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日记

太平洋水手

（一）出港

太平洋水手

船名： ODETTE THERESE 2

全篇文章：2005-4-14 至2005-5-21

2005-4-15 星期五

从3月31日开工到昨天为止，我和小叮铛两个人在这条船上已经工作了两个星期了。这半个月来可把我们哥俩累得不轻。

这条四千吨的围网船名叫“Odette Therese2”号。两年前船公司倒闭，因债务问题被夏威夷银行拍卖。在港内停泊了两年多。一个月前被巴拿马的一家船公司买下来，派了几个人来把船开回南美洲。但是他们没有电气焊技工。经港里的朋友介绍，他们找到我来船上工作，主要是修补船甲板。我还需要一个帮手，就打电话给小叮铛说明情况，让他过来帮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小叮铛”是个台湾人，他的外号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叫了许多年，大名反而没人知晓。他个子不高，很敦实。成天嬉嬉哈哈的不像个40多岁的人，是华人圈里老幼咸宜的开心果。

他 以前在台湾渔船上做轮机长，技术不错，就是有点好吃懒做还好赌。跳船后在港里游手好闲，靠打零工混饭吃。有时我修汽车活多忙不过来，也叫他来帮忙。

这条船左舷的后甲板都锈蚀了，还破损了好几个大洞。我们要把残破的部分切割下来，先用角钢加固龙骨，然后再放样，切割新的钢板补上焊好。右舷的甲板也有一些破洞要修补。工作量比当初估计的大得多。每天早上7点我开着皮卡车接他过来上船，叮铛切割下料我焊，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小叮铛的嘴总也不闲着，他跟船长发牢骚：“这么大的工程，如果你们找韩国人来做，少说也要5、6千美元工钱，才给我们每天一人100美元，太少了。”我知道这家伙废话太多，也懒的理他。朋友介绍的工作，我找你来帮忙，总比你每天打零工过日子有一顿没一顿的瞎混强多了！

昨天午饭后拖轮把这条船拉到了加油站码头去加柴油。下午5点时我去看看加油表，已经加了3万加仑，我问船长这个航程需要多少柴油，他说需要加9万加仑才够。我一想，那就要加到后半夜了。加油站码头严禁在甲板上电气焊作业，我俩一下午也没事可做，早点收工回家吧，就带着叮当坐巴士回到修船厂，开车送他回家。

今天一大早我开车直奔加油码头，刚登上甲板船就开动了。主机还没修好，是被一艘拖轮移动的。停在了不远的货柜码头上，我站在船舷边，帮着拖轮解开缆绳，抬头时看见拖轮上有个老熟人，是以前共事过的甲板长Adalim，前不久他还在岸上开出租车，不知什么时候又到拖轮上工作了。

看到我在大船上，他也很奇怪：“Michael，你还在这条船上工作吗？我听说这条船卖到巴拿马了，你是不是要跟船去巴拿马？”我说：“是啊，我在这条船上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去不去巴拿马我还没拿定主意。什么时候船出了港才算数。”

当初朋友介绍我来这条船工作的时候，船长要我拿出以前工作过的船长写的推荐书，我去哪里找原来的船长啊？铁打的轮船流水的海员,船在港湾进出不停，每次出海都是新的船员组合。下了船就各奔东西，彼此很少联系，各忙各的事。以前共事过的几位船长，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港里。灵机一动，我就找到了在港外开出租车的甲板长Adalim，让他帮我写。他虽然是个萨摩亚土著，但人很好，讲义气。跑了十多年船，学了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是个老甲板长了。我们在同一条轮船上共事一年多，一起跑过5个航次，关系相处的很好。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写，我看不懂他写的西班牙文，让他用英语念给我听。他说：“你放心啦，怎么好听我就怎么写，你看，从事轮机工作多年，技术全面啦啦、吃苦耐劳啦。。。 。。。，咱都是好朋友，知道找一份工作也不容易。”

拴好了船上岸，我准备去加油码头把车开过来。船长喊住我说：“今天下午一点钟我们出港，到外海上主机试车。如果一切顺利，就出发了。”

我问：“不是说好明天上午主机试车吗？”

船长坚定的说：“No ， Today！”看起来，他到Pago港这一个多月也有些不耐烦了，要尽快的离港出发。

轮机长又叫住我，派了两个船员搭我的车，到修船厂拉些材料回来。去加油站的码头开回我的车，半路上接到小叮铛打来的电话。这小子今天又睡懒觉了，他以为船加完柴油已经回到修船厂码头了，到了那里找不到船。问我船在哪里，我正好要去修船厂拉一桶除锈剂和几块钢板，就让他在修船厂的门口等我。

