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font-size:22px;"> 十年灯</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谢恒</span></p><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不是小说,也不是剧本,这是一个故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一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深秋的阳光并不那么温暖,太阳在铅灰色的天空中忽隐忽现,仿佛一个暮年的老人,褪去了往日的红润,苍白的面庞上显得精彩尽失,泛白的阳光竟无力驱散拂面而过的丝丝凉意。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远处兵营驶出的吉普车闪着耀眼的光芒,从国民小学前的土路急驰而过,车后卷起一长串尘土,远远的拖在车后。一个农民赶着肥壮的水牛,一边吆喝一边躲闪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四四年秋,重庆的上空日本人的飞机渐渐少了,兵营的警报声也没有以前频繁了,只有白释驿机场国军的战机时不时还从空中甩下一片雷鸣般的轰隆声。</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国民小学的四周被一片农田环绕着,碧绿的青莱成片在长满在山丘上,灌满水的稻田波光粼粼,几只鸭子悠闲的在水里飘浮着。探头探脑间发出“嘎……嘎”的叫声,学生朗朗的读书声飞向田野间,传出很远、很远……</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静媛看了看学校唯一的箱式座钟, 指针刚好走到下午四点正,她拿上一根小铁棒走到办公室门外,抬起手在悬挂的铁板上用力的敲了起来,“当、当、当”,清脆的下课钟声缓慢而又铿锵的回荡在校园四周。几个教室的学生嬉笑着,你推我搡,欢快的冲了出来。“校长好,校长再见”几个背着长短不一,灰黑颜色书包的男女学生经过她面前时停下嬉闹有礼貌的喊道。“同学们再见”她笑着看了看走出学校的孩子,转身往办公室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一所重庆西郊永乐乡公办的小学,班级不多,学生也就几十人。整个学校校舍是用木板搭建的茅草顶和少部分瓦房,由于日本飞机对永乐乡的轰炸较少,校舍的保存也就比较完整。学校的老师只有五人,都是通过乡公所招聘而来。学生也都是附近乡里一些家庭条件较好的孩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静媛刚坐到办公桌前,一个男老师拿着刚讲完课的课本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兴奋的说道:“听说日本人快完了,飞机来轰炸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三天一小炸,五天一大炸,学校都要关门了,这几天连白释驿机场的红灯笼都少了呃”徐静媛一边写着字一边说:“是啊,学生们担惊受怕的读书,我们提心吊胆的教书,什么时候是个头呀?”男老师伸过头神秘的问道:“咦,校长,你家先生是乡长,应该有消息吧?”“他哪有时间讲这些呀!乡里的事和诊所的事忙得他脚不沾地的,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告诉你们。”“就是的,我们乡长大人那是给一方百姓造福,管了教育,还要管诊所,不容易呀!”一个短发,微胖的年青女老师抱着一摞厚厚的纸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徐静媛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学生逐渐散尽,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心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你们把手里的事处理完就下班吧,秋天的夜晚也黑得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家,叫唐老四守夜把教室门关好,晚上多穿点衣服,年纪也不小了”徐静媛说着站起身把桌上的书本整理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学校离乡场街上她的家不远,她顺着一条田间的细窄弯曲的小路朝街上的诊所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静媛的老家并不在这里,三年前她从青年补习中学毕业后,来到了永乐乡国民小学应聘教员,后来因表现突出,乡里升她为国民小学校长。任校长后她认识了传辉,想到传辉,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刚见到他时的往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秋天的风不徐不疾,微风掠过她的短发,吹在身上竟有了丝丝凉意。她用手拉了一下披在浅灰色棉布旗袍外的枣红丝绒披肩,这是传辉托人在城里为她买的。传辉上月告诉她不想当乡长了,只想一门心思行医,也让她不再教书了,一起回去经营诊所。