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草木心在茶

Guan Yinghua

    茶字拆开是人在草木之间，鲁迅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我还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闲下来时，爷爷常常泡壶茶，我偶尔倒一杯喝，但一直没有养成喝茶的习惯。

        大约在2005年前后，先生借调到上海工作一段时间，住公司安排的公寓，公寓是两室，隔壁住着个喜欢喝茶的室友，他耳濡目染地受室友的影响，开始接触到功夫茶，从好奇到慢慢有了点感觉，于是在假期回连时，在和平广场的茶店买了第一个木质小茶台，一个很小的黑色茶壶和四个小茶杯，他会在回家并且闲暇的时候，在茶几或饭桌上，给我们泡点茶喝。

        可能因为当时年纪轻，孩子小，工作忙，又是北方人的习惯和性格，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不习惯用那么小的杯子喝茶，觉得不解渴，不过瘾，感觉有点做作；短短数泡，匆匆几口，哪有香甘重滑的体会，更是理解不了“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的境界。加上那段时间，他的工作地点在上海，平时在家的时候也不多，所以我们并不经常喝茶。

    2009年冬天，我们搬进了新房子，因为客厅挺大，在房子装修的时候，按照先生对客厅设计和家具布置的想法，在客厅窗前，考虑了安放茶桌的位置，在正对着茶桌位置的墙壁上，特别设计了茶具的展示架，还在窗台下正中间的地方，安装好了电水壶的插座。但刚搬进去的时候，只有个插座在那，喝茶的家具都没有配上。

    搬进新家后，先生就忙着逛家具店，寻找心仪的茶桌，因为要摆放在窗前，太高会挡光，只能买矮桌，左挑右选看好一个红色的四方小茶桌，品质不错，两个人喝茶正好，又买了一个中号的木质茶台，还有电水壶，各式紫砂壶、茶杯、茶筒、茶则、茶漏、茶夹、茶针、茶匙、茶宠、杯垫、茶巾等等，我记得那段时间，买的是热情高涨，喝的也是不亦乐乎……

    都说“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有一段时间，我们都爱逛茶店，先生出差时，如果时间允许，也会寻找当地的茶城，看看壶、挑挑杯、选选茶，到现在紫砂、窑变、段泥，还有盖碗，加一起不止二十把，先生喜欢自然简朴的风格，所以壶型大多是西施、石瓢、仿古等光货，… 茶杯也是，有白瓷、青花、开片、描金、手绘、粉彩、珐琅，主人杯更是要讲究… 现在想想，当时执著于茶具器皿，少了一点品茶的初心和质朴，也似乎没有从容享受～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的洒脱闲情…

　　因为节假日亲人朋友来访的时候，多人一起喝茶的话，那个茶桌就显得很局促，后来就干脆换了大一点的乌金石茶台、长条复古茶桌，小茶桌就挪到卧室了，摆个兰草花瓶什么的。

    就在茶桌旁边，还添了一个搁架小几，平时摆放些茶具、茶叶罐，品茶时拿取也方便。另外还专门请人写了一首先生喜欢的茶诗 ～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据先生讲这是峨眉山报国寺的一副对联，镶好后一直摆在展示架上。慢慢地，茶具格局逐步固定下来后，在先生的引导下，相约周末一起喝茶的习惯也逐步默契下来。

    我家的落地窗挺大，窗台也很宽，摆满了我养的绿植，有萌萌而耐旱的多肉，名字都很文艺范，比如橙梦露、白牡丹、冰梅、秀妍，白凤、碧桃、艾伦等等；有不需要水培或土壤，在空气中就能存活的神奇植物～空气凤梨，只需周末泡泡水就即可，我养了多国花、贝克力、棉花糖、小精灵等，我最喜欢针叶类的大宝石，空气凤梨一般每年都会开花，开完花后就会冒出新芽；还有木本的小树，比如花叶榕、幸福树、四季桂、小叶紫檀等等。这些植物仿佛是被茶香熏陶，长得都葱郁迷人，生机盎然，似乎也和了那句“品茗谈天地，赏花语人生”…

    从开始喝茶就一直是先生负责泡茶，他是个细致认真的人，不同品种的茶，用紫砂或盖碗，烫壶、温杯、置茶有条不紊，一注热水，高低缓就，慢慢冲泡，一气呵成，就似古诗所说的“高冲莹色，碗转麹尘花”。低斟入杯，闻茗香怡人，观茶叶舒展，端起杯子慢饮，一口一口细细去品，那流过舌尖的恬淡，咽下时带来的喉韵，和滞留在口中的幽香……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享受。人家说泡好喝的茶，一定是要有体贴的心和待人的善意，即使是很平常的日子，每每以喜悦平和的心情，和他一起喝茶，也总能生出一份幸福和满足来…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窗前喝茶的地方，铺满了光亮，阳光照耀下，绿植的叶片炫耀着动人的光泽，先生喜欢拉上纱帘，可我就喜欢让阳光直接晒着，任温暖在身上流淌。没有阳光的时候，楼下的花园树木，景致也很好，最喜欢下雨天或下雪天，空气中弥漫的负离子让人感觉清凉舒适，看到窗外的小雨淅沥、大雨瓢泼，或大雪纷飞，屋内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味浓香永，温暖如春，正所谓“屋内啜茗闲处好，窗外风景雨来佳”。