接到叮铛以后，我又顺路回家取来了行李，准备着随船出港。

一边收拾行李，我问叮铛要不要一起去巴拿马，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也就不勉强他了。好像听他说过，他的台湾护照过期了，怕进出港过海关时有麻烦。我也不确定今后还回不回萨摩亚，所以能拿的东西我就尽量拿，装满一个拉杆箱又装了两个纸箱，放到车上。

回船上找到船长，给小叮铛结账、发工钱。又带了两个船员到修船厂跑了一趟，拉了一些配件回船上，忙得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再回到船上，见Philibi背着行李下船，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一肚子牢骚：不知为何船长和他都看对方不顺眼，总是吵架，（他们吵架都用西班牙语，我听不懂）。船长不要他了。

以前我和他共事过两个航次。他之前是这条船上的老船员，公司倒闭后受夏威夷银行委派在船上看更。我帮他修过船上的冰箱，有时也到船上和他喝几杯啤酒。他跟我说过，想搭这次顺风船到巴拿马去，然后从巴拿马再回他自己的家乡厄瓜多尔。很近，飞机只要两个小时，这个老海员想回家看看，只想省些路费而已，可还是让船长给赶下了船。

可怜的老头儿。我和他也是老朋友了，很同情。接过他的行李放到车上，说，我送你回家吧。

路上他说想买我的这部五十铃皮卡车，问我多少钱卖，我说要一千美元，他说，我只有500美元，我说那不行、不成交。

在返回的路上，我到祁昕的餐厅停了一下，帮Chief利亚多买了几箱啤酒，我自己也买了几条烟带到海上抽，又到小舒的餐厅给了他一把车钥匙，约好我把车停在邮局门口的停车场，让他下班后帮我把车开回家去。都忙完后我开车进了货柜码头，把车停在船边上，啤酒和行李搬上船。当我抱着最后一个箱子登上甲板时船身一晃，回头看看，船已经解缆离开码头了。

我冲着驾驶台大喊：“我的车还停在码头上，连车钥匙都还没有拔下来！”也没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小舒，告诉他船已经开了，我的车没来及开到邮局，还停在货柜码头上，让他进码头里来取车。

时间正好下午一点。看来这位船长也是个急性子，他一分钟也不想再耽误了。

来的拖轮又是Adalim工作的那一艘，两条船并在一起，四条粗缆绑紧，拖轮带着我们出港了。

我站在甲板上，隔着船和Adalim聊天。船长对拖轮的船长说：“出港后我们主机启动试车，保险起见，你们的拖轮先跟着我们跑一段水路，如果不出故障，我们就走了，如果主机有问题，还要请你们帮着拖回港里。”

这次出远门要横跨太平洋，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我站在甲板上，给港里的朋友们打电话，peter、马超、祁昕、小林，陈警官等等，一一向他们告别。陈警官问我：“你不会西班牙语，到南美洲怎么办？”我说：“现学呗！”

船驶出PAGO海湾，很快就到了外海上。拖轮解缆后，大船的排气管冒出一团浓浓的黑烟，主机轰然启动，稳稳的行驶，慢慢加速，拖轮跟在后边，又跑了几海浬的一段水路，直到船长用高频对讲机向拖轮致谢，拉响一声长长的气笛，拖轮也回敬一声，掉头返港。

收好缆绳刚要下机仓，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是Adalim从拖轮上打来的，他祝我Good lucky，一路顺风，平安到达巴拿马城。好朋友的关心让我感动，同舟共济过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份真情。我则拜托他回到码头把我的车钥匙拔下，照看好，不要让人偷走，直到我的朋友下班来把车开回家。

下午3点多，我上了驾驶台，问船长：“一切都顺利吗？”

船长说：“OK！”我再一次确认：“我们的船现在是直接开往巴拿马吗？”船长说：“是的。目的地是巴拿马城。你知道巴拿马这个国家吗？”我说：“知道，但是没有去过，了解也不太多，只知道那里有个大运河。”船长说：“噢，那是个美丽的国家，你应该去看一看。”他又说：“这一家船公司算上这条新买的船，一共有4条围网船了，如果你喜欢巴拿马，也可以留下来在这条船上工作。”

我关心的是，如果在这家公司工作，海员的待遇如何。我问船长，他说，他以前也没有在这家公司工作过。公司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这次也是朋友介绍帮忙来接船的。