这件事让她很为难,教书巳经干了几年啦,学医却要从头学起,自从嫁了传辉后她背负着重重压力。传辉本有一位夫人在乡下,巳育有三个孩子,当传辉第一次看见她后就认定她才是自己心仪的妻子,而不是乡下父母为自己包办的婚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她一边想着往事,一边抚摸着肩上的披肩,心里泛起了阵阵暖意。</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校长,放学啦?”一个五十多岁灰白头发的妇人扛着农具,挽着裤腿从街上往外走。徐静媛笑着点头道:“嗯,你也回去啦?”“回去喽,这个天黑得早,还有点冷了,早点回去给娃儿煮饭……刚还看见余乡长在给人看病哩”“噢,你老走好”。徐静媛巳经穿过小道走到铺满青石板的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显得原本冷清的街道更加少了些生机,仿佛冬天巳经不远了。</b></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余传辉原本是华西医科大学毕业,毕业后在成都国军某部队医院供职,由于医术精湛,一直受上司器重。供职几年后,父母盼儿心切,希望他能回到重庆安家,并继承中医世家的祖业。彼时,一军队高级长官正在接受他的疗程治疗,长官喜他医术精湛,不予放行,后病情完好,才准予回重庆。回重庆后,时逢朋友举荐,做了永乐乡分管教育的副乡长一职。在父母的主持下,娶了一良家女子为妻,生活也还和谐。为了继承祖业,并将所学西医用于百姓,在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下,开办了永乐乡第一家中西医诊所。在他的潜意识里,副乡长只是为了能更好的行医,只是第二职业,治病救人才是主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徐静媛走到诊所门前刚好碰到传辉提着公文包准备出去,他高大的身躯外套着一件棕色的呢子西装,脚上一双锃亮的皮鞋,一条背带西装裤更是衬托得他丰神俊朗。他看见静媛诧异道:“咦,这么早放学啦?我马上要去乡里开个会,你叫张妈晚上少煮点饭,我可能吃了回来”他温柔的看着她并报以歉意的笑着准备出门,徐静媛走上前帮他整理着衬衣领角并叮嘱道:“天凉了,开完会早点回来,少喝点酒”“嗯,我走啦”他说着轻轻握了下她的胳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诊所只有余传辉和另一个姓黄的男性妇科医生,她和余传辉婚后就住在诊所靠里的一间房,另两间房用于看病治疗,平时的生活由从小带大传辉的张妈帮着打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进门看见黄医生从治疗间走出来,左手拿着一个专用于替孕妇听胎音的木制听筒,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旁边一个青年男人扶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青年妇人。静媛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放说道:“黄医生,今天吃了饭回去吧,传辉不回家吃,正好有多的”黄医生忙摆手道:“不啦,不啦,你嫂子今天帮我打了酒,还买了肉,等着我回去哩”她微微一笑道:“好吧,传辉也不在家吃,我和张妈就将就凑合了”说完进里屋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妈正挽着袖子在厨房忙着,她把披肩和书放在卧室后转身进了厨房“张妈,我帮着理菜吧?”“不行,不行,二奶奶,你累了一天,先休息,我一个人行,你别管”她看了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只好退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来到外间治疗室看见只有黄医生一个人在清洁医用器具,孕妇小两口巳经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黄医生,今天这个是怀的儿子还是女儿呀?”黄医生一边做清洁一边说:“听胎音八九不离十是个儿子,只要她多活动,不受凉,顺产是没问题的”她看着那些明晃晃,亮晶晶的手术刀具,想着传辉让她回家帮忙的事问道:“给婴儿接生好学吗?”黄医生看看她:“传辉给我讲了,想让你学医,学妇科。传辉经常不在,我一个人有时的确是忙不过来,只要你想学,就能学会。女人学更容易,那样的话,我也能缓口气,轻松点”她看着黄医生半白的头发,近五十的他有时候的确是力不从心。黄医生收拾完回家了,他家就在街尾,不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饭过后,张妈收拾着厨房,她回到那间和传辉婚后搬来生活近一年的房间。房间的陈设还算齐全,经过她细心的收拾后,房间显得书香中弥漫着温馨。夜晚的永乐场街上漆黑一片,不归家的土狗还在街上寻觅着肉铺的残渣剩骨。昏暗的桐油灯光仿佛穿过薄雾一般洒在青石板的街上。远处的兵营如往常一样时不时传出汽车的轰鸣声,汽车的灯光像刀一样划破着黑暗的夜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乡公所的几间瓦房并排在永乐乡街道的中段,正对大门的墙上一幅硕大的国民党青天白日旗图案印在上面,左侧一间屋里面的油气灯照得屋内如同白昼。