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大王》办刊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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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笑话大王》办刊始末</p><p class="ql-block"> 王子硕</p><p class="ql-block">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传达到山西省作协,《山西文学》编辑部召开学习讨论,大家都对“发展才是硬道理”表示认同。但是怎么发展呢?有人建议办个药品批发零售公司,有人建议办个图书批发零售公司,我建议创办一个畅销的通俗文学刊物,刊名不妨叫作《笑话大王》。当时《山西文学》的办刊经费非常紧张,缺口很大,不得不搞一些有偿的报告文学来支撑门面。所谓的有偿,就是让一些单位出一些版面费,然后由编辑部派人去替他们写文章做宣传。说实在的,这种做法很让人不齿,可以说是斯文扫地。但是没有办法,财政上不给你全额拨款,编辑部只好出此下策。邓小平南巡讲话说了,发展才是硬道理,我们也想自求发展把办刊经费挣回来。但是作家协会这样的单位,惰性太重,大家也就是过过嘴瘾,说过就忘了,誰也没当回事儿。</p><p class="ql-block">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的山西省作协主席兼党组书记焦祖尧觉得有戏了,他早就想把《山西文学》的领导班子调整一下。于是他就找我谈话了:“你不是想办《笑话大王》吗?我非常支持。你不是想当主编吗?很好呀!你就是《笑话大王》的主编。”我说:“谢谢你的支持,请问,你准备拿什么支持我呢?”焦祖尧说:“我可以给你一间办公室,一张办公桌,还有一把椅子。”我又问:“办刊经费怎么解决?”焦祖尧说:“这个需要你自己解决。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自己掏腰包借给你一千元。”焦祖尧真是个好人,他能够个人掏腰包借给我一千元,虽然不多,但是我也非常感动了。我去工商局领营业执照时,注册资本最少要三万元。没有办法,东拼西凑,最后还是凑够了三万元的注册资本。</p><p class="ql-block"> 领了营业执照,还要到省出版局领准印证,否则印刷厂不敢给你印刷刊物。省出版局的同志思想比较解放,他们给我办了一个内部刊号。然而内部刊号不能在市场公开销售,我自己掏钱印上刊物去白送人吗?难道我是这么一个疯子吗?出版局的同志笑了,他说:“你的内部刊物在市场上能够卖出去,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反正我们不会去查你的。”有他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可是创刊号怎么编呢?没有稿件,没有美术插图,没有版式设计,就我一个光杆司令,能用我的头发编出一本刊物吗?人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潜能激发出来。我找到了稿源,找到了美编,找到了技术编辑,给印刷厂交了印刷费,创刊号总算印出来了。印出来之后就是销售,卖给谁呢?总不能站在大街上一本一本地推销吧?那时候,太原市的桥东街集聚了一些个体户书商,我到那里去推销。个体户不管你有没有正规刊号,只要能赚钱就行。可是你这书能赚钱吗?以前没见过呀?我说我这是创刊号,书商们问我:“什么是创刊号呀?创刊号就能卖大钱?”我说:“你们卖着试试看呀!说不定还真的能赚大钱呢!”书商说:“试试就试试,不过我不能现在就给你钱。什么时候卖出去了,卖多少给你结算多少,卖不出去的给你退回去。”我说行,书商又提要求了:“如果卖好了,你要保证我独家销售,不能再给别人。”我又说行。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句古话在 </p><p class="ql-block">这个场合你就能理解的更深刻了。桥东街的书商,店面都不大,但是对我来说,那就很大了,咱只能是装孙子。我在桥东街发现,有很多小摊贩都到这里来批书,所以我就想,假如我把刊物送到他们的书摊上,省了他们跑腿的时间,他们得到的折扣也更多,他们应该会欢迎吧?于是我就骑上自行车,带上几捆刊物,满大街地跑,看见书摊就给他们推销上几本。这样跑了两个月,《笑话大王》的创刊号也收回了一部分书款。接着第二期又出来了,第三期也出来了,《笑话大王》慢慢地被市场接受了,刊物也慢慢地走上了正规。但是我很累。</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我,既是文字编辑,又是文字校对,还得跑印那刷厂拿校样。麻雀虽小,样样俱全,你要跑银行,既当会计,又当出纳。你还要到税务局缴税,到工商局年检,更要给书商发货和催要刊款。我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精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长了那么多的本事?在我一个人实在干不动的时候,何洁(谢泳的妻子)来帮助我了,她帮我审阅来稿,帮我校对清样,帮我接电话,帮我催要刊款。