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8点刚过,火车到达西安站。</p><p> 昨天下午上车后,在车上坐了近16个小时。进酒店放下行李,转身上街,在一家早餐店填饱肚子,匆匆走进了地铁站。上车,下车换乘,再下车,半小时到达西安北站。购票,取票,检票,不到40分钟,坐在和谐号舒适的座椅上。这座城市似乎知道我的迫切心情,打开了一路的绿灯。</p><p> 11时48分,和诣号在西安北站准时发车,风驰电掣般飞驰在关中平原上,我的思绪夷然自若回到48年前华阴的军营。</p><p><br></p><p> </p><p> 华阴位于关中平原东部,秦晋豫三省结合处,自古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春秋设邑,战国置县,至今已有2300多年历史。境内的西岳华山、玉泉院、西岳庙等名胜古迹享誉中外。1970年12月28日,我走进这座城市的军营,接受了5个多月的新兵训练。历经近半个世纪的风吹雨打,许多生活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但这段使我从瞳曚的农村青年,逐渐成长成军人的经历,却一直在心中萦怀。</p><p> 1971年元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新兵连放假休息,我与“学究”、“烟帮子”请假上街,到西岳庙游玩,留下了军营生活的第一个故事。</p><p> “学究”与我是同学,脑瓜灵活,点子多,十年寒窗时,同学们给他取了这个绰号。“烟帮子”与“学究”是同村好友。参军前,我们彼此要好。1970年12月26日,我们这批新兵在家乡的县城集中启运,运兵列车经过河南巩县、偃师一带时,“烟帮子”与几名战友在车箱里吞云吐雾,烟头掉在衣襟上,把崭新的军装烧了一个巴掌大的洞。“学究”说,你年纪不大烟瘾大,以后喊你“烟帮子”吧。从此,“烟帮子”替代了他的名字。</p><p> 西岳庙金壁辉煌,菩萨面相威严,游客络绎不绝,香火缭绕,我们的兴趣不大,一晃而过。登上庙墙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焦在精神病院内。有的病人坐在地上,有的四处跑动,有的爬在树上玩耍,有的向我们伸手讨要东西……模样好玩好笑。我说:</p><p> “我们逗他们玩一下。”</p><p> “学究”对“烟帮子”说:“快去,买香烟、糖果、鞭炮来。”</p><p> 我们站在围墙上抛下糖果,引来病人你争我抢,再把鞭炮点燃扔下去,“噼噼啪啪”吓的他们大声惊叫,连滚带爬逃跑……反复嘻闹哄笑,玩到天黑。</p><p> 回到连队,寝室已经熄灯。我悄悄推门,没有推开,问“学究”怎么办?</p><p> “学究”说:“冒充站岗的敲门,喊人换岗。”</p><p> “二班的,起来换岗。” “烟帮子”大声说。</p><p> 班长轻轻把门打开后说:“不要说话,赶快睡觉。”</p><p> 第二天早上“天天读”,召开班务会,班长问:</p><p>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按时归队。”</p><p> 我说,在西岳庙玩。老老实实交待了昨天的事情。</p><p> “你们要好好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用纪律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要做有损部队,有损革命战士形象的事。以后请假外出,要按时归队。”</p><p> 班长参军比我们早3年,老家在河北唐县。从二营抽来新兵营带兵训练。脾气温和,待人诚恳,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全班战士都喜欢他。</p><p> 我们对照“最高指示”分别作了检查。晚上,连里点名,受到连长的点名批评。</p><p> 这次淘气贪玩,教训深刻。后来,有一次上华山,爬到千尺幢下,时间过了12点,我们立即转身下山了。</p><p> 新兵训练结束时,“学究”分配到司训队,“烟帮子”上了青藏高原,我被分配到重新组建的新兵连,担任了副班长。新兵连的任务是落实“五七指示”,建设部队农场。</p><p> 早上,我们高举红旗,肩扛铁锹扬镐,担着筐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革命歌曲,沿着长涧河,步行到渭河滩上的农场。傍晚,同样精神抖擞的回到部队营房。</p><p> 早春时节,水面结着薄冰。