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麦芽糖的味道

周小

麦芽糖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童年记忆里的一个鲜活符号，即使在多年以后，依然可以穿透时光的喧嚣，再度通过这个符号，还原那些曾经的生活。

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麦芽糖是小孩难以抗拒的诱惑，简单而快乐。如今再去品尝那个味道，如有一种沧桑的韵味在敲打着心扉。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打湿树枝，染透了青砖瓦房，雨水沿着老屋檐瓦片的缝中嘀嘀嗒嗒地流下，好像旧日子里那挂在墙面上大圆闹钟发出的报时声。

屋里开着电视，我和奶奶吃着大早上从市集里买来的麦芽糖，絮絮叨叨得谈起了过往，于是记忆犹如水闸打开般，一串串涌来，那记忆中麦芽糖的味道……

小时候的我们，很少有零食可吃，不像如今。那时树上的山楂，地上紫色的野果子，还有结在路边的野草莓都成了大自然赐给我们独特的礼物。

春天枝头沉甸甸的鸭梨，夏天一望无际的西瓜田，秋季压满树的柑橘子，还有冬季那绕在舌尖的麦芽糖，都成了味蕾最鲜美的记忆。

而每每到了年边，就是我们这些小孩最兴奋的时刻，因为那时有甜到心窝的麦芽糖吃，还有制作麦芽糖那过程里的愉乐。

制作麦芽糖的过程很是艰辛，只记得小时候为了要快点吃到麦芽糖，经常是大半夜不睡，守在灶台边，看着奶奶在厨房上上下下忙碌的背影，然后问了又问，什么时候才好。

奶奶说制作麦芽糖的第一步是发麦芽，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天真以为那盆中长出绿绿的芽是豆芽^ω^ 。

而发麦芽的过程总是把我这个看客给急坏了。奶奶说要把大麦清洗干净，然后放在水中浸泡一天左右，捞出，放在白色的布上裹好，放置阴凉处，每天淋两到三次水，等过几天，麦子发出长长的绿芽，就可以开始了。于是我和姐姐总是每天一大早就跑去看看，盆中的麦芽发出来没有，那时候的心情大概在学习了揠苗助长这个词语后是一样的吧，知道了为什么主人那么迫切地希望田地里的庄稼长快点了。

麦子发芽几天后，接着就是紧锣密鼓得准备下一项工作了：蒸糯米

那时候糯米还是自己家种的，奶奶会提前把它浸泡在水中，隔水蒸熟。小时候不懂，奶奶为什么总是晚上才去蒸糯米，后来才明白，那会的她是熬夜为我们赶制麦芽糖。等糯米蒸熟后，我们小孩便拿碗尝着那松软的糯米饭，至今想来，再也没吃过那般好吃的糯米饭了。这时候，奶奶会把剁碎的麦芽放进去混合均匀。放缸里温暖处发酵，然后我们就被奶奶赶着去睡觉了。

而在我们还沉浸在睡梦中时，此时的奶奶早已动身，凌晨4点不到，奶奶便在厨房里忙碌着了，发酵好的糯米，用白纱布过滤，米汁在锅中慢慢用小火熬干。

熬糖汁时，不能走开，要控制着火猴，所以那会奶奶总是整晚整晚地呆在灶火旁，我们小孩睡不着，就窝在灶边烤火，听奶奶讲她父母那辈做麦芽糖的故事。

熬好的麦芽糖浆，舀起放置盆中，等它温度降下来。这时，我们总会拿起筷子，在盆里舀一舀那剔透的糖浆，用筷子转圈，冷却后的麦芽糖裹在筷子头上，就好像一颗颗棒棒糖。我们小孩有时调皮，把糖浆舀起一些，在手中打滚，把它滚成一颗玻璃球大小，然后偷偷放进口袋，说等明天拿给同学吃，结果总是忘记，第二天一看，发现糖球早已粘住衣服。

那会，村子里大都是留守儿童，年轻的一辈都外出打工挣钱，父亲和叔叔们也不例外。而每家每户又都要制作麦芽糖，等麦芽糖浆稍微冷却后，就得拉糖，拉糖是一件力气活，所以那时都是几家商量好同一天做糖，然后汇集在我家，隔壁的爷爷帮忙牵拉糖，奶奶们和我们小孩就负责把糖打圈。用力扯拉的糖慢慢地由黄变变白，变得更加柔韧，最后再往里面加豆粉，然后拉成细细的糖条，在盖子当中铺满爆米花，便开始把糖条拉成小段打成圈，意味着圆圆满满。

那会，几户人家聚在一起，一边做麦芽糖，一边谈谈笑笑，我们小孩就在一旁打闹，那样和谐惬意的时光，再长大点，搬进县城就很少有过了。

奶奶吃着麦芽糖，和我说着以往，从言语中，我知道，她也想念那会做麦芽糖的时候了。日子在一点一点地往前走，可是很多有关她那代的手工艺却在一点点消失，而当记忆里的东西也在越来越模糊时，我们失去的，是更多……

浓缩了儿时记忆的麦芽糖，每当想起，依然散发着一段岁月的芳香，尤如内心深处被遗忘的的记忆，突然在某天涌上心头，而倍感亲切。麦芽糖的味道还是那样，可是那段时光，那时候的纯粹，快乐，简单，与和谐却再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