有了何洁的帮助,我就可以抽出一只手来开发省外的图书市场,我到外地参加各个图书订货会,寻找更多的代理商,不断地扩大《笑话大王》的发行量。在这里 ,我还要感谢省新华书店的郭经理,感谢省邮政公司的发行科,感谢太原客运段的劳动服务公司,正是通过他们的帮助,《笑话大王》的发行量才能实现稳定的增长。但是,尽管有了这么多人的帮助,《笑话大王》的进一步发展却又再次遇到了瓶颈。因为《笑话大王》没有正式的刊号,在省外的销售经常被当地的文化督察大队予以罚没。尤其是在每年数次的“扫黄打非”专项活动当中,《笑话大王》的损失非常严重。《笑话大王》不是黄色刊物,也不属于非法刊物,但是它属于非法销售。按照出版署的规定,内部刊号的刊物,只准内部交流,不能公开销售。各地的文化督察大队,是由出版局文化局工商局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员联合执法,在“扫黄打非”的同时,对所谓的非法销售也毫不手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笑话大王》要想在全国公开销售,必须要拿到出版署批准的全国统一刊号。但是要想拿到全国统一刊号,难度非常大。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要说,争取全国统一刊号,比上青天还要难。</p><p class="ql-block"> 首先,你要写申请全国刊号的报告,这个不难,因为我不是文盲 ,我会写字。难的是审批程序。报告送到省作协党组,党组批准盖章,然后送到省出版局报刊处,报刊处报送到出版局的分管副局长和局长,经过局办公会议通过,然后再报送省委宣传部。省委宣传部的处长副部长审批之后,报告放在了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的办公桌上。当时的省委宣传部长是申维辰,这个人身材高大,可能在一米八之上。这个人还英俊潇洒,对女性很有吸引力。报告在申维辰这里卡住了。有人告诉我,你得给部长送点儿礼呀!送多少无所谓,关键是表示你对部长的尊重。我问道:“送些什么呢?”对方指点迷津:“申部长喜欢抽扁盒的三五烟,你给他送上几条。”三五牌的扁盒烟送上去了,仍然石沉大海。正好要开省作协的换届大会,申维辰部长到我所在的小组参加座谈。首先由部长大人发言,他说:“要把刊物办好,既要有社会效益,也要有经济效益。”我就接着他的话茬大声说道:“申部长的话讲得非常好,我完全同意。我也听人传过话,说申部长拿《笑话大王》举过例子,意思是《笑话大王》只有一个人在办,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好,比几十个人的编辑部强多了。既然是这个样子,《笑话大王》申请全国刊号的报告,您为什么不给批准呢?”当下闹得部长大人下不了台。当然了,部长有部长的水平,申维辰沉吟片刻,哈哈一笑:“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回去查查是怎么回事儿?”我也马上表示感谢,希望申部长大力支持。过了些日子,部长秘书打来电话,让我和毋小红副书记到申部长的办公室去一趟。毋小红是省作协的党组副书记,分管《笑话大王》。我和毋小红到了戒备森严的省委大楼,在省委常委办公的那一层又过了一道警卫,被申部长的秘书领进了部长办公室。部长的办公室是个套间,秘书让我们在外面稍等,然后他进去请示,说是我们来了。过了一会儿,秘书出来让我们进去。我们进去之后,申部长忙着看文件,没有抬头看我们,也没有请我们坐下。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官衙深似海,架子压死人。过了一会儿,申部长抬起头瞟了一眼:“你们来了?坐下吧!”我们这才坐到沙发上面。但是申部长仍然在看文件,没有理睬我们。又过了一会儿,申部长终于把文件看完,用敏锐的眼光看着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的《笑话大王》办的好?你们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好?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毋小红虽然是个女同志,但是她在省委宣传部工作过,她是从省委宣传部派到省作协担任党组副书记的,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毋小红大声回答:“申部长,这个话您是说过的,如果我没有记錯,应该是在部里面的一次内部讲话中说的。”申部长啊了一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随即又云山雾罩地谈起了一些别的话题。从申部长的办公室走出来,我问毋小红:“你看全国统一刊号的事情有戏吗?”毋小红说:“有戏。我估计很快就会批下来。”</p><p class="ql-block"> 毋小红的判断很准,申部长做了批示,把报告又转到省出版局。出版局的同志告诉我,你可以拿上批件到国家新闻出版署去跑了。我很高兴,立刻坐火车到了北京。出版署报刊处的人把报告收下,让我回去等消息。我问了一句:“我能不能见一下处长?”人家说:“按照程序,应该是先见副处长。”“那我就先见一下副处长吧?”“不行,副处长到外地公出了。”“那我就在北京住几天等他回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事情有那么赶的吗?