房间里的长条桌两边坐着五个人,桌子上方一个阔脸略有胡须的人昂首说道:“……刚才谈了那么多,最主要的呢,兄弟是传达一下县长关于抗战精神的指示。这个……今年下半年以来,日本人的飞机轰炸的次数和频率巳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啊……这个情况是很好的,在欧洲战场,德国人节节败退,在中国战场呢……日本人同样是犹如困兽,蹦不了几天了.在白释驿机场国军的飞机不是越来越多了吗?所以……我们要继续做好治安和安抚工作,虽不能上前线杀敌,但也不能拖前线将士的后腿……啊.你们的工作也应当尽职尽责”一个灰色制服的人接话道:“乡长,这几天经过巡查,几个保的保长工作都做得还算得体,到位。乡民的生活也逐渐回归正常,秋收也能如期进行”一旁穿着军服的保安团长伍长清把弄着手上的一块怀表说道:“现在整个永乐乡的治安没有问题,只有一些小偷小摸的,轰炸少了,外逃的乡民也逐渐回来了一些,,只要乡长有需要,保安团随时候命”余传辉弹了一下手上的纸烟,看了看几个人,说道:“教育这边吧,学校都恢复得比较正常,偶有警报,都会及时疏散学生躲进防空洞,教员们都能安心各自的授课职责,请乡长放心”乡长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余传辉说道:“余老弟,你是我们乡政府最有文化的人,教育工作我也放心你做。不过嘛……你开的那个诊所怎么样啊?你这样两边跑,可不能影响乡里的工作哟”余传辉赶忙点头道:“乡长大可放心,我一定会以乡里的工作为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伙房的胖子厨师在办公室门口探头问道:“乡长,晚饭巳经煮好了,啥时候吃饭呀?”。乡长从怀里摸出金色的怀表看了看:“煮好了吗?煮好了那就吃吧,该讲的也就这些,只要鬼子的飞机不来,那就万事大吉,不然,秋收也都提心吊胆的,哈哈……”。众人也都附合着响应一番。胖子厨师变着戏法一样端上来了七八个冒着热气的荤素菜,顺手又把一壶酒递给了乡长:“乡长,我给你搞了一壶老白干,六十度,带劲,你尝尝”说完,满脸堆笑的打开酒壶给乡长倒上了一杯。乡长端起来闻了闻,递到嘴边一扬脖子喝了一口:“不错,不错,真有你的,胖子,好酒,倒、倒,给众位都倒上,大家都尝尝”胖子厨师高兴的为两个副乡长,民团团长,还有秘书都一一倒满了。乡长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兄弟,抗战胜利不远了,你我肩上的担子也该轻松一下了,来,为抗战的胜利,干杯!”。五个杯子和五个影子在刺眼的油气灯下,合成了一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三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静媛看了一会书,远处的犬吠声撕破着夜色下的一片寂静。她换下棉旗袍,穿上了传辉为她买的西式睡衣,看着镜子中肤色红润的自己,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乌黑发亮的齐耳短发。有时候,她觉得像做梦一样,两年前,传辉在一次教育工作检查中去到了她所在的国民小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传辉一身灰色西服,白色衬衫,头上一顶同样灰色的礼帽。她原本以为这个地方负责教育的一定是个老夫子,看见传辉才发觉原来是个俊朗挺拔的中年人,还彬彬有礼。余传辉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乡小学竟然有一个有才有貌的青年女校长,而且也是和他一样接受的新式教育,新思想。简短的工作检查后,他发觉这个女校长才思敏捷,为人谦逊,是个有思想的新女性。</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余传辉借故经常去徐静媛学校检查工作,经过多次接触和了解后,传辉越发喜欢上了徐静媛。吸引余传辉的不只是徐静媛的外貌和性格,还有徐静媛的谈吐和思想。余传辉发觉和徐静媛在一起仿佛不是在永乐乡,而是又回到了他曾经熟悉的大学生活。他一下子感到了生活的不一样。他决定追求徐静媛,他托朋友向徐静媛表达了爱意。徐静奶媛原本也被才华横溢的他所吸引,当她一打听,他竟然巳经有过婚配,且有三个孩子,思来想去后便婉拒了余传辉。</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余传辉结发的妻子是乡下父母为他包办的,原名杜心华。也是良家女子,为人正派,勤俭持家,在乡下尽心侍奉传辉父母。只是没有文化,在生活的共同语言上和余传辉没有共鸣。余传辉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见过世面,又在军队医院供过职,可谓见多识广。自从见了徐静媛后,他认定这才是自己要找的伴侣。被徐静媛婉拒后,他并不气馁,他借分管教育之机,隔三分岔五的往国民小学跑,天长日久下来,徐静媛也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她试着写了一封信给远在江北的母亲委婉的告诉了这件事,哪知道母亲的回信却是措词严厉的明确反对这桩婚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余传辉也在焦急的等着她母亲的答复,这天,他刚走进她的寝室,便看见她郁闷的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张书信。余传辉看了看桌上的书信问道:“静媛,你母亲怎么说?”