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50年前生活过的地方/下篇

铁志

    奉新县还有一个地方是我想去亲眼看的，那就是渣村五七中学。虽然当年在这所学校什么都没有学到（因当地的方言一点也听不懂），但是，由于干校的孩子都在这里住校，吃住在一起，欢乐在一起，结下了深刻的友谊，也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和有趣的故事。

    最初，我们干校的孩子有七八十人住在这里，男生不分大小（相差不过1～2岁）都住在一个教室里；女生住在另一个教室里。教室里临时搭建了二层大通铺，上下各2排，拼接在一起，我们称它为“大戏台”。1970年的渣村五七中学还没有通电，晚上漆黑一片，上床后又一时睡不着，我就给大家讲《水浒传》，几乎天天讲，无意中我就成了“孩子王”。

    我一生中只在这里用过煤油灯。那时还年幼，很喜欢下军棋，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点着煤油灯下棋，嘴里哼着“鬼子进村”的小调，兴趣盎然，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发现，每个人的鼻孔都被煤油灯熏黑了。至今，每逢我闻到煤油味，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立刻想起这段快乐生活。

    江西的冬季也是十分痛苦难熬的，阴冷潮湿。房间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当地的学生每人都手提一个竹篮，内装一个炭火盆，上课时放在自己的脚下取暖，走哪带到哪。我们干校的学生就没有这个“宝贝”，手和脚乃至耳朵都长了冻疮，又疼又痒，甚至溃烂，痛苦难忍；手指冻的像胡萝卜似的粗大，虽然还能够弯曲，但无法攥紧拳头。北京虽然比江西冷，但是，我从来没有得过冻疮。晚上钻进被窝里，冻得不由自主地哆嗦，10多分钟后，才会一点点地暖和过来。

    据李秋根介绍，渣村五七中学曾遭到雷劈，引起火灾，全部烧掉了。尽管如此，我们还都想看看渣村五七中学的遗址。

会埠老桥

    在经过会埠镇的时候，有心的李秋根特意把我们领到了会埠老桥看看。当年，我们不知道从这座老桥上走过了多少次。

会埠老桥的桥面

    老桥的桥体造型优美，是座石桥，古香古色的；这种造型的桥还真不多见，我认为它就算是会埠镇的象征，标志性的建筑。据李秋根介绍，此桥是1964年建成通车的。我下到河边，用相机留下了老桥的画面。不过，此时发现河水有点污染，不再是当年“鱼翔浅底”的清澈河水了。现在此桥已经列为危桥，禁止汽车通过；不过，在它的东侧又新建了一座可以通行汽车的桥。

    我怀着十分沮丧的心情来到渣村。308省道从这里经过，环境变化太大，面目皆非，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李秋根请我们吃过午饭后，带着我们到山坡上去找渣村五七中学的遗址。渣村村口处的几棵千年老樟树还在，至今枝繁叶茂，这是我记忆中有的。但是，小山包上的植被可比以前茂盛多了，当年山坡顶上没有任何乔灌木，甚至杂草也没有，光秃秃的一片红土。

这三张照片都是千年的老樟树

我们三人在渣村五七中学遗址留影

    到了山坡顶上，学校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连房屋的地基或砖头都找不到。也难怪，毕竟荒废几十年了，长满杂草和树木也是正常的。据李秋根说，渣村五七中学的旗杆还在。结果，我们在密林中确实看见了高高矗立的木杆。后来，我又发现了几根类似的木杆，这才确认那是几根带有避雷针的立柱，是为了防止再次发生雷劈引起二次火灾而设立的。我在山坡上转来转去，找不到什么感觉，精神上真没有什么收获，但是肉体上收获颇丰，让草丛里的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

我在渣村五七中学遗址留影

    下山后，我问李秋根：“我记得当年我去过你家，你家门前有条小河，现在还有吗？”他指着公路下面一条几乎干涸小河沟说：“就是那条小河。”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来到公路边上李秋根夫妻开的副食品批发部，本想在他的店里买点东西，以表示对他的感谢。可是，李秋根坚持要送给我们，否则，坚决不卖！我们只得一再道谢后，告别了唯一记得住的当地老同学。

南潦河

    我们返回会埠后，到南潦河上去看看小时候经常走过的水电站。想当年南潦河的水位较高，水量很大，河水清澈，河面宽敞（近百米）。当年我们从渣村五七中学回干校时，经常选择抄近道，走水电站这条小路，多次看到放竹排的壮观场面，令我终身难忘。

南潦河的河汊

    竹排是由20根左右的毛竹捆成的一个竹排，几十个竹排连成一串，浩浩荡荡从上游漂下。第一个竹排前端站立着一条“铁打”的汉子，赤身裸体，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像铸铁一个颜色，双手横握杯口粗的竹秆，两腿岔开，像是古代的勇士，也像是一座雕像，控制着竹排漂流的方向；最后一个竹排上静坐一名女子，管护着竹排上摆放着的炉灶、炊具和一些生活用品。

    由于水电站设了闸口，所以，竹排只能从闸口通过，而闸口处设置了两三米高的落差，并要经过十几米长的水道后才能进入宽阔的河道。水道是由花岗岩垒砌而成的墙壁。一旦第一个竹排撞到水道的墙壁上，后面冲下来的竹排将会接二连三地撞毁前面的所有竹排，是十分危险的。事实上这种情景真的出现过，河面上漂满了散落的毛竹。

