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岸 小说

阳光正午时

1/

我时时想离开这座城市。

我沿着辽河大街漫不经心地走着，春天的风轻轻在脸上拂过，这时，我才相信，有时喜欢一个人，不须任何理由，也无须时间地点。它来得那样突然，突然得让你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如果不亲身经历，是不会相信有这样事情发生的。

辽河辗转几千公里，然后浑然从容地从这儿入海了。这里的人们按照河水流经的方向，习惯将左边称左岸，右边称右岸。而不是像有些地方按方位称为南岸和北岸。这座城市的房屋和街道，就是沿着河流的走向而建的。

按理说，一个城市有一条河，该是件幸事。比如上海的黄浦江，广州的珠江，武汉的长江，还有欧洲的一些城市如萨尔斯堡和圣彼得堡，都因河而名而利。

而流经这座城市的河水，从上游夹带大量泥沙，河水也混浊，又淤堵了河道，大船不能通行。这里有一个火车站，古老得像个文物。每天傍晚，只有一班车从省城开来，又匆匆离开，然后车站就关闭所有的灯火，昏然睡去。

所以，我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城市，很郁闷，没有一点情调。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特别压抑。

这就是我想离开的理由。

2/

我生活在河的右岸。

我很少去左岸。一河之隔，左岸和右岸不会有太大差别吧。

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去左岸 看看。反正要离开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到左岸，要坐轮渡。每十分钟就有一班。就在我登上轮渡的一刻，在我前面的一位姑娘吸引了我。我看到了是她的背影，这背影就让我心动不已。

她穿得并不华贵。

上衣是一件贴身的白色衬衫，外面罩一件米色风衣， 风衣没有系扣子，下面穿一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脚卷起两圈儿，露出脚上的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她留一头短发，一只手半拢着背包带儿。另只手斜插在裤袋里，这些很平常的装束，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和谐和优雅 。

下渡轮后，我超过了她，装作鞋带开了，回过头看到了她的面孔。那一刻，我真的被感动了。

她的脸，是那样的生动。

我开始放慢了脚步，有意让过了她。跟在她的后面。对良心保证，我没有一点恶念。她之所以吸引了我，就如一个人看到了一朵漂亮的花，望见了一朵洁白的云，听到了一支心动的歌。

这样，我就跟随她后面，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然后穿过马路，来到了一个叫左岸金园的住宅小区。她从包里取出门卡，轻轻地划了一下，便开门进去了。我只好留在了门外。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我毕竟知道了这座城市里，有一位让我心动的人，也知道了她居住的地方。

离开小区，我突然改变了对这座城市的看法。因为了她，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就如太阳从云缝中钻了出来。

回去后，我改变了主意。决定不走了，去那个小区当保安，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到了她。

3/

凭我的条件，很顺利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

我很快就弄清楚了，她住在院内的D区8号楼一单元601。这是小区里最好的一栋楼，不论从位子，采光，绿化都是上等。这样的房子通常被称为楼王。于是，我又有了新的想法。假如我能和她住邻居，不是更好吗?

一天，我到了她的对门，悄悄地在门上贴了一个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求购。并留了电话。这本来是很滑稽的事，没想到第二天却接到了那家主人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要卖房？”

我说：“我只是相中了你的房子，请别介意。”

他说：“如果想买房子，请准备钱吧。”

我赶紧说：“我买我买。”声音特别激动。

然后，他报了价。

我说：“能不能便宜些？”

他说：“我的房子你也见过，是小区里最好的，要买不讲价。”

我一听，他的房价确实比别人高出一 些。可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顾不了那么多了。

剩下的时间，我就到处筹钱。

半个月后，钱总算筹足了。

当我联系他时，他说：“价钱要比原来再加五万。”

我说：“怎么又涨了？”

他说：“房子就是随行就市，如果你当时交钱了，就不会出现这事。如果你现在不交钱，过些日子可能还要涨。如果你不要的话，也许别人会要，你要的话，就先卖你。”