静媛看了看他,摇摇头:“我妈反对,她说你是有婚配的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余传辉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用力的搓着,轮廓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的神情:“静媛,不管你母亲反对也好,同意也好,我的决心是下定了,只要你不反对,我今生一定要娶你,虽然在名分上委屈了你……但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就是掉头,我也不放弃!”静媛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传辉,只要你对我好,我不计较名分,我一样会对你父母,大姐好。一样的做个好儿媳”传辉走上前紧紧的拉着静媛的手:“我会对你好,我会用一生对你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还没睡呀?”传辉一推门进了房间。静媛从回忆中急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中黑色的公文包:“怎么这么晚呀?又喝酒了?”传辉脱下西服挂在衣帽架上,摇了摇头:“没办法呀,私事要做,公事也要办好,现在是非常时期,全民抗日,不得怠慢呀!”静媛转身出门帮他把洗脸水端了进来,顺手把毛巾递给他。“静媛,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静媛一边铺被子一边说:“我想好了,可以回来跟黄医生学妇科,这样你也可以轻松些。等我把报告交上去,乡里和县上批了,就行啦”他把毛巾挂在洗脸架上笑道:“是吗?我可不免强你哟,你如果愿意学,当然好,学医,也是门学问,不比教书差,学好了,四邻八乡都要找你哩”她笑道:“像你一样?”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但愿吧,万事开头难,今天和黄医生聊了一下,他也说我学妇科更适合”传辉坐到床边握着静媛的手:“真是让你辛苦了,书教得好好的,却要你来学医”静媛侧过身吊着他胳膊细语道:“有你在,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累。虽然母亲现在还生我气,但我不后悔。只是我们很久没有回乡下看你父母了,是不是该回去看看?”“等这段时间过了,找个机会是应该回去看看。唉,喝点酒,真有点困了,睡吧”传辉吹灭了煤油灯,翻身也躺进了被窝。</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四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两月后,静媛办好了辞职手续,与学校师生们依依惜别。她看着几年前自己离家来到这里独自生活的起点,心里感到一阵惆怅,教室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很远。张妈帮她背着一些收拾好的生活用具站在一旁说道:“走吧,二夫人,反正也不远,有时间你随时可以回来看这些孩子的”静媛捧着一盆传辉为她挑的玉兰花叹息道:“是啊,有时间是要回来看看这些孩子的……走吧,张妈”她俩一前一后沿着那条她熟悉的田间小路往街上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远处的兵营传来阵阵操练声,时不时一辆辆军用卡车拖着像尾巴似的尘土从兵营一路轰鸣着急驰而过……</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和张妈把从学校带回的用具在房间收拾好后,恰逢传辉一脸春风的走进诊所。他放下手中的包高兴的说道:“怎么样?静媛,都还顺利吧?这下可好了,你回来帮忙,老黄也不用那么忙了,是吧?”静媛微微一笑,指着一堆手术器具说:“你看这些刀刀叉叉,瓶瓶罐罐,我要花不少时间去学哩”黄医生搭着一个老汉的手摸着脉象接口道:“万事开头难,不出一年,你准出师。你说呢,传辉?”“我看行,我家静媛那是一等一的聪明,又遇上老黄你这样的好老师,一定会很快出师”“但愿吧”静媛替传辉端过一杯茶水说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次日,静媛的工作从教书先生转行走上了学医之路。为了便于工作,她换下了漂亮的旗袍,找人做了件蓝布对襟。拿教鞭的手拿起了手术刀。黄医生从人体结构到各种病灶逐一慢慢的教给静媛,黄医生最拿手的是一把木制听筒可以听出怀的是男是女。静媛学得极为认真,从刚开始看到病人的疼痛、嚎叫引发的胆怯,到后来对各种症状的好奇,她在逐渐体会,学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她正在处理着消完毒的器具,传辉和老黄在讨论着刚才一个病人的病情。忽然,一个穿着青布衣服,满头大汗的壮年农民喊叫着冲了进来:“医生,医生,快点,快点,我老婆要生了,都流血了”。随后一帮人吵闹着用滑竿抬着一个哼叫着的大肚子女人进来了。传辉和老黄立即站起身指挥着几个人:“先抬上病床,不要慌,不要慌。她男人留下,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几个粗壮农汉赶紧把妇人连抬带抱的放在病床上,一边擦着汗水,一边退了出去。