性子急，做事认真讲原则。在生产队，她和男同志一样担水，拉车，割麦，耙地，样样都不服输，她从不怕吃苦受累，不管干啥都追求完美，对儿女也一样。为了让我和哥哥有一个好的前途，她步行几十里背着馍和花生、咸菜，尽管路途遥远，要过两条河，母亲还是顶风冒雪，不怕路滑，千里迢迢也要给儿女嘘寒问暖。因父亲行动不变，她代替父亲的角色像大山那样厚重，像大海那样温柔，一直陪伴着儿女健康成长。

为了挣更多钱让我们上学，春天父亲在生产队空地生红薯芽，母亲晚上把红薯芽一棵一棵查好，然后捆成捆放在粗布包袱里，天还未亮，母亲披星戴月步行20多里，背着红薯芽，带着馒头，佝偻蹒跚地走着去赶集，为的是给儿女换点学费。那种忘我吃苦牺牲精神，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诠释着人间的大爱。我家养的几只母鸡下的蛋舍不得吃，用篮子掂着到十多公里外的集市卖掉，换点钱方便家用，我父亲不能干重活，老实木讷，家里的里里外外靠我母亲一个人去承担，但她要强的个性能自己干的从不求人，在外为我们遮风挡雨，在家从不让我们几个人进厨房。每年都要买2头小猪崽，妈妈对我说你放学后，去河滩拔草喂猪，到春节把猪卖了，给你买花布衫。从我记事起，我在放学后，就到河滩给猪拔草，拔草成了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拔2篮，只要能为母亲分担忧愁，再苦再累也值得。

小时侯因父亲长年生病，家里穷的连被子都没有，床上铺的是稻草，稻草上面是旧褥子，我家在全大队是最穷的，哥哥上学没有被子盖，去舅舅家拿了一条。没有吃的，别人家吃细粮，我家吃粗粮，春节的时候，妈妈蒸黑馒头和杂粮包子，遇到外地上门要饭的人来讨就给点，我们吃点，到春节正好吃上白馍。困难时，我家在大队、姑姑及亲朋好友的救济和帮助下才顺利渡过了难关。母亲教育我们要学会感恩，感恩毛主席共产党使她重生，感恩在困难中帮助过我们的人，感恩生命中的苦难，每一次苦难都是一次试练，逼着你思考人生，如何去克服困难，寻找生存的契机和动力。

《六》教育子女，立志成才

记得那年我考大学，母亲去开封看我姨奶，当时母亲身体不舒服，我表姨在医院给她检查身体，检查结果出来是“癌症"，当时亲戚们都给她对了钱，她感到不妙，哭着委婉拒收。母亲坐火车直接到学校看我，当时还给我村的傻子背了一包袱旧衣服，见到我，一直要强的母亲哇哇大哭，问她啥也不说，她怕影响我高考，回家后背着我到洛阳大医院又做了检查，结果是冠心病，她才把实情告诉我。事后母亲告诉我，她看到电视上唱鲁冰花这首歌，哭了很久，她怕她的病不能陪儿女太久。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默默地承担着痛苦，只要儿女好，她才放心。

母亲常说咱人穷志不穷，我小时候因为贫穷上不起学，只要你们学，再苦再难也要供。父母多年来的含辛茹苦，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我们牢记母亲谆谆教诲，努力学习，我和哥哥走出了家乡，升学，工作，入党。母亲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她高兴地说，她这一辈子值了，儿女有了工作，老了又拾了个福尾巴，吃穿不愁。尽管幼年无父，中年丧女，加上我父亲身体不太好，她品尝了人生的各种痛苦，但她并没有向命运低头，困难面前她不屈不挠，母亲坚韧顽强，乐观吃苦，豁达的胸怀演绎着生命不屈的乐章。

《七》善良感恩，回报社会

母亲经常告诫我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村里谁家有困难，能帮的尽量帮。母亲心善，爱救济穷人。村里的傻子毛旦，他父母不管他，仿佛成了母亲的“儿子"。前些年毛旦卖冰糕，母亲帮助他给本钱垫上，毛旦不识数，让他爸妈查不放心，卖了冰糕的钱交给我父母亲，整晚上在家查1分、1角、2角，查后给毛旦让他维持生计。毛旦被子脏了，拿到我家，母亲帮他洗洗缝缝，买化肥没钱也得支援，平时生活还得给他安排计划。母亲把洛阳，开封亲戚给的衣服，都背回来给困难户穿，解燃眉之急。