    周末或休假的时候，即使一个人也愿意坐在窗前，听听音乐泡泡红茶，晒晒太阳读读闲书，慵懒享受“书浓心静茶味香”的滋养，别说有多惬意了。我喜欢也经常喝的茶有安吉白茶、白牡丹、大红袍、金骏眉、普洱熟茶等等，最爱的是红茶，喝过祁红、滇红、宜红，金骏眉、正山小种，还有坦洋功夫等；红茶香气浓郁，滋味甜醇，浓厚鲜爽，回味隽永，叶底嫩软明亮，特别是汤色红艳，茶汤在茶杯中，与白色的杯壁接触的地方，有一圈金黄色的水韵，散发着让人心动的光晕，非常漂亮。

　　儿子上大学后，我更盼望着，每个周末的上午，和先生对坐喝茶的日子。儿子读高中时，因为生活的重心都围绕着儿子，我和先生各负其责，时间排的满满的，很忙碌，很充实，不觉得怎样，在儿子上大学后，周末一下子空闲下来，刚开始的时候，先生还是加班、聚会、打球，不小心就把周末排的满满的，在我多次沟通后，我俩终于又再次达成默契，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每周周六或周日的上午，我们一起，在窗前，茶桌旁，相对而坐，晒晒太阳，看看风景，轻声慢语，谈天说地，煮水沏茶…

    我俩一起喝茶的时候，最开心的是聊天，美其名曰“茶聊”。平时各自忙忙碌碌，虽然每天都见，但能坐下来细谈还真不多，只有周末喝茶的时候，我们一起不急不慢，他说说感兴趣的话题、这周发生了哪些事，我讲讲出差见闻、工作压力、感受或困惑，他聊聊亲人、同事、朋友的趣事，我分享一下对儿子未来的考虑，再一起讨论、调整、敲定我们的暑期休假计划……等等等等，这样平心静气的分享，让我们互相体谅，真有点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聊着聊着，也就海阔天空了…

    我家客厅有个大书柜，里面大部分放的都是先生的书，他是个非常喜欢读书的人，书本涉猎的范围也是非常广泛，除了专业上的经济类、会计类、金融类的书籍外，还有建筑、园林、兵器、舰船、佛教、基督、历史、红酒、高尔夫等等，都说茶书益友，涵养如茶，我不知道，这满墙的左图右史，和萦绕着的静澜绵香，是否能修养出清逸磊落的人品；但至少我能体会他沉潜在书海深处，做自己喜欢事的静泊，也欢喜和他一同品味醇厚的芬芳…

    还记得刚开始喝茶时的心态，总是执着于寻找性价比好的紫砂名壶，希望尝遍质佳名茶，逐步喝成高手，品出茶的香、醇、韵、滑，看出茶的品种、产地；喝茶喝到现在，我自己仍然是个不懂茶的人，但我已经不在乎什么茶壶，什么茗杯了，也不那么讲究茶叶的品种，一次只泡一种茶也好，两种茶组合泡也行，哪怕红茶加点玫瑰，或者普洱加点菊花，随心、随性就好，不管什么茶，你都可以自己去细品滋味。日出日落，春种秋收，沉浮随意，云淡风轻，生活其实很简单。

    浪费时间慢慢喝茶是件浪漫事，每天的生活就像一杯茶，人生需要准备的，可能不是多么昂贵的茶叶，而是闲享当下的心情。生命沉苦多喝点甜香的红茶，激越时捻点内蕴的普洱; 在苦中犹有英姿飞扬的心，在乐时保持心谦身平的淡。沸水冲沏的茶，在一遍又一遍的激荡翻腾下，溢出扑鼻的清香，人的一生，也是经过不断的磨练和成长，生命的茶才能越陈越醇，越泡越香。

    静水深流，闻喧享静，日子如茶，平凡至雅，岁月如梭，枯荣随缘，繁华落尽与君老。生活原本是一杯水，我希望把生活慢泡成茶，一家人冷暖相守，细品其中的馥郁甘香。林清玄在《龙井问茶》中说：“最好的茶，是为了知味的人存在世间; 我们到处找茶品茶，不正是渴望着与知味的人对饮吗?”，我想，现在的我，唯愿简静清和，眼明身健，在以后的平常日子里，哪怕是寒冷的生命之冬，我仍会以明净疏朗的心情，养花、弄草、品字、读文，还期盼着能与“知味”之人，相携、相伴，坐在阳光明媚的窗前，入座、添水、同饮、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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