工地周围插着“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出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最高指示和革命红旗,我们脱下鞋袜,卷起裤腿,站在剌骨的水中挖土筑埂,翻地整田,人人争先恐后,争做五好战士。中间休息时,我奋笔疾书,记录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渭河滩上红旗扬,革命战士斗志昂,挥锹扬镐流大汗,‘五七指示’放光芒”……这些洋溢革命激情的文字,经常出现在工地的广播中。</p><p> 四月下旬,气温渐渐升高。一天,新兵连组织到长涧河抓鱼,改善连队生活。下水后,我凭借以往的经验,避开人声鼎沸的河段,寻找水草茂盛的河边,抓了10多条大鲤鱼,在一处坡度平缓的河底,还抓了2只大甲鱼。水中收获频频,不料肩背皮肤被太阳烤伤,晚上才感到火辣辣的痛。连长说,你这几天不要去劳动了,留在家里休息,帮帮厨。我说,不碍事。几天后,肩背上脱了一层皮。每次从长涧河经过,眼睛总往河边瞅,心想长涧河怎么这多鱼?</p><p> 五月上旬,劳动任务结束,新兵连再次分配,我上了青藏高原,从此,离开了华阴。</p><p> 留守处还在吗?长涧河还有没有那么多鱼?渭河滩上的农场怎么样……我望着车窗外转瞬逝去的原野,不停想着华阴的往事。突然,车箱里的广播响了:“乘客们,华山北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p><p><br></p><p> </p><p> 华山北站,是郑西高铁线的二级车站。宽阔的车站广场上,耸立着华阴市标和栩栩如生的华阴老腔演唱塑像。曾经熟悉的华山,巍峨挺拨,直插蓝天。</p><p> 走进车站广场,几名出租车司机问我,你要去华山吗?我回答说,去留守处,知道怎么走吧?他们说不知道。我又问,知道“老车站”吗?回答还是不知道。一位年纪稍长的说,前面有公交车站,去哪里问问。</p><p> 走到公交车站,我问司机:“到老车站吗?多少钱?”司机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爽朗的声音:“不用交钱,免费乘车。”</p><p> 这里还有熟人开玩笑?我有些诧异,转身一看,是一位陌生的人,又回头望着司机,司机点了点头,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便宜事。</p><p> 上车后,那位乘客在我的旁边坐下。我仔细打量他,脸色白里透红,皱纹稀少,头发稀疏,一半染霜,年纪与我相仿,似是一位在单位退休的老人。这个年纪的人,何许知道当年部队驻防华阴的历史。于是,向他打听:</p><p> “你知不知道‘老车站’在什么地方?”</p><p> 他反问:“你找‘老车站’做什么?”</p><p> “年轻时在这里当过兵,‘老车站’就在部队的院子里,我想到那里看看。”我回答。</p><p> 他又问:“你是不是在8075部队当兵?”</p><p> “你怎么知道呀?” 我有些惊讶。</p><p> 他说,那时,他的家就在部队的大门左边,出门上街,路过的第一家就是他的屋。他告诉我,姓马,1953年出生,今年65岁了。学生年代,曾与部队政委的儿子是同学。部队政委现在住在西安,前些年,儿子去世,自己也瘫痪了。</p><p> 他说,去留守处在城关粮站下车。</p><p> 从华山北站到城关粮站只有4站路。中午时分,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上下车的人也少,说话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车时,老马叮嘱:“你们部队进出的大门后来改了,下车后要回走几百米,从西边的大门进去,进大门就是留守处的营房。”</p><p> 老马讲述的往事,唤起我对军营生活的更多回忆。从军7年,在机关工作5年多,经常见到政委。政委的老家在东北,在东北战场上参军,转战大半个国土。政委的面容慈祥,说话斯文,待人和蔼可亲,经常与我们一起出操,一起政治学习,对我们进行言传身教的教育。听到老首长晚年的不幸,一时间很难接受。</p><p> 老马的热情帮助,觉得格外亲切,似乎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乡亲。下车后,按照他的指点,没有走错一步路,顺利找到了留守处。</p><p><br></p><p> </p><p> 西大门过去是部队东院连接西院的通道。现在,大门外侧建有私房,距西岳大道只有十多米。左侧私房的山墙与留守处院墙连接,右侧私房面向通道,面墙接着留守处的院墙。