我说：“我要。再容我几天。”

别看是五万元，对个人来说，也不是小数。我就又去筹钱。

我以极快的速度，找遍所有的熟人，第二天，便将钱凑够，害怕房价再太涨。

4/

经过一系列程序，房子到了我的名下。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而且很好，还离她很近。如果没有她，还不知道我房子是什么样子呢。

就在我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的房子要卖了，而且价钱比我的便宜很多。

那天我到自己房子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她房子玻璃上，贴了一张急卖房子的广告。字大大的，很醒目，很远就能看到。

我的心很凉。

我就以买主的身份，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我问：“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要卖呢？而且价钱又这么便宜。”其实这不应是买家该问的事，可我却想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她说：“我要出国学习，急用钱。”

我说：“这房我要了。”我特想要她的房子，说这话时，我还不知道购房的钱在什么地方呢。

她说：“你买吧，我房子里的东西都不动。我的一些书什么的，就暂时给我放到你不用的空间里。”

我说：“太好了。”

人就怕有目标。有目标就有动力，就有办法 。我变卖了一切可变卖的东西，又以刚买的房子做抵押，贷款将那房子买下。我要感谢她，我现在竟然有了两套房子了，不然，一套都不会有。

她虽然离开了这里，但她住过的房子，还留有她的余香，她剩下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动，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每天没事时，就呆在这里，我喜欢她所有的一切。

特别是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柔和的光，从窗间斜射进来，屋里仿佛度了一层金，一切物件都活了起来。各自诉说着自己的历史，我感到很亲切。屋里很静，我心亦很净。我便倾听着。平时太匆忙，心净了，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方可看到万物的本性。心情好了，就会感受到万物的灵性，透过杂陈，感受到世间的美好。

窗外就是辽河，听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当人潜下心来方可与它对话，听它倾诉，便了却了许多期许。

这时我便觉得她并没有离开，仍留在这里陪我共享这美好的时空。

本来她和我毫不相干，可我总觉得自己的生命 已与她联在了一起，并在影响着我。

我要发奋努力，成为一个有素养的人。凭着我个人的勤奋，我当上了保安队长，再后来，我又当上了物业公司的经理。

我还自学了英语。我想，有一天我也去国外，也许会见到她。

5/

三年后的一天。

在我家楼下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她的身影。开始我以为看错了，仔细一看，确实是她。心好一阵激动。

我上前和她说话。

我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曾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吧？”

她说：“是呀。”

我问：“你不是出国了吗？”

她说：“我只是去读书。现在读完了。”

我问：“为什么没留在那儿呢？”

她说：“一开始曾有过那样的打算，后来感到，在国外也并不那么容易，就回来了。”

我问：“今天到这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吗？”

她说：“你是。。。。”

我说：“我是你以前房子的买主，现在是这个小区的物业公司经理。”

她说：“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左岸小区的，也很怀旧，看有没有卖房子的，还想在这儿买一套。”

听后，我听了很高兴。

我说：“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原来住过的那套房子，还可以买回去。”

她说：“那当然好了。当时如果不是急着用钱，真是舍不得卖。”

我说：“是的。那套房子确实不错。”

她说：“现在房价涨了许多，那你要多少钱呢？”

我说：“既然你喜欢，我还原价卖你吧。”我想这真是天意，这样就 还能和她住邻居。

她说：“那不行，太亏你了。”

我说：“就这样定了，如果你诚心买，现在就可以办手续。”

她说：“你这人太仗义了。”

我听后很高兴。

6/

我就带她去看她的房间。

当房打开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诧不已。

原来她走后，房间什么东西都没动，还保持当初的样子，且干净如初，好像她没有离开过。这房子就是有意留她再回来住似的。

她很感激，决定晚上请我。我也高兴的答应了。这样的机会是我求之不得的。

饭店就在辽河边上的国际酒店。

饭店不算太大，名子不小。这样叫才能招来客人吧。饭菜很丰盛。

吃饭时，我问了她：“你今后打算怎么发展呢？”