传辉转过头喊道:“静媛,赶紧准备好接生的器具”静媛看着妇人下半身的血迹惊慌道:“好的,好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静媛赶紧将器具拿过来放在病床旁边,黄医生对着妇人安慰道:“不要慌,使劲出气,吸气,大口的”他又朝着妇人的男人说:“你把她的手抓住,不要让她乱动”那个男人一脸慌乱的赶紧伸出手去握住妇人的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黄医生举着消过毒的双手说:“羊水破了,孩子要出来了,传辉,你来助产,我来接生,静媛把钳子准备好”静媛看见血晕了一下,手脚有点发软。她把钳子和刀具紧紧的拽在手中看着。“大口呼吸,大口呼吸,使劲,使劲,快出来了”黄医生大声的对着妇人喊道。传辉用手在妇人肚皮上轻轻的推送着。“剪刀”黄医生对着静媛喊道。“给”“你松手呀”静媛呆呆的看着黄医生。“你松手呀,剪刀,剪刀”静媛猛然想起:“哦,哦”她太紧张了,手上死死的抓着剪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黄医生接过剪刀在妇人产道上轻轻一剪,妇人痛得“啊”的一声。“快了,快了,使劲,使劲”。一个黑乎乎的婴儿头已经出现在产道口,慢慢的身子也跟着出来了,黄医生手捧着婴儿,另一只手用剪刀“嚓”的一声剪断了脐带,单手提着婴儿双脚往上一提,右手在婴儿屁股上一拍“哇……哇……哇”婴儿叫了出来。静媛赶紧接过青年男人递过来的一块蓝色小棉被把孩子包了起来。“静媛,你先给孩子清理口腔的羊水,我和老黄还要缝合伤口,消毒…..”“知道,知道”静媛抱着孩子走到一边给孩子清理口腔。青年男人忙问道:“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呀?”黄医生说:“儿子,儿子”青年男人激动道:“儿子,真的是儿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静媛的第一堂接生课,也是她人生真正从教书育人走上行医的起点!在今后的人生中她接生过无数的孩子,也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妇科医生!</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五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入冬以后,重庆西郊的上空日本人的飞机虽然没有以前频繁,但由于西郊有白释驿机场,日本人也会不定期的在国军高射炮打不到的空中投下一些炸弹,投下的每一颗炸弹都会震得地动屋摇。离得近的四散奔逃,离得远的,带着惊恐的心情远远的看着炸弹处的浓烟飘向天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民团伍长清团长原本是驻扎在县城的,由于永乐乡离机场较近,县长便令他带着民团驻扎在永乐乡,以防止轰炸引起的混乱。伍长清看上去中等个子,有点书卷气,腰间挎着盒子炮的威武,也没能让人觉得他是个粗人。从谈吐上看,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也许是性情相投,他和传辉还挺合得来。有时屁股后面跟着个团丁,经过传辉家时,也会去拜会一下,因此,静媛也认识他。</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他还和以前一样,一身戎装,腰里挎着盒子炮,身后跟着那个高大像影子一样的团丁。走到诊所门口他高声喊道:“传辉兄在吗?”传辉听得他声音,没取挂着的听诊器便迎了出来。传辉哈哈笑道:“长清兄,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呢?里面请,里面请”伍长清朝传辉一拱手:“打扰了,打扰了,兄弟路过,特来讨扰”“语重了,语重了,我欢迎还来不及哩”传辉把伍长清让到屋内坐下。伍长清坐下看了下诊所说:“哈哈,你这才是公私合营呀,小弟真是佩服,佩服”传辉无奈道:“长清兄,我也是没办法呀,静嫒刚入行,诊所实在走不开呀,这段时间全靠长清兄把乡里的治安管理得好,我也是沾你的光哟”。张妈看有客人来,去后房为伍长清斟了一碗茶水端出来。那高大的团丁像卫兵一样站在门口候着。静媛从传辉的纸烟中抽出一支走到门外递给团丁,团丁恭身道:“多谢二夫人”静媛微微一笑转身回到了屋内。</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兄,二夫人从教书先生转行学医,都是你的主意吧,哈哈”“唉,你也知道,我本行是西医,家中世代中医,当这个副乡长嘛,也是朋友举荐。能为党国效力,为百姓分忧,也算是我尽一份绵薄之力吧”传辉点上一支纸烟坦然道。伍长清喝了一口茶水道:“现今日本人飞机来得少了,估计小日本也长不了啦,这眼看快年关了,我这差事怕是一时交不脱哟”传辉吸了一口烟说:“是呀,我也得为年关的事着手了,这分管教育嘛,以前主要是抓安全,躲飞机。现在得好好抓抓真正的教育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跟老黄在隔壁讨论着病人的病情,听得传辉和伍长清谈的都是乡公所的一些公务和闲事。这段时间跟老黄把妇科的一些基础病理也逐渐掌握了许多,只是医生这个职业除了理论外,还需要更多的实践。除了第一次接生的慌张外,后来逐渐适应了,也更娴熟了。 正谈着,忽听传辉在隔壁诧异道:“咦,世杰,你怎么来了呢?”静媛站起身走到隔壁见是传辉的大儿子余世杰站在门口。十多岁的余世杰长得高大英俊,很像年青时的余传辉。余世杰怯怯的站在传辉面前说:“爸,婆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快了,这几天忙过了就回去,婆婆还好吧?”