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写给爸爸的一封信

哈尔尕娜

爸爸：
您走了已经三年了，现在我已经很少能梦到您了。您刚走那会儿，我俩老在梦里见面，有时候甚至还能闻到您的昧道，好像还躺在那间屋子里，时不时的会叫我一声。
悼词里的那些话，听上去像是在说别人，其实在我眼里，您是一个温情的人，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是我这一生的温暖所在。
您是个宠起孩子来没原则的人，家里只有三个女儿，没儿子，可这好像并没有让您遗憾，至少我从没听您说过什么。管教孩子的事全交给当老师的妈妈了，您似乎只负责娇惯。
我们小时候，学校里有"劳动"课，常常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劳动，您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三个小号铁锹头，就是部队上炒菜用的那种，根据我们的身高安上了铁锹把，又买了三个小水桶，一人一套。每次我扛着小铁锹去劳动的时候，心里那个骄傲啊！因为全学校再没有第二个呀！
您偏心老小是全家人和亲戚朋友都知道的，所以我有更多的机会跟着您外出，有时候是出差办事，有时候是走亲访友。跟着爸爸的日子总是美美的，

第一次吃冰激凌是您带我到全张掖唯一的一家冷饮店吃的，我吃您看着。

第一次见火车是您专门把我带到张掖火车站站台上，尽管那只是一辆货车。下乡回来您会从钱包里掏出几个叠好的"三角"（烟盒叠成三角形拍着玩的），离开家的时候又会从小炕桌底下偷偷的递给我五毛钱。五毛钱呀，可以买好多东西，一毛钱能买7颗糖，7分钱可以买一袋杏仁粉呢！

人家都说小时候家里穷，我不觉得呀，妈妈总能想办法让我们穿得很体面，您带我们去商店的时候花钱很大方的。特别是那次买过年的糖，您出手"阔绰"的直接把旁边我同学的爸爸给比下去了不是一星半点。

爸爸，孩子是宠不坏的，那些温暖的回忆串起来的童年是一种稳稳的幸福，是不心慌、不自卑、有底气的幸福。长大以后，有同事和朋友说我怎么总是那么淡定从容，我现在明白了，那是因为您和妈妈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童年，让我不卑不亢地活着。
您是一个性格温和好脾气的人，人缘好，朋友也多。妈妈要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很认真不凑合，您尽力地配合妈妈，让我们家的小日子过的井井有条、体体面面。住平房那会儿，你们给家里安了土暖气，屋子里干净又暖和，还请来江苏木匠给家里打了一整套的家具，过一段时间妈妈就带领全家人把家具的位置重新摆一下，家里又焕然一新了。

妈妈爱养花，您就找人给她焊了好几层高的大花架。您还学城里人，在家门口挖了个长方形的坑，上面盖个镂空铁框框，想把脚上的泥土挡在门外面。

后来我在兰州成了家，住在单位的平房里，您看到厨房里没暖气，小卧室的窗户紧挨着床，竟然从千里之外的老家给我拉来了一组暖气片和一个防护拦，原来尺寸您早就悄悄的量好了。

后来，你们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到了兰州，半辈子的家当几乎送完了，当你们俩押着一车东西到了兰州时，您哭了……这中间你们经历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从那时候起，我能干的爸爸渐渐地变得无能为力了。我记得您抱怨说，这大城市里找个钉子铁丝什么的都难啊!你们住在姐夫单位分的房子里，始终都没买到合适的住房，妈妈有段时间一提起这事就哭，说活了一辈子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每当这时候，您总是默不作声，我知道，您是没办法了，离开了故土，离开了熟人朋友，您有点无所适从。怎么说呢，当时离开老家到兰州，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呢？反正我总觉得，虽然和两个女儿生活在了一个城市，可这些年你们俩的退休生活是寂寞的。我和大姐要上班、要管孩子，陪伴你们的时间是有限的，诺大一个兰州也没几个熟人，老家来了您的老友兄弟，您高兴呀，一定要在认准的那个馆子请他们吃羊肉，一定要划上几拳喝上几杯，嗓门比平时高了好几度。
您是个爱干净的人，穿旧的白衬衣看起来总是比别人的白一点，洗脸的时候常常顺带着连头一块儿洗了，中山装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皮鞋始终亮亮的。从您身上我认识了帕金森这个病，它让您慢慢的失去了自理能力，先是走不动路，后来是吃不了饭，最后连脸都洗不上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妈妈也总是让您穿的干干净净的，这一点我特别感谢妈妈，您病了那么长时间，把她拴的死死的，哪儿也去不了，有时候心情不好，妈妈会冲您发脾气，叨叨完了哭上一场，她还是照样把你们俩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刚开始您只让我们帮着洗脚，后来也妥协了，可以帮着洗澡了。看着我俩长得一模一样的指甲盖，数着您脊背上的小点点，我会和您说，看吧，我是你亲生的，不是从河坝里捡来的。我假装没看见您越来越细的胳膊腿，骗自己说，没事儿，人老了都这样吧。到后来，您连轮椅都坐不住了，躺床上翻个身都得人帮忙，受罪啊！您老是说，怎么还不死呢……爸爸，其实那时候我心里特别的难受，我又想让您多陪我们一段时间，又想让您早点解脱。最终，您还是变成一袋骨灰被埋在了那片荒滩上，我嘴上会说，您终于可以不受罪了，其实心里觉得，您肯定又冷又孤单。
您走了以后，妈妈变得爱哭了，可是她要强，是个倔脾气，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忍着。她说，想你的时候，她会想你的好，也会想你的不好，想着想着哭上一场就好多了。其实，你们俩的性格挺互补的，一个急一个慢，好多事情也就化解了。
谁又能改变谁呢爸爸，我和您长着一样的指甲盖，满脊背也是小点点，性格也越来越像您了，没原则、和稀泥、惯孩子……我有时候想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原则，我们先后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互相爱着、宠着，日子就是温暖的幸福的，这不挺好的嘛！

贺馨梅于2018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