她说：“刚回来，暂时还没打算。先休息一下，再看看合适做什么。”

我说：“既然这样，你不如到我公司帮我做点事，工钱好说。咱们订半年合同，如你什么时候有事做了，随时都可离开。这样，你既能有些收入，又算帮我了。”

她说：“我能做什么呢？”

我说：“你到我公司先看看，实际了解一下情况，咱们再定。”

她说：“也好。”

她到公司后，经过实际调查了解，发现在管理方面还是传统的模式，用工也多。增加成本。便提出了电脑管理的方案，人坐在监控室，就能看到全小区的各种情况。减少了人工成本。增强了安全系数。降低了业主的物业费。

半年时间很快就到了。

晚上我请她吃饭。我说：“很舍不得你离开，但我这儿水浅，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她说：“以前我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发展，可在这工作一段后，我也舍不得离开。”

我说：“你确实有管理的能力，如果你不嫌我这地方小，你来做总经理，我给你当助手如何？”

她说：“我倒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将我学到的知识用到实处就满 足了。”

我说：“这样吧，你以知识入股，我们共同来经营公司 ，你哪儿也别去了。”

她高兴地同意了。

7/

她说：“我们居住的城市确实老了，被许 多人看不起，以为它没落了。”

我说：“你说得不假，我就有这样的看法。”

她说：“在欧洲，一些古老的小镇，都成了丰富的资源，成旅游的热点，我们最好也能将这座城市打造成旅游经典。”

她的思路启发了我。

这个城市，它有沧桑的过去。它曾经沦为英国的殖民地，沿河的大街，随处可见尖顶的英式建筑和教堂。

也有厚重的历史。它曾是甲午战争的一个重要战场，至今仍数门火炮屹立在岸边。

应挖掘出它潜在的价值，唤醒它的生命，让那些被时光淹没的篇章

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我不久成立了旅游公司。

在她策划下，打造出经典的旅游项目。

经过我们的努力，让这座旧城焕发青春的魅力。

我们公司的效益也蒸蒸日上。

一天晚上，我们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并肩沿着河的堤岸漫步。

河的下游便是大海，河水澎湃着，急急向大海涌去。

夕阳火一样烧红了天边，也点燃了河水，水天连在了一起，明晃晃的一片金色，正象征着我们篷勃发展的事业。

8/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说：“我要走了。”

她的话让我感 到吃惊。我们的事业正红红火火，何出此言？

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慢待了她。于是我我急忙问：“难道我有不周道的地方？”

她说：“不，你对待我很好。”

“那为什么要走呢？”我说。

她说：“原来以为自己学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还太浅薄，这点知识在实践中根本不够用，必须还得深造 。”

我问：“去哪里？”

她说：“去瑞士，那里的旅游做得很好。”

她的走，我虽然是万般不舍，但没有挽留 。她决定的事是难以改变的。

她走后，我继续经营着这个公司，生意依旧很好，但心里却空落落的，似乎没有了依托。

走时，她将屋的钥匙给了我，我无事的时候依然坐在那里，静静在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回忆我们之间那些难忘的细节。

现在想来，人一生遇到什么人很重要。是她，改变了我对这座城市的看法，改变了我的慵懒思想，也点亮了我的生命的灯。如不和她相遇，不知我现在会在何方飘泊呢。

我如果这样继续做下去，肯定会有很多的钱，但钱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素质。和她相比，即使有再多的钱，我也不过是个俗人。

我决定也去深造。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左岸，离开了我千辛万苦创办的公司。

远方，呼唤着我。

作 者

阳光正午时，本名：杨奇斌 ，68届知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曾出版小说《逝去的岁月》、《等待雨季》、《大洋彼岸》、《故乡的云》、《相逢是首歌》、《秋日往事》、《采油树》和长篇知青小说《昨日时光》八部，共三百多万字。作品被全国多种报刊转载和被几十家出版社收入各种文集。在美篇有多篇小说加精。

作者微信 yQBNDHX16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