“还好,就是想你”“嗯,你吃了饭再回去,先跟二妈去里屋吧”静媛忙走过来牵着世杰的手往里屋去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着的红糖递给世杰:“世杰,尝尝,很甜哩”世杰看看静媛:“二妈好”静媛笑着摸了摸世杰的头:“好,世杰真乖。你爷爷和婆婆,还有你妈好吗?”世杰舔着手里的红糖说:“都好,就是爸和二妈很久没回去了,他们想你们回去看看”静媛坐下来说道:“会回去的,就这几天,你爸的事处理完,就回去”。世杰是几个孩子里和静媛比较好的一个,他在县里念中学,成绩也好。她们正说着,传辉进到屋里:“伍团长走了,中午叫张妈多煮点饭,世杰吃了再回去,叫张妈去买点肉”静媛应道:“嗯,我马上去给张妈讲”。</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中午吃完饭后,静媛送走了世杰。传辉叫静媛来到卧房:“静媛,我看快年关了,抽个时间,我们买些东西回去看看,你说呢?”“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我知道大姐对你娶我是有意见的,但总不能老躲着不回去吧,从结婚到现在,你还没见过我妈哩,她对我嫁给你做二夫人是非常生气的。虽然我们是新式婚姻,毕竟你还有夫人和孩子,我写的信,妈一封都没有回,她肯定是还在生气呀!唉……不说了,我叫张妈去把东西买好,你定了时间就回去吧”传辉走上前去轻轻拥着静媛:“你母亲会理解的,总有一天,我会让她高高兴兴承认我这个女婿的,放心吧!”</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六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年前,传辉安排好了乡公所和诊所的事务,购置了一些年货,静媛给传辉父母和大夫人也选购了一些礼物,也给世杰和两个妹妹买了糖果,分咐张妈去约了两乘滑竿,定好日子过来接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次日,晴朗依旧,只是风吹得更疾,街上的鸡鸣,狗吠仿佛冷得缩短了脖子,叫得伸头缩脑,转眼没了声气。附近兵营的士兵穿上了土黄色的棉衣,戴上了棉帽,像发泡了的面包在路上晃动。</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穿着一件咖啡色的中长皮衣,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马靴,头上一顶厚绒礼帽,手上的文明杖轻轻的敲击着地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好了没有呀?滑竿都来了,该走了”“知道了”静媛披着那条枣红色披肩,一身淡蓝色的缎面棉旗袍,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门外。张妈问道:“少爷,礼物都叫挑夫一齐装好了,可以走了吧?”“走吧,张妈,你和挑夫慢慢来,不用慌”“知道,少爷”传辉扶着静媛上了滑竿,自己上了另一乘滑竿,几个粗壮的脚夫一齐喊道:“一二三。起轿了哟”。两乘滑竿晃晃悠悠,“吱嘎、吱嘎”的往街外抬着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清晨的街上行人稀少,偶遇几个熟人也都拱手招呼。出得街尾,脚夫便有节奏的加快了脚步,“吱嘎”声不绝于耳,脚夫肩上的滑竿如弹簧一样上下起伏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冬季的农田巳失去了勃勃生机,树木的绿叶变得没有光泽,发黄的叶片正片片凋零,随风飘舞。谷草燃烧的炊烟化作一股轻雾,被风一吹,倏忽,不见踪影。</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随着滑竿的起伏,心情并不怎么愉悦。每次回乡,静媛的内心都有一丝不适。传辉的家族在当地也算是殷实人家,更兼家教有方,子女中无不礼孝有加。她和传辉结婚时,大夫人虽不太同意,也无强烈反对。传辉父母见儿子一意坚持,只好顺从儿子心意。婚礼也算风光,在重庆城的酒楼宴请了诸多朋友,一切都按新式婚礼筹办,只是静媛家中只来了妹妹和妹夫,母亲并未参加。这使得她开心中多了一些忧伤,她的选择是老母亲反对的,当然也拒绝参加女儿的婚礼……</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滑竿“吱吱嘎嘎”的在乡间不太宽敞的小路上走了约一个钟头,中途又歇了几次,脚夫巳是满头大汗。翻过最后一个小山丘后,便看到了余家院子。这个村子大多数都姓余,传辉家因祖上几代行医,特别是父亲的中医接骨,堪称一绝,就连磁器口的人也闻名过来医治。在本村中传辉家的院子最大,有七间瓦房,分上、中、下房。父母住上房,传辉和杜心华住中房,静媛回家住另一间中房,经过几代人的添砖加瓦,整个大院巳是庭院深深,树木苍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远远便看见余家的孩子在门前嬉闹着,滑竿到了大门口,稳稳的放下,几个脚夫早巳是汗湿衣背,不停的用衣服角抹着脸上的汗珠。余家几个孩子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传辉的三个孩子反倒是有点怯怯的。静媛连忙从手包里抓出糖果挨个分发,发到世杰手上时,世杰喊了声:“二妈”,静媛笑着摸摸他的头,两个妹妹倒是有点生生的,把糖果接到手里就和余家其他几个孩子跑了。