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的酥油灯

朗乐巴扎

第六章 诀别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乐交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阿妈已长到了十二岁。十二岁那一年对她来说，又是一次难以忘怀的记忆。这份记忆随着岁月递增，越是久远越是令她刻骨铭心。

1948年农历戊子鼠年的十一月份，藏传佛教格鲁派、四川康定县居里寺第三世居里·却吉降措活佛，在金沙江对岸的香格里拉市奔子栏镇习木贡村慈悲举行了为期一周的时轮金刚大法会。扎森里一家大小为了安心前去接受千载难逢的大灌顶，便起早贪黑地赶着收割青稞掏挖土豆，又把没来得及切片晾晒的芫根堆积在谷场角落后，烙上锅盔装上糌粑，带上碗、黑茶，酥油奶饼子和氆氇毯，随同比麦贡良面尼一家，经瓦卡渡口乘座需由多人划桨的藏船过金沙江向奔子栏走去。因为许多牲畜还得喂养，阿珂只得留在了扎森里。阿妈她们在奔子栏甲贡阿安家的耳房里整整住了一个星期。阿安家是比麦贡良面尼家的亲戚。

法会第三天，阳光一如春日般的灿烂温暖，天空仍旧不见冬日惯有的恼人灰色。午饭后，阿妈和阿次在几步之隔的木用贡家院坝里玩耍时迎面走来了三男一女。那女的看见阿妈后突然地唤着她的名字急急走来并颤抖着抓紧了她的双手。因为时隔多年，阿妈未能认出来人就是自己常常悄然思念的亲生母亲。原来，我的外婆在一番艰难漂泊后，又嫁给了奔子栏镇巨加村的一农民，不幸的是许久之前，那男人因庄稼被牛偷食一事与邻里发生纠纷被活活打死了。外婆这回是和茨巫乡的几位亲戚前来奔子栏与肇事者进行谈判的。在白天的相遇中，阿妈看见自己的母亲依然流了许多的泪说了许多的话。最后，她还解下一串红珊瑚手链对半分开后，一半递给阿次，一半爱怜地给阿妈带在了手腕上。可一到晚上，当阿妈看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一扫白日愁容，在人群里有说有笑欢快地跳着锅庄时，突兀间一种不曾有过的伤感如蛛丝般渐渐地渐渐地将她缠绕。

那次是阿妈与自己亲生母亲的第二次相逢，不曾想竟成了令人伤痛的诀别。每每讲到这里，阿妈总是竖起两根指头无限伤感地说：“我这一生就见过母亲这么两回，就这么两回”。至于自己的父亲，阿妈一辈子也不知道他到底长啥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