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市民中心旁的银杏树叶黄了,很少有人知道,A座旁边的一颗被大楼里的一些小公务员们称之为“加班树”。</h3> <h3> 每日的经过,看着人群来来往往,却从不被人注意,是加班树的日常,直至深秋,当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和热情,不得已的变了颜色,变的金黄和灿烂,方有人抬起头来,哦,这世界已是秋天,日子还真是快啊,言毕便收紧一下领口,提着公文包走进冰冷的建筑中……</h3> <h3> 少保却不是这样。</h3><h3>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保显得那么的冷峻和另类,实际上他工作时却是这么热情如火的少年,大脑飞速运转,语速急促不停,在顶峰节奏的高速公路上,少保始终是在最左车道行驶的一批。可每当加班结束少保走到银杏树前,便是如此的神情。<br></h3> <h3> 你好么?</h3><h3> 还好,你呢?</h3><h3> 我?还能怎样…</h3><h3> 一声苦笑,便不再言语,少保用右手抚着树干,闭上眼睛,此时已是子夜,钱江新城的灯光秀已早早落幕,而市民中心几栋楼的外立面的轮廓上的LED灯还在亮着。中环路已空无一人,电梯也已在26楼停运休息,只有一部在加班备勤,为了这些加班的公务员们。</h3> <h3> 唉,一声叹息,却不是少保发出。二十米外门禁处的保安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奇怪还是嘲讽的轻叹,这个点儿下班还不赶紧回家,大半夜在这儿弄啥嘞!</h3><h3> 而少保并没有听到,他闭上眼睛那一刻便与这天地树融为一体,感受着季节变幻应有的温度,是生活应有的阳光、雨点和风拂面容的感受,都来了,你们都来。这日复一日的封闭空间的生活,这恒温不知季节的生活,这电子产品围绕中没有自然的生活,这在规则和混凝土中被禁锢的生活……</h3> <h3> 加班,难道你只有加班吗?有没有管过孩子?!</h3><h3> 少保的心一阵紧缩,他知道,大楼里有多少人无法回答妻子的质问,他们的生活,永远在电脑、电话、手机和A4纸之间,在请示、报告、等待和开会之间,在重复、单调和留痕之间。他们的步数都是在楼上楼下,在会议室和办公室之间穿梭刷来。</h3><h3> 坐末班地铁,和地铁走回家的路上,是一天中仅有的独处和安静,和地下车库停好车坐上一会或抽一支烟再上楼是一样的心情。他罕见的读书时间中读到张爱玲所写的这句话时便罕见了笑了,苦笑。那句话是: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h3><h3><br></h3> <h3> 少保并不介意,几年前他已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这是一个很多人眼中类似于卡夫卡的城堡,虽然他们并没有看过卡夫卡,也未必理解其含义。难道不应是有着精英团队的表现和外在吗,个中滋味,饮水者自知却又何必展现。</h3><h3>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围城,他又想起大学中文老师说起的渴望彼岸来,只是这样,是好,不好?少保想起哈姆雷特的犹豫,只是,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如何在谨小慎微中保持自我,让螺丝钉品味到高铁高楼的荣耀和梦想?做一个保持微笑、自信且满足的餐厅侍者,或是一个50年专注煮饭的仙人,开一个几十年不变的茶馆,在一个小巷子里出生、变老和死去…… </h3><h3> 一时间,无数的问题穿越少保。</h3> <h3> 加班树的叶子又落了一片,抬头,是满树的金黄可爱,少保捡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发散的竖条纹路,指尖划过叶子扇形外缘起伏的曲线,放在鼻边微微嗅探,念想此叶出生之时的嫩绿娇小,自指甲般直至小孩的手掌大小,从绿的隐藏在各种树草之中不被注意到此刻的绚烂的金黄璀璨,却必须承担最引人注目最受认可时乃是即将逝去的现实。</h3><h3><br></h3> <h3> 你却是有雌雄之分的,少保低语。</h3><h3> 加班树微微一颤,随即一阵金雨洒落,你竟知道!我们是跨越的知心的交往,十余年了,我被移居到这里,便没有了姓名、性别和家人、朋友。每日痴痴地在这里,靠着从高楼大厦丛林中拾取遗漏的阳光和雨水生活,看着人来人往却无人注意、注视和停留,默默地置换着二氧化碳和氧气,每年只有这深秋初冬的一树金黄暂使得人们绝少的眷留,手机匆匆拍过便又离开……</h3><h3> 只有你,每日经过时例行的时而注视,时而凝望,时而抚摸,孤独中惟一的力量和期许,似盼着无人的子夜或假日的清晨,匆匆进入或离开大楼的少保,在此行经的一瞥,已然足够。金黄便是我给这秋冬的一片心意,每一片都是你……</h3><h3><br></h3> <h3> 少保,你天天在此,可知现在这加班树上有多少叶子?临楼花郎不无揶揄又似漫不经意地说道。</h3><h3> 三千八百七十片!少保并不迟疑。</h3><h3> 三千八百六十九!只见一片叶子又在微颤中作别枝头,旋转飘落……</h3><h3> 花郎的心一沉,他不过想说一个段子,未料到李寻欢与阿飞的故事此刻重现,他的心沉落下去,笑容也冻结。因为他数过银杏叶,他了解一个人在数银杏叶时,那是多么寂寞。</h3><h3><br></h3> <h3> 少保转过头去,两行泪水无声地划过坚毅的脸庞,那记录了每一次加班生活的叶子,那孤独的每一片在市民中心生长的叶子,那每一天每一次陪伴的日子和叶子,无非是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你在里头我在外头。</h3><h3> 每一个电话,每一个方案和每一篇文稿,发如雪和叶全黄,在彼此的陪伴中共同磨逝了青春和生命。</h3><h3><br></h3> <h3> 还是继续麽?酒可以麻醉,但并不能解决问题。</h3><h3> 少保并不回答,也不言语。许久,他看着花郎,伸出手指,说:</h3><h3> 你看这棵树……</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