传辉让余家的长工带着几个脚夫去休息,自己和静媛往父母的上房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和静媛走到上房门外,早巳有人在门外候着了,“少爷好,二夫人好”一个长工恭敬的站在门口喊道。传辉和静媛点点头,往屋内跨了进去,屋内烧得红彤彤的火炉把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传辉和静媛赶紧走到父母面前跪下叩头道:“父亲,母亲,我们回来看望你二老,你们还好吧?”传辉父亲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面色红润,一脸肃穆。母亲面容慈祥略带责怪的说道:“传辉,你看看你们有多久没回来了,不叫世杰去请你们,还不回来吧”传辉父亲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责怪他们了,回来就好,你俩起来吧”传辉和静媛站起身在一侧坐下,杜心华上前为公公,婆婆添了茶水也在一侧坐下。传辉母亲嗔怨道:“你俩整天在忙啥呀?家里全靠心华一人打理,忙前忙后的,再不回来,我可真生气了”传辉脱下礼帽走到母亲身后轻轻的给她捶着背说道:“静媛刚进诊所,要学的东西很多。我又两边跑,公事不能耽误,诊所也不能受影响,慢慢理顺了就好了。”传辉母亲嗔怪道:“你就晓得哄你妈”“静媛学医是好事,有啥不懂的,也可以问我,中医也可以学嘛”传辉父亲用手捻着胡须昂首说道。静媛忙叫挑夫把礼物挑到上房来,她从箱子里拿出为公公,婆婆买的礼物,快步走上前说道:“爸,妈,这是给你二老买的一点心意,我和传辉做得不好,望你二老不要生气”。转身拿出另一份礼物走到杜心华面前歉意道:“大姐,这是给你买的,家里真是辛苦你了……”杜心华接过礼物,牵着静媛双手拉到身边坐下:”静媛,传辉在外面全靠你照顾,你也费心不少哩,你照顾他,我也放心不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坐到一侧点上纸烟抽了一口:“怎么没见二哥,二嫂呢?”传辉母亲道:“你二哥,二嫂上午去进药还没有回来,估计也快了”传辉道:“前几天,大姐来我那里问了诊,拿了点西药去,不是大问题,留她吃饭也不吃,匆匆忙忙的就走了”父亲端着茶水说道:“现在乡民对西医相信得很,你大姐也一样,不过,我看西医虽去病很快,但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中医能断根呀”说完摆摆头,喝着热气飘浮的茶水。静媛和杜心华陪着老太太拉着家常,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逗得老太太呵呵的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午饭前,二哥、二嫂进完中药回来了。一家人又寒喧了一番。二哥传廷跟老太爷一直学中医,中医方面也很有造诣。两兄弟和老太爷摆谈着中医病理,医方。二嫂明芳性格开朗,待人和气,静媛和她很能相处。静媛问道:“二嫂,你家文正还在县城里念书吗?快过年了,应该回来了吧?”明芳笑着说道:“那小子念书还不错,家里事很少过问。就知道念书,也快回来了”杜心华也埋怨道:“我家世杰还不是的,整天捧本书看,也不和村里孩子耍,也好,他父亲也不在家,我也懒得管他,不淘气就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正说着,厨房传话过来,要吃饭了。老太太高兴的站起来喊道:“不聊啦,不聊啦,张妈去把那几个孩子叫进来,让他们坐一桌,免得吵闹”说完转过头问静媛:“张妈跟你们在一起住还习惯吧?传辉是她一手带大的,人不错,手脚麻利,做事勤快,传辉他爸让她去照顾你们,也是看你们平时太忙,怕你们不会照顾自己”静媛连忙谢道:“多谢妈,张妈很好,我们相处得也很好,你放心吧,真是劳烦你老人家操心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家人陆续拥进大厅,各自落坐。余家的家教甚严,孩子们也乖乖的坐着不敢吵闹。余老太爷端着面前的酒杯提高声音说道:“一家人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趁传辉、静媛今天有空回家,一家人聊聊家常。平时这个家传廷帮着我打理治病,进药。家务事都是明芳和心华打理,你家大姐和传辉也时常关心。平时大家都忙,有事做总是好的,传辉和静媛把诊所打理好,也算是对余家的中医事业一番弥补,来,大家干一杯!”众人举起杯向老太爷,老太太敬酒……</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午饭后,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去午睡。其余孩子各自玩闹。留下传廷、传辉、明芳、心华搓起了麻将。静媛牵着二哥的小女儿晓月玩耍。</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当晚,传辉和心华住在左侧中房,静媛一人住在右侧中房。凡回乡下,均按祖制,静媛也无怨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日早饭后,传辉和静媛告别老太爷,老太太等,坐上来时的滑竿一前一后的往永乐街回去……</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七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转眼春节巳到,传辉和静媛又回去吃了团年饭,歇了两日后,传辉由于公务繁忙,诊所老黄也回家过年去了,两人不得不又赶回去打理乡公所和诊所的事务。