远处可见当年的闸口

    竹排越接近闸口，水流速度越快，紧接着从闸口处突然跌落，但见艄公下半身全部栽进水中，双手还紧握竹秆，或左或右拼命顶住墙壁，防止竹排撞到墙壁，以保证后面的竹排都能顺利通过。此时的场景真可谓气势磅礴，河水跌落的轰鸣声，伴随着浪花翻滚，满载着竹排呼啸着冲出水道。这一惊魂动魄的壮观场面也是我终身难忘的。

    水电站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感觉南潦河的水稍有些污染，水位也低了许多。我们在水电站逗留了一会儿，想找到当年走过的独木桥（由3根杉木钉成一排），每次过独木桥时都心惊胆战，这种感觉记忆犹新，遗憾的是没有找到。

眺望越山

    我站在河坝上，向北远远望见了越山，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因为我们当年就生活在越山脚下，每天都不计其数地仰望过它。虽然它不是那么高大雄伟，却总有着一种慈祥温和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越山上的泉水、木材和竹林养育了我们。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感受，我相信所有的二连人，乃至干校人，都对越山有情感。因为我们每次提到干校，就一定会讲述到越山；所以干校与越山就是有着不可分割的情缘。

    借助潦河的水面观看越山，景色十分美丽！我拍了很多张照片，总觉得没有够；不知道真是景色美，还是有一种情感在里面，也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总之，我是想把越山拍得更美一些，作为照片永远保存起来，永远留在记忆中。

    接近黄昏时，我们离开水电站，趁天还没有黑，赶往西庄村参观济美石牌楼（俗称四方牌楼）。尽管这个牌楼在这里已经矗立了有400年了，但是，当年我们都不曾听说过，这次有机会一定要观赏一下。

    说起牌楼，并不新鲜，但是，四方形的牌楼确实十分罕见，我是第一次见到。

    济美石牌楼建于明朝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是朝廷为表彰奉新华林胡氏后裔胡士琇及其祖先胡仲尧、胡仲容兄弟赈饥、办书院、修桥等功德而修建的；牌楼高9.68米，造型独特，雕刻精美，素雅端庄，朴实无华；是全国仅有2座四方牌楼之一；独自屹立在村庄东头，四周空旷，无人管理。但是，完好无损，倘若不是石牌楼，恐怕难存至今。

    南潦河从牌楼前面流过，河面较宽，河水清澈，碧波荡漾；由于水流平缓，静如明镜，所见景色倒映水中；景色秀美，正赶上黄昏，色彩丰富，我又拍到了几张漂亮的照片。

    今天虽然走过了好多地方，但是由于干校二连旧址破烂不堪的凄凉景象，摧毁了我数十年梦寐以求的心情；真乃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若是没有这里的好风景弥补了我的坏心情，恐怕晚上的饭都吃不下了。

    第三天，早餐后我们又到干校旧址的六连、七连和校部转了一圈，因为同行的黄海和林维都在七连生活过，让他们再寻找一下自己的感受。我对这里几乎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情感上的瓜葛，仅仅是随便转转而已。

原一机部奉新“五七”干校校部

校部医务室

原干校小学校的旧址

当年校部人乘凉的亭台

    由于六连和七连离校部都很近，所以这一带的房屋保存和建设还比较好，一直有人居住，看上去就让人感觉舒服。黄海和林维不仅找到了自己当年居住过的房子，还找到了当年干校的医务室和小学校。

    不过，因为前几年当地人想在这一带发展休闲旅游，把六连和七连的大部分房子拆除了，七连的菜地也没剩多少，修建了一些休闲度假的建筑设施，还有一个小公园。我们走到小潦河的河滩边，这里还留有一些菜地。

小公园

原七连旧址仅剩的一点菜地

站在七连的河滩地上可以望见越山

越王阁

    离开七连的旧址，我们开车去几百米外新建的越王阁转了一圈。

越王阁

越王阁前面的小潦河

村民在小潦河边洗衣服

    越王阁位于廖家洲村，实质上是一个游乐园；由于经营不善，目前全部瘫痪了，只有看门的，没有售票的。我跟门卫打了一声招呼，进到园子里遛了一圈，里面有一个未建成的高尔夫球场、一个网球场和几个小型民族村。

休闲娱乐区的总体规划

    整个园内空无一人，只见到了2只狗……

    至此，我回干校“寻找50年前生活过的地方”全部结束。无论此行的收获如何，毕竟了去了我多年的心愿。

    回想在奉新“五七”干校生活的一年，虽然不能说吃尽了天下之苦，至少可以说吃下了我一生中的一半苦和累，培养出了“不怕苦，不怕累”的顽强精神，面对后半生的艰难困苦，无所畏惧，坚忍不拔。我不知道应该记恨那个年代，还是应该感谢那个年代？总之，这一年的艰苦生活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艰苦，什么是幸福；有了干校生活的经历垫底，使我在后来的生活和工作中，都能笑对困难，一生都充满了幸福感。

    没有经历过这样艰苦生活的人，就不一定懂得什么是幸福，往往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光阴似箭，50年弹指一挥间，我们还能活多久？已经没有挥霍时间的资本啦！真应该以“只争朝夕”的态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热爱旅游，在此姑且不谈旅游的意义，脚踏实地继续我们后半程的旅游计划，向着下一个目的地百丈山出发！

百丈山的瀑布

百丈山中的百丈寺

（注：文章中的老照片由干校知青提供，部分彩色照片由林维提供，在此一并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