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时光慢

阳光中的谜

<h3>文画:阳光中的谜</h3> <h3>(一) 我妹妹小时候长得白里透粉,我们那条街上的人都说她长得像三口百惠。至于我,黑中透亮,比较像埃塞俄比亚的难民。我父亲是行伍出身,行事比较果断。不知道为什么,他容忍我留长发,而竟不许我妹妹小二子留长发。 事情可能是因为痱子引起的。每年夏天,我爸都会给二子推成平头,平头就是比光头强一点,有了些草坪的意思。我总隐约的怀疑我爸在潜意识里希望有个儿子。把二子头弄成个小子状,比较符合他的审美观。 与现如今的孩子之民主呵护尊重追赶喂食恰恰相反,每年夏季,二子都会在命运极端不能自主的情形下,被我爸拎着穿过我们那条老街去剃头。不期然的,就可以听见二子那悲观绝望的嚎叫声,渐行渐远的消失在那蒸腾着热气的老街青石板面上。 那条街,明清时就有的那种,两侧有青石板沟,板沟上是黑瓦白墙的那种。两边的居民都是依街而立,街上卤菜的,挑担卖豆腐腐的都有,一只兔子卤了,一条街都溢着香味,现在再闻不到这种香了。也有一些人杀鸡剥狗屠猪的也当街进行,女人们当街洗着衣服,边洗边骂些指鸡骂狗的话,人与人之间的隐私就隐约在这些骂词里。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呼五幺六。那条街,除了不能光身洗澡,别的好像都可以进行。 二子的哭叫声就这样悲亢的行进在老街上,我大舅听了,总是望风而逃,那时的大舅年轻,二十来岁,八十年代流行大包头,喇叭裤,花衬衫。大舅就是那副造型,花衬衫上面撒满了老K,P,Q,这种牌式。引起我爸极度的不满。我爸每次见了他,都要讯斥他一顿。说他是二刀毛子,穿得象个流氓,象个“资产阶级”,扬言要带他去把那长发给剪掉。 二子回来时,泪痕犹湿,头发却变成了平头,脸又白又粉,非常搞笑。要按现在,都应该请专家来探讨一下儿童的心理问题了。那时不管这些,孩子就是孩子,什么是民主,一只鞋底掴过来,顿时就明白什么是民主。第二年,二子精心蓄起个短发,仍是要被剃。如此三番,一直持续到二子上幼儿园。 真不能明白那时父母怎么能那样对小孩,而我们就这样长大了,还都懂得父母之恩。现在孩子呢?我真不知道他们长大怎么想我们。 二子上幼儿园,是属于那种一年二百天课,必逃一百九十九天的。上学她就走,放学她就回家。看不出有什么异别,她就是不愿在班里呆着,在树下,在泥上,在路上,在哪都行,她就不愿中规中矩的呆在班里。我爸总会拿她来取笑,有时会模仿她的样子。比如说,一只西瓜切开了,二子就一瓣一口,一排咬下去,先把大半个西瓜给界定了,才开始慢条斯理的吃。我爸说她,说这就好比是西瓜贴上了标签,说明这是二子的。 事实确实如此,二子这样一咬,还真是无人可争。但事情常常有所违,二子有时吃不下。又不能扔,那时又无冰箱。二子就显得很矛盾。二子光头粉脸的捧着西瓜,万分苦恼地蹲在地下,嘴巴红红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你,看着看着,蓦地一个嗝就打了出来。 我爸还会模仿二子的另一件事,比如二子没有零花钱,就会去我爸开会那会议室,她蹲在门口等,等我爸不发言了,就伸头向他招手,我爸抬头看见她,她就继续招,看不见,她就在哪里等。我爸悄声出去,问她什么事,她就腼腼腆腆地说:爸,我想吃冰棍呢? 我爸就会掏出钱来给她,再回去开会。然而我爸的心里是温暖的。他觉得这个小女儿实在是看着有趣,行为也格外有趣。他从不觉得这个小女儿有缺点,倒是有着许多特点。而这些特点,那自然有趣之极。<br></h3> <p>后来,有一天,我从教室里被叫出来,让我回家一趟。我回了家,发现爸爸去世了。那真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吧。</p> <h3>  从此,我在那一天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成人。<br></h3><h3> 爸爸,也永远的不回家了。</h3> <p>老街已被改造了,明清的黑瓦白墙,被小楼代替,黑木板的门面变成了卷闸门,街面变成了水泥地,连树木也不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样子。</p><p>爸爸,留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四十岁的样子,没有一根白发,没有一丝皱纹……而我和妹妹,鬓角已有了白雪的痕迹……</p> <h3>站在时光里,才能真正地体味什么是物是人非吧。(全文完)<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