你最好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再来。”没办法,北京的衙门更大,只好回太原去等啦!回到太原,左等右等不见音信,怎么办呢?有人告诉我,你得给人家送礼呀!不跑不送,等于瞎混。送什么好呢?你买上几张名人字画,这个东西很有用的。我费尽心思,买了几张名人字画,再次跑到北京,这一次见到了国家新闻出版署报刊处的副处长。副处长很高兴地收下了我带过去的一幅版画,说是一定会尽快把报告送上去。我也很高兴,因为他肯收我的礼,说明他愿意帮我办事。我信心满满地回到了太原,就等着听好消息。左等右等,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点消息。再往北京跑吧!去了北京,进了出版署报刊处一打听,那个副处长调到另外一个下属部门去当正处长啦!我的那个报告,还在报刊处的处员手里。这可把我气坏了,什么人呀?收了礼也不办事!生气的同时,我也很心疼,那张版画花了我好几千元呢!没办法,来来回回又跑了好几趟,哪一次也没有空手上门。最后,据说报告终于经过层层审批送到了国家新闻出版署的署长手里。披荆斩棘,曙光在前头。</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高兴的还是太早了一点儿。你想想,署长是正部级领导,每天有多少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你那个报告算个什么?芝麻粒一般嘛!通过各种渠道游说,希望能有个人提醒一下署长,拿起笔签个字,分分秒秒的事情吗?可是所有被请托的人都回答说:“谁敢去催署长呀?那不是找死吗?”无可奈何之际,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说他可以去向署长催问一下。这个人是誰呢?就是刚上任不久的山西省作协主席张平。张平那时刚刚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国家干部》,中国作协和山西作协联合为他召开了一个作品研讨会。张平跟我说,他在一次出国访问的时候,和国家新闻出版署的署长在同一个代表团里面。署长很谦和,愿意和作家打交道,一路上交谈,两个人相见恨晚。我问张平,要不要给署长带些礼物?张平说,什么礼物也不带,一带就俗气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才能打交道。(下接第二页)。</p> <p class="ql-block">我被张平的话深深地打动。我在心里面暗暗想到,也只有张平这样的作家才能写出《抉择》的电影剧本,也只有这样的电影剧本才能引起江泽民总书记的重视。江泽民总书记看过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抉择》之后,提笔批示道:一定要把反腐败的斗争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这关系到党和国家的生死抉择!张平空着手去找国家新闻出版署的署长,署长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面找出我们的那份申请报告,大笔一挥说:“这么一件小事情,还用得着你这个大作家亲自跑过来?打个电话就行了嘛!”有了署长的批示,事情办的特别顺利,国家新闻出版署的文件下发到山西省新闻出版局,省新闻出版局立刻把全国统一刊号的证书发给我们,《笑话大王》终于可以公开发行全国征订了。</p><p class="ql-block"> 从《笑话大王》的创刊开始,我们跑全国统一刊号整整跑了十几年,现在终于跑下来了。我们再也不怕文化督察大队的罚没收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去搞地下活动了。山西省邮政局向全国各地的邮政系统发出了《笑话大王》的征订目录,然而征订回来的订数并不理想。图书市场早已成熟,你的刊物有没有发行量,完全靠你刊物本身的质量来说话。成千上万的图书和期刊,谁也不能强迫读者去买。由于电子网络的遍布全球,自媒体的蓬勃发展,网上读书和网上购书越来越方便,纸质的图书报纸期刊杂志受到了沉重的冲击。在这个困难的局面下,我的老母亲突然又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几个儿女轮流陪侍,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大同市照顾老母亲。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我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受到山西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李福明的亲切慰问,并和我的继任者办理了交接手续。2009年,《笑话大王》寿终正寝,我也彻底离开了编辑的岗位。船到码头车到岸,我也到了退休的年龄。退休之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回想起《笑话大王》的创办始末,有苦有累,有血有泪,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些怀念的地方,要想彻底把它忘掉,恐怕还要再等待一些时间才行。(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