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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娃排行老二，另外家里还有哥哥和妹妹。从山娃记事起，饥饿和贫穷就一直纠缠着他。看着邻居家的孩子啃着香喷喷的白面膜，山娃只能远远的咽口水。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白面膜吃，而他却没有。有好几次，他都想问父母亲，最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山娃的父母亲脾气都不好，经常吵架，有时候吵的厉害了他们姊妹三个连饭都吃不上！
山娃朋友很少，因为家里穷，邻居都看不起他，不让孩子和他一起玩，生怕带坏了他家的孩子。但他的玩伴阿贵、阿华却不管家里人的说道，总是偷偷溜出来和他玩。如果家里做了好吃的，他们总不忘给山娃也带一份，跑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圪蹴在一起狼吞虎咽地把带的东西全部吃光，然后就到树上掏鸟或者是河里摸鱼。直到天擦黑时才疯了似的往家跑。当然，三娃不能像阿贵、阿华一样，经常跑出来玩。因为他从小身体好，家里人就把他当成一个“主要劳力”，放驴、拾粪、给猪挖野菜都是他的活。在入冬的时候，他还要和母亲一起到山上给猪揪蛮芥叶。
一九九二年九月，那年山娃九岁，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山娃走进学堂，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两个老师给他上课，一个姓任的老师教他语文，一个姓何老师教他数学。山娃很聪明，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每当老师在全班学生面前点名表扬他的时候，山娃很都很兴奋，因贫穷而产生的自卑感顿时会一扫而光，他感觉自己像个小英雄，干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山娃上二年级。这天是星期一，上周刚刚进行了期中考试，按照惯例，今天课堂上老师应该会发考试的卷子，大家都急切地等着老师走进教室。山娃更急，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卷面上的成绩。乘大家不注意，他偷偷地拉门去看，却不曾想老师也刚到门口，他躲避不及，一下子撞到老师怀里，把前来上课的任老师撞得打了个趔趄，手里的卷子和书撒了一地。山娃一看，吓坏了，赶紧扭头往教室后面跑，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任老师捡起书放到讲台上，板着脸叫道：“山娃，你给我上来！疯疯癫癫的要干什么？”山娃看到任老师生气了，不敢往前走，反而还越退越后。任老师看山娃不上来，就从讲台上往下走，并喝道：“山娃，你给我站住！”山娃一看，慌了，绕过教室后排的四位同学，顺着过道奔过去，夺门而出，然后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任老师。任老师走到教室门口，对着山娃说：“山娃，你再不来我就把你的卷子撕掉！”山娃一听老师要撕卷子，再不敢跑了，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任老师叫上来两个学生，一人一只手拉住山娃，让他趴在讲桌上，让山娃的屁股高高撅起，然后拿起随手携带的板子，对着山娃的屁股就是两板子，只听着“砰砰”两声，两股尘土顺着山娃的屁股冉冉升起，惹得大家又一阵大笑。任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他示意那两个学生放开山娃。对山娃说：“记住，以后不管犯了什么错，老师批评的时候不能再跑了，要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不能光学习好，行为也很重要。”“知道了！”山娃低着头说。“嗯，这才是招人喜欢的好孩子！回座位吧！”任老师摸着山娃的头说道。
看到山娃回到座位上，任老师拿起卷子对大家说：“我们这次考试还是山娃的成绩最好，102分！”看到大家很吃惊，任老师就补充说：“有一个造句的题，山娃造的非常好，我加了2分，所以山娃本次考试的成绩是102分，下边，我把这个词语写在黑板上，大家一起再造一下句。”说着就在黑板上写下“渐渐”两个字。坐在山娃前排的小胖悄悄地对同桌说“这两个字我就不明白是啥意思，还造什么句？”看到大家都不会写，任老师就把山娃叫起来说：“你给大家说说你造的句子。”山娃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这片树林渐渐茂盛起来了。”任老师对全班学生说：“这个词语本来我们三年级才学，不想在这次考试中出现了，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做出这道题，没想到我们班的山娃同学做出来了，真了不起！”山娃悄悄地对同桌说：“这个词语我在我哥的书上见过，还专门问过他意思呢！”言语间透露出骄傲和自豪之气
放学的时候，山娃在路队里走得最欢，身子一晃一晃的，一个与他的身子并不协调的帆布大口袋（山娃的书包）随着他身子的摇晃来回摆动，厚厚的棉衣使整个身子显得臃肿不堪（因家里没有替换的衣服，所以冬天还没到，山娃就穿上了过冬的棉衣、棉裤）。山娃并不在意这些，他感觉，虽然其他同学衣服很漂亮，但是今天老师在课堂上夸他是最棒的。
从那次以后，班里的很多同学都对他另眼相看了。信用社主任的儿子小胖甚至还天天拿着好吃的巴结山娃给他写作业呢！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九九七年，那年十月，山娃的爷爷逝世了，为了出殡爷爷，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山娃的哥哥马上要上初三，妹妹也到上学的年龄，对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继续读书，对山娃来说已不大可能了。山娃明白，这是他待在学校的最后一学期了。看着其他同学有说有笑，山娃感到深深的自卑。