噢，原来船长和我一样，也是个临时工啊！

再过二十几天我就51周岁了，这一次又随船出海远航，踏上了我人生中一段新的旅程。

这里先介绍一下本次航程的全体船员：

Captain船长：Michael，（和我同名）美国白人，家住南加州的圣地亚哥。人高马大的，比我还高半头。英语，西班牙双语。他也是船上唯一可以用英语和我正常交流的人。好脾气，很健谈，为人和气；年龄大约50多岁吧。老外的年龄不好估计。

Chief engineer 轮机长：利亚多，个子不高，很精干，一脸的大胡子。墨西哥人，50岁左右，只会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爱开玩笑，一口西班牙语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也能让我猜懂个四，五分。

轮机技师：阿里巴多，墨西哥人，40—50岁，说西班牙语。人很和气，白白净净的，看着不太像干这行的人。蹩脚的英语勉强可以和我交流。我和chief谈话时他还主动做翻译，还热心的教我一些西班牙语；

Cook 厨师：委内瑞拉人，30多岁，说西班牙语。不知姓名，给我的印象不太好，有点鬼精灵。人比较懒，饭菜做得也不好吃。这几天我觉得大家都不爱理他。不过对我还挺客气的，一见面就说“开巴萨”（西班牙语的问候），有时还学着我的语气来两句英文单词；

还有四个船员：祖，多多，嘠利，费朗，都是委内瑞拉人，讲西班牙语。两个在甲板工作，两个在机舱工作。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强力壮的。

再就是我了。独行大侠老严。不用向各位多介绍了吧！

我和船长。两个Michael

大胡子轮机长利亚多。人很风趣。

　　全船一共9个人，四个国籍。这不算啥啦，前几年我跑的一个航次，22个船员来自19个不同的国家。从船长到每个船员，看起来都不太正规，就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八国联军”。

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上，因为这两周来除了电汽焊，别的工作我都没做过，而且基本都是在甲板上工作，很少下机舱，

现在看机舱里只有3个人，人手不够，我也算是个“老轮机”了，应该到机舱里帮一把手。

船公司的总工程师Philibi今天坐飞机回巴拿马了，临走前交待我，抽时间把船首的一个舱盖焊好修理完。那是小叮铛工作时留下的小尾巴，只需一、两天就可以搞定。剩下来的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打发。我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搭船旅行的游客吧，轻松点。

晃悠了一天，没事做也难受。下午我主动问利亚多，机舱里的值班怎么安排，人手少也算我一个好了。直到吃过晚饭他才告诉我，已经排好班了，把我排在每天晚上8-12点，值4个小时夜班，而且全程不换，每天如此。我抱怨了一句：“值班时间有点长了，这样的班我每天睡觉的时间就不够。”他手舞足蹈地说：“没办法，机舱里人手少安排不开，大家都辛苦点吧。白天就不安排你的工作了，随你睡懒觉。”也只好这样吧，其实我从来也不睡懒觉。

机舱里的通风设备还没修好，又闷又热。值班时我查看了主机和发电机组的工作状况，检查了机油压力、主机温度，水温和柴油压力等，一切都正常。就上到甲板吹一吹海风。但是也不敢大意，凉快一下就好，再回到机舱检查一遍。

这条船在港里已经停泊两年多了，机舱里到处漏油漏水，脏得很。湿甲板上的脏水没过脚面，水面漂着一层机油，随着船身的摆动，哗啦啦的流来流去。大家都懒得清理。我打开抽水泵把污水排出去。

反正是条二手旧船，大家的想法是凑合把它开到巴拿马就算完成任务了，到了巴拿马直接进船坞、上架，大修。

我又检查了湿甲板的24个鱼舱，都是空仓。我说为什么感觉船跑起来发飘不稳，原来

是没注入压舱水。明天和轮机长说说，加些海水压舱就稳了。

下午有一点晕船，独自坐在后甲板发了半天呆，不过我知道，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我已经快两年没出海远航了，自然要适应一段时间。

利亚多看我一个人发呆，就走过来，连说带比划和我开玩笑：“是不是舍不得萨摩亚了？如果你后悔跟我们出海，现在你就跳到海里、自己游回萨摩亚吧！＂

我望着海平面上渐渐远去的萨摩亚TUTUILA岛，笑了笑说：“算了吧。”

昨天下午出港到现在，忙乱了两天,现在基本上按步就班，我也该平静下来啦。独自在机舱值班时拿出了笔记本，开始写我的航海日记。除了记录航程中工作上的各种琐事，也静下心来回顾这些年的历程。在萨摩亚岛上混了10年，经历了不少事。目前仍然是个四处漂流的＂无产阶级＂打工者。

其实，漂泊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挺喜欢。我把人生看做是一次旅行，旅途中的每一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而且碧海蓝天是我最喜欢的风景。就这样信马由缰的走下去吧！

谢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