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

胡世平🇨🇳

　　王金贵刚刚参加完三中为他召开的退休座谈会，这是因为他从教四十年如一日，在三中教授数学上表现出的勤勤恳恳，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
隔着手提包有些发硬的人造革（这手提包已经用了很多年，是前些年学校发的），他又一次抚摸着里层的教学课本和教学用具。轻轻拍着已经松弛起皱的双颊，扶了扶度数很高的眼镜，舌头猛地向上一顶就把戴歪的假牙熟练的舔正了。这个星期五周末，是王金贵有生以来最自由的周末。前两天他刚刚到了退休年龄。那些辛苦操劳的教书日子对他来说马上就将成为今后的回忆：备课、批改作业、早自习、晚自习，天天必须教授几节的数学课。课堂上，他常常要一边讲课一边维持课堂秩序（很多学生觉得他瘦弱，他永远镇不住课堂），训斥那些不服管教的学生（其实是白费劲！）。“卢小明，你要睡觉就回家睡去，如果你认为读书是为你父母读的，那你就继续睡！”；“李文淑，你都倒数第一名了，你还要玩手机，你干脆自己退学回家算了！”……。他对这些课堂上经常发生的事早已习惯，而且并不感到什么遗憾，但维持课堂秩序是他的职责所在，要在平时，王金贵对这些差生的态度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从今以后，王金贵总算解脱了。他再也不会天天来学校了，再也不会起早贪黑的早晚自习了，也不会再看见初三年级毕业班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了，不会再见到那些自作聪明，又使人感到讨厌的女校长和有些傲慢的、又装腔作势的的同行了。这个周末，学校为王金贵和另外一位女老师退休开了这个座谈会，女校长显得有些激动，她善交际又感情丰富。她肯定了王金贵和另一位退休女老师，几十年来为学校教书育人所作出的辛劳，说到动情处，还真有些煽情。王金贵心中却是永远从退休中解脱出来了。女校长的讲话，使得王金贵一阵激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今天终于划上了句号，心中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　　。在王金贵看来，四十年的劳役结束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感到惋惜！身心感到一身轻松。座谈会后，他站在宁静的三中体育广场边上绿色的树木之下，他自由啦！今后他的生活将是另一番景象，他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觉，还可以不用早早的起床，想到这些，王金贵心中很是高兴。他今后终于有时间到河里去钓鱼了，也可以到镇上茶馆里喝喝茶，打打麻将了。
在过去钓鱼的爱好中，王金贵找到了乐趣。他平时只有在寒暑假期或周末才有自己的时间。有时下河里，有时到乡下池塘，背上自己的钓鱼工具，鱼钓得多少不重要，主要是为了打发假期中那些无聊的时光。心中也有激动的时候，高度眼镜下那双眼睛其实还是期盼着水面上的浮标完全沉下去，那一刻，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使劲的提起鱼竿，水花四溅，鱼被鱼线牵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这弧形的前端，正迎面飞来一个模糊的影子，此时王金贵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草鱼，他小心翼翼地将鱼钩从鱼的嘴上取下来，仿佛怕伤着它，哪怕明白它最终将会被吃掉，然后将草鱼轻轻地放入水桶中。以前，他只能空闲时才有时间去醉心自己的这一业余爱好。现在，他可以放放心心，无所顾忌地不分时间地点安心地钓鱼了，就像是去吸食一种被允许的、有益无害的麻醉品。他深吸一口气，心情愉悦。
小河街的茶馆很安静，几位老茶客在喝茶，有两桌人在玩麻将。另外还有好几张桌子空着。王金贵坐在角落一根柱子旁边，泡了一杯茶。这里没有学校的喧嚣，没有紧张的心境，更多的是一种清闲平淡的另一种生活方式。老旧的台面，塑料壳的温水瓶，老茶客们的“叶子烟”组成的老茶馆的独特风景。现在终于有时间坐在茶馆里喝茶了，可以在茶气氤氲中从上午坐到下午。虽然老茶馆里是老式的条凳和方形的老木桌，还有破旧的店内环境，以及昏暗慵懒的氛围，但王金贵是喜欢的，因为这是他几十年岁月的见证和历史。老茶馆里的木梁木注已有点歪斜，墙壁上岁月的斑驳，诉说着整个茶馆的曾经。茶馆里的茶客以老者居多，王金贵现在和将来的末来岁月里，或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对于王金贵来说，出于教书育人的原故，小镇人民还是尊敬他的，因为他在小镇生活和工作几十年，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
下午六点钟，茶客们渐渐散去。一天时间就这样从指缝中溜走……。王金贵走出茶馆，外面还亮得金黄，那是秋天夕阳的余辉，混合着秋的味道。老茶馆的物什，少时的记忆，还有眼前的慢时光，不正是王金贵退休后所想要的退休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