母亲总说好人有好报，行善还是好。家里有好吃的月饼，点心，水果，母亲给街坊邻居分分、尝尝。农忙时，经常给邻居带小孩，帮助别人。村里红白大事她都亲力亲为，年纪大不能到场的她都提前送去温暖和心意，十里八外村子都知道母亲是个大善人，善良已成为美德，感化着村邻乡亲，她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得到众乡亲的尊重和厚爱，成了我们家乡四村八邻德高望重的人。

工作后，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拄着那根老拐杖站在村东头老槐树下把我张望，走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村口目送我的背影直到远离视线，她才回家。我的母亲把我们视为掌上明珠，她对我们要求严格，她的大爱，善良却在我们的心灵上播下了爱的种子。

《八》静静地走，如秋叶之静美

2005年农历6月16日，我刚外出培训一周回单位，上午母亲感觉身体不舒服，她拄着拐杖找到我二娘，她对我二娘说，说她今天特别想见见我和哥哥，可孩子们都有工作，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又把她钱放在哪里告诉我二娘，上午11点我给母亲打电话，她告诉我她今天不舒服已打过针，没事别萦记。她把临终的思念默默地埋藏在心底，把大爱都给了儿女。中午1点多在家摔倒，当天村医按急性肠炎治，实际上是心梗前兆，一天没吃心脏病药，当时摔倒时母亲大声说摔折腿胜摔过去，省的孩子们侍候。当时头部出血，大腿骨折，心肌梗塞，母亲满脸大汗淋漓，病痛的折磨并没有摧垮她对儿女的爱，她不顾自己的病痛，临走前抓住父亲的手，再三嘱咐让儿子回来，别让女儿知道，说我工作忙。因母亲走时天气炎热，正是街坊邻居们帮的忙，我从洛阳回家，邻居已把妈妈的送老衣穿上了，母亲安祥地走了，但她眼一直不闭，在等儿女回去看最后的一眼。

母亲不在时，老天下了三天雨，三天后母亲出殡，出殡那天全村老少乡邻都为她送行，连邻居5岁的小姑娘也到坟上送行，哭着说，我老奶心真好也会死。傻子毛旦夫妇一直守灵送到坟上，回来后把家里垃圾打扫完毕，才哭着离去。他说从此再也没有人牵挂他了。

母亲走了，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母亲的突然离去在我心中永远是深深的痛，我的心仿佛被摘掉的痛。遗憾的是作为儿女，在母亲临终前未了心愿，这辈子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母亲守候的线断了，我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母亲， 您放心走吧！您的话我今生永远铭记，无论什么时候做人要有扬在脸上的自信，长在心底的善良，融入血液的骨气，刻在生命里的坚强。

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和教诲，母亲的爱如阳光雨露滋润着我，如大山那样厚重，不可称重；如绵延不断的大海，不可测量。那种爱深深地浓在血液里和心坎上，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儿女对母亲的思念是永恒的爱与日月天地共存。

多年来，思母的泪化成小溪，思念的絮捻成了小诗。母亲，你可知道女儿的思念之苦都化作相思的泪，这一个思字化成了绵延不断的河流……

《一》

送别

六月十九，送慈母。泣天地，恸鬼神，冷霖浸心，泪湿襟。

夜阑更深，瑞脑香尽，红烛泪痕，已断魂。雨打芭蕉，灵前跪，思娘恩，泪沾巾。杜鹃啼血，无语凝噎。

面憔悴，心已碎，撕心裂肺，痛入骨髓。江河悲，思如水，滔滔东去，何时未？

《二》

思念

寒衣时节雨霏霏，

路上子女心愈悲。

我在坟前眺天穹，

母亲在天穹瞰我。

纸未焚已泪零，

寒风起已断魂。

秋雨亲吻脸颊，

化作思儿的泪。

我哭了，

汇成思念的河

……

《三》

夜长更深，小楼寒。庭前凝雪，思未断。慈母笑颜梦魂牵，愁已凝。

梦断漏悄，泪已洒，天上人间两隔断。岁岁念，思绵绵。

《四》

庭前雪深，孤影灯下思娘恩。

寒夜漫漫，娘衾暖身心。

三更漏长，冷衾泪湿尽。

春节临，与谁共馨？长泪浸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