腊月下旬，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过年的事情：杀猪、扫房、煎油饼、买年货，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山娃家却显得异常清静，直到腊月二十六，山娃妈才把山娃叫到跟前，对他说：“山娃，今晚你早点睡，明天你和我一起收年馍馍走。”山娃不解地问：“妈，什么是收年馍馍啊？”“你别问那么多，明天只管去就是了！”山娃不再言语，心里默默地想：“只要有年馍馍吃就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娃妈就把山娃从睡梦中叫醒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母亲背了一个大背篼，给山娃背了一个小背篼就出发了。
天气很冷，路上行人很少，偶尔从农户家里传出凄惨的猪叫声，山娃明白，那是农户家里在杀年猪呢！想着那馋人的猪肉片，山娃不停地咽着唾沫。
山娃妈走前面，走得很快，山娃小跑着跟在后面，没多久就越过了好几座村庄，山娃不知道母亲到底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也搞不明白，谁家会这么大方，能给他们那么多年馍馍？他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在一个叫何家沟的地方，山娃妈停下来了，对山娃说：“娃，今年我们家困难，没法做年馍馍，但年还是要过的，所以我们今天来乞求叔叔阿姨们给我们给一点，好让我们渡过年关，你一定要听话，对叔叔阿姨说话一定要客气点。”山娃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才明白，母亲把他带出来干什么！母亲见山娃不说话，就把山娃留在原地，独自一人朝着一条很深的巷道走去了。山娃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家竟然窘迫到如此地步了！让他开口低声下气地向人家要馍馍，他实在做不到的！山娃感觉胸口似乎有一根钢针狠狠地戳了一下，钻心的疼，蔓延到全身。
山娃妈转了几条巷道，看到山娃还站在原地。她知道，让山娃独自一个去乞讨是不可能了。她走过来，对山娃说：“跟我走吧！”山娃跟在母亲后面，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像犯了大错误的孩子。在一家进去后，女主人好奇地问：“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乞讨了？”山娃妈满脸堆笑地说：“邻居家的孩子，父母亲去世的早，爷爷奶奶照看着呢，这次出来他们托我带上！”“哦，那怪可怜的，你们先等一下！”女主人说完就走进屋里，不大一会，她拎出来一大袋子油饼和五六个水煮苹果给山娃装在背篼里，嘴里还喃喃地说：“唉，这么小的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天擦黑的时候，山娃和他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山娃爸圪蹴在煤油灯旁抽着旱烟，昏暗的灯光只能映照出他黝黑的脸庞。
………………
开学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还不见山娃到学校报到，班主任任老师焦急地问学生：“大家知道山娃为什么还没来学校报到吗？”“不念了！”小胖心灾乐祸地说。任老师一怔，然后又马上问道：“小胖，你说他为什么不念了？”“穷的念不起了呗！”小胖不知轻重地说道。任老师不再问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开始上课。
下午放学，送走了所有的学生后，任老师独自一人来到山娃家，山娃的父母亲下地还没有回来，只有山娃一个站在木墩上擀面。任老师的突然造访显然还是让山娃有点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地说：“任……任老师，您……您来了！您先……您先坐，我给您倒水！”“不了，我来和你家人说几句话就走。”这说话间，山娃的父母从地里回来了，看到任老师，使劲地把他往炕上推。任老师说：“炕上我就不上去了，我来主要是问问孩子上学的事情。”听了任老师的来意，山娃爸妈不言语了，停了半晌才说：“我们也想让孩子念书，但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呀！”任老师说：“娃娃学习一直都很好，现在不念了实在太可惜了。这样吧，明天先让山娃来学校，学费的事情我想办法。现在孩子已经五年级了，先让孩子把小学读出来再说吧！”任老师也是一个县聘教师，家里也不宽裕，但这一刻，他想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升学考试结束了，山娃以总分186分成绩遥居魁首。成绩揭晓后，校长很高兴，携全体老师来山娃家道贺，并送上了二百元的贺金。了解了山娃家的情况后，乡镇府领导、初中学校校长也专程前来慰问，并送上一千块钱的慰问金。还当即表示，一定要让山娃把书念下去，将来做一个国家的有用之才，有困难就多向乡镇府和学校开口，他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二零零一年六月，山娃初中毕业，以全镇第一、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被青城市第一师范学校录取。山娃成了全镇人的骄傲，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
在师范上学期间，山娃一边刻苦求学，一边勤工俭学。他明白，自己能有今天的学习机会实属来之不易，一定要在学校有一番作为，学有所成，不辜负乡亲和政府对他的一片厚望，争取早日学有所成，回报社会。
二零零四年六月，山娃师范毕业，被分配到镇里的一所小学当教师，和他的班主任任老师一样，他代的也是语文。对于任老师，山娃有别样的感情，师范毕业后，他还特地看了一回任老师。他还是默默无闻地教着他的学生，领着他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山娃明显感到，任老师老了。但是谈到山娃，任老师马上就有了精神，他骄傲地对山娃说：“我们村上的第一个秀才就是我带出来的！”山娃看着任老师，笑而不语。
十年后，山娃荣升为这所学校的校长，看着背着书包、穿着崭新的校服来学校上学的孩子们，山娃不由地想到了二十几年前的自己，他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脸上又划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也许是庆幸，也许是满足吧！<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