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您的笨小孩

紫萱

　　爸，我想您。在看到一段文字时，会猛然发现里面有您的影子；在和旁人聊起年少时光时，话里全是记忆中的您；在每次吃我爱的水煮鱼时，口里回味的全是您煮的味道！每次想起您，便会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农家小女孩……

今日分外想您，因为我知道您今天会在家里等我。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一想起回家我就会兴奋得睡不着，昨晚果真没有睡着。三点醒来，五点醒来，七点起床给小侄子弄早餐，九点便来到女儿学校准备带她一起回家。因为今天，是您的生日！

十二点半我到家，一进家门，妈妈在厨房里忙碌，弟弟赶紧出来说：快给爸拜寿！我走进厅里，您就在那儿，微笑着，嘴角微微张开，露出有点突的牙齿。脸上的皱纹没有加深，依然清晰地从额间慢慢蔓延到鬓角。一切都没有变，每次我回家，您就是这样望着我笑。只要您一笑，我便觉得心里踏实了，什么委屈啊，害怕啊，都会在看到您的微笑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竟然就这样笑起来了，直看到桌上已经撕好的纸钱，腿自然跪了下去，低下头时，我竟不知道泪可以这样毫无感觉地掉了下来……我默默跪着，细细絮叨：爸，我回来了，我想你了……

今日看了一篇文章“陪着我的笨女儿”，文章很长，可我连一个字都舍不得略过。“笨女儿”，爸，你不就是这样陪着你的三个笨女儿慢慢长大吗？

很小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认识可能就是“笨小孩”。别人很小就会放牛，而我每次放牛都会因为管不住牛而哭声震林樾；别人每次摘茶叶总是很快就摘满一筐，而我却总是抓不住从指缝漏掉的茶叶而泪流不止；别人打猪草、插秧苗总是得心应手，而我却总是可以被野草割得手指流血，插秧会被“关”在田里出不来。这些事真的不足以让我觉得自己比别人笨，毕竟我奶奶常安慰我：不会干农活说不定是老天不让你干这些粗活！但有件事，真正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笨，虽然那件事我在很多年里都觉得难以启齿――一年级第一次考试，我竟然语文、数学考了两个零分。我还记得我那群伙伴在看到分数时追在我后面大叫“双鸭蛋”、“双鸭蛋”，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应对同学的，但回家后一言不发没有吃饭我是有很深印象的。小小的我似乎感觉既不会干农活又不会读书的自己可能是我们家的耻辱了，不管奶奶怎么安慰我都无法止住我决堤的眼泪，奶奶边安慰我边跟妈妈说，我家亦几一看就是个聪明样子啊，怎么考试就这个样？我记得您走了过来说：不哭了，我跟你说，我家妹几还没学写名字呢，这考试不能算数，等我家妹几会写名字了，自然也就会读书了，我现在就找你老师说明情况去。我知道爸和老师是同学，所以说的话肯定算数。于是我不哭了，我也相信，这次考试肯定不算数了，因为那时我真的还不会写名字，我还只有不到五岁的年龄，还从没有上过幼儿园。后来我学会了写名字，也好像会读一点书了，参加了几次考试，一次倒是比一次好，但那个“双鸭蛋”的记忆却一直存在我心底深处。谁说五岁的孩子就不懂尊严和耻辱呢？为了洗刷这段耻辱，我心里对一个东西特别感兴趣，“聪明样”到底是什么样？我很希望自己长成“聪明样”！我问您：爸爸，什么样子才是聪明样？我记得您说：这世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样子，特别聪明的和特别傻的人都非常少。我们不要去学聪明样，但可以做一个让自己和别人都感觉舒服的人。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人感觉舒服呢？我追着您问。我记得您想了想，然后说：比如见人要懂得大呼小叫（打招呼），手脚要勤快，说话时面带微笑……您可能还说了别的吧，我记不太清楚了，但这几句是记得的。后来，我就真的没有再想成为“聪明”人了，因为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干的我绝对不会突然变聪明。我只是按您说的，做一个让自己舒服，然后尽可能让别人舒服的人。我确实很懂礼貌、也确实很勤快、我还努力让微笑经常挂在自己脸上，我也会慢慢变得豁达、慈悲……这一做便到了中年。

四十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笨小孩”，在人生的很多考场，我依然交了“零分卷”，我始终没有成为“聪明样”的人，所以，我依然经常流泪，也常常食不下咽。只是我最敬重的父亲――您，却再也不能对我说“这次考试不算数”了。我知道，人生不能重来，也不会有不算数的考试了，可是面对这些失败，我却多了几分淡定和勇敢。因为在我失败的同时，我的勤快、我脸上的微笑，我对每个人的尊重，确实让我越来越靠近那个“让人舒服”的人了，至少，让我自己很舒服，这种舒服让我在失败面前变得勇敢，在困境面前收获友谊，在坎坷过后踏上坦途。我想每一个“笨小孩”如果都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告诉你：我们不用学聪明样，做一个让自己和他人舒服的人就可以。那我们的人生便会少了许多自卑，多了许多坦然！

爸，四十年过去了，您的四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我们都没有成为聪明人，我们也没有打算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聪明人，但我们一定会努力做一个让自己舒服、然后尽可能让他人舒服的人！

夜深了，天渐渐冷了，爸，有您这一盏灯，我相信我的心里不会黑暗、也不会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