大门上锁,右边挂着一块“军事管理区”牌子。我走进右侧私房,对主人说明来意,打听有没有办法进去?他说:</p><p> “只有早上和晚上有人进出,你在这里等啊。”</p><p> “能从你的住房这边翻墙进去吗?”我想请他帮忙。</p><p> “不能。”</p><p> 我把自己的午餐——几个肉包递给他身边的小女孩,再次请他帮忙设法,他还是说没有办法。</p><p> 来时,计划晚饭前返回西安,如果等到晚上,不仅不能返回,即使进去能看见什么?心里暗暗着急,目光再次投向大门,发现院内有一位妇女朝大门走来,我急忙走过去大声说:</p><p> “麻烦你开一下门行吗?”</p><p> “你要做什么?”</p><p> “我在这里当过兵,想进去看看。”</p><p> “找我开门的都说是在这里当了兵的,都是要进来看看。”说完,打开了门锁,叮嘱我出来时把门锁上。</p><p> 突然到来的机遇,我喜出望外,而且还知道有战友来过这里,接连说:“好的,好的。”</p><p> 进门后,我顺路前行,穿过办公区,直达家属区东边的院墙。高大的法桐,枝繁叶茂,遮掩着家属区的空间。中间几处房屋已经坍塌,地上草木丛生。南边幸存的一排平房,缺门少窗。回走时,传来犬吠声,循声而去,看到最北边的两栋房子,被人封闭了房距两端的空间,形成独院。忽然意识到,那位开门的妇女可能住在这里。</p><p> 从家属区出来,我仔细观察办公区。通道北边前后有三排房屋,每排有三栋平房,第一排平房的房门全部落锁,平房之间用墙体和铁栅门封闭。我站在第一排中间的平房前,感觉新兵二连就住这里。第一间是大房间,住着一班。第二间应是二班寝室,而房门西开,窗户在东,与门开在东,窗开在西的印象不同。第三间房的门窗结构与印象一致,但与一班寝室隔了一间房,不能确认。哎,时间太久了。</p><p> 第二排和第三排平房不能进去,我走近一路之隔的“老车站”。</p><p> “老车站”是华阴火车站旧址,站前立有文物保护标志牌,现在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门窗关闭,大门紧锁。西面墙壁涂层斑剥,露出了当年的宣传画。隔路是舞台,舞台前面的场子堆满水泥制品。“老车站”东边往南,林木密布,杂草过人。依稀记得,分配到重新组建的新兵连后,在这一带居住,房前有单杠和双杠等运动器材,但岁月抺去了历史的痕迹。</p><p> 走出大门,我再次询问右侧私房的主人:</p><p> “过去有个西院,是部队的‘五七’工厂,我们新兵连在这里训练,连队的食堂也在这里,怎么看不到了?”</p><p> 他说:“从这里往南往西的一大片,过去都是部队西院,后来都拍卖了,只留下东院的一小部分。”</p><p> 我又问:“渭河滩的部队农场还在吗?”</p><p> 他告诉我:“农场现在是一片荒地。”</p><p>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走了,营盘成了这样子,不知还能铁打多久,一丝惆怅从心头油然而生。时近4时,我按诺合上了西大门的门锁,恋恋不舍的慢慢走上西岳大道。</p><p><br></p><p> 在西岳大道与岳庙街交汇处,我走进华昕-怡然居小区,拟从高楼上拍摄华阴市区。在小区巧遇市物业协会初天栋会长和同事,他们陪我登上南边的一栋住宅楼顶。眺望城市的东南西北,只见西岳大道直通华山脚下,岳庙街横穿繁华的城区,一条条街道纵横交错,一幢幢高楼拨地而起,华阴城区比过去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已经成为一座现代化的城市。</p><p> 检票进站后,我又走出候车大厅,对这座新兴的城市默默地说:华阴,请不要怪我来去匆匆,因为,我还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看与你相连的另一座军营。</p><p> </p><p> 2018年10月26日 草于武昌南湖</p><p><br></p> <h3> 西安――华阴</h3> <h3> 留守处西大门内外</h3> <h3> </h3> <h3> 留守处家属院区</h3> <h3> </h3> <h3> 留守处办公区</h3> <h3> </h3> <h3> 第3间是(1971)新兵二连二班的寝室吗</h3> <h3> 华阴火车站旧址</h3> <h3> </h3> <h3> 老车站东、东南区</h3> <h3> </h3> <h3> 老车站西、西南区</h3> <h3> 舞 台</h3> <h3> 西岳大道</h3> <h3> 今日华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