</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年开春后,静媛发觉有了身孕,传辉自是非常高兴,每日呵护有加。静媛在妇科,婴儿诊断方面也日渐娴熟。到得五六月间,静媛日渐出怀,凡挪动重物等体力活,传辉更是不让她亲自动手。静媛整天笑呵呵的,只是每当想起自从和传辉婚后,母亲一封信未来,自己倒是去了好几封问候挂念的信件,估计母亲还在气头上,她也无可奈何。</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夏季后,传辉更是公务繁忙,整个重庆城上空的日本飞机几乎绝迹,但附近兵营却经常能看见大小车辆进进出出,屁股后面一片尘土飞扬。</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午后,传辉如风一般从门外卷了进来:“投降了,投降了,我们胜利了,胜利了,静媛……静媛”他冲进门来,一把抱住静媛大声喊道。老黄愣愣的看着他,传辉又转过身抓着老黄的双肩边喊边摇晃道:“老黄,我们胜利了,日本人投降了,投降了,哈哈……”传辉端起茶缸猛喝了一口水道:”真的,今天巳经传达了,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了,我们再也不用躲炸弹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哈哈……”老黄不由自主在屋里转来转去的挠着头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要赶紧去告诉家里人,再也不用怕出门了……”静媛不由自主把手放在挺起的肚子上,满脸洋溢着快做母亲的幸福,仿佛在说:孩子,终于没有战争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国民小学挂满了白纸黑字纪念抗战胜利的巨幅标语,四邻八乡的人如潮水般涌来。在乡公所的组织下,舞狮的,打腰鼓的,锣声震天,鞭炮齐鸣。小学的戏台上演起了打击日本人的话剧,乡民们你拉我拽的看得眉开眼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伍长清背着盒子炮带着团丁维持着会场的秩序,他两眼闪着光彩,少了平时的威严,脸上也挂着喜庆之气。数千人的乡民欢腾到夜幕降临,兵营在黑夜中也打出了十多发彩色的信号弹,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人群中欢呼的,流眼泪的,高声呼喊的,他们中有的亲人在日本飞机的空袭中被炸死的,有的亲人四散,离乡背井,这所有的伤痛都将从此不会再继续,压抑了多年的苦难终于结束了。历史定格了这一天,搞战胜利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寒冬腊月的时候,静媛在诊所生了足月的女儿,传辉亲自为静媛接生了女儿,当他把带着血迹和羊水的女儿捧在手里时,嘴里不停的嚷道:“是女儿,是女儿……”静媛惨白的脸上微睁着的双眼示意他让自己看看,传辉赶忙抱到她眼前放低身子说道:“女儿,是个女儿,你看看”静媛看着孩子,眼里流下了第一次做母亲的眼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月子里的静媛都是张妈照顾,待静媛身体慢慢恢复以后,她给母亲去了一封信,信上除了问候母亲外,把自己有了女儿一事也一并告诉了母亲。大约过了半月,静媛的母亲由静媛的弟弟陪着,舟车劳顿赶来了永乐。母亲一进门的瞬间,静媛呆了,忽然间翻身下床来到母亲面前“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妈,妈……”呜呜的哭了起来.静媛的母亲穿着一身蓝布衣服,一双缠过的小足,满脸的风尘。她伸出双手把静媛扶了起来,忽然“啪”的一声,静媛的脸上捱了母亲一巴掌,母亲痛惜道:“你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打这一巴掌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母亲不心痛自己的儿女,谁不希望儿女活得好,可是你却做了二夫人,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父亲交待。唉,你们都大了,我也管不了啦!我是不希望你受罪,才来看你,你生了孩子,我心肠再硬也不能不管你,这么远的路,让你弟弟陪着才来的……唉!”</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红着眼把母亲扶过去坐下,静媛的二弟背着包裹连忙走过去喊道:“姐,我是不是当舅舅了?嘿嘿”静媛看着瘦小的弟弟一脸尘土,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嗯,静安,你是当舅舅了,你有侄女了,……”静安高兴起来:“姐,让我看看”静媛忙说:“静安,先把东西放下,跟妈休息一下,一会去看,快,过来坐”。静媛亲自给母亲和二弟把茶水端了上来,张妈也赶紧去后房端了洗脸水出来让老夫人和静安洗手净脸……</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母亲把孩子抱起来亲热的看着,静安也笑嘻嘻的拉着孩子的小手轻轻的摇晃,孩子微闭着双眼,吧嗒着小嘴,小脑袋左右转动着。老夫人放下孩子叹了口气。静媛给母亲讲述了如何认识的传辉,传辉又怎么不舍不离的追求自己,传辉的家庭情况等一切的详尽之事。老夫人听后说道:“听你这样说,他也还算有情有义之人,家庭也不错,唯一不好的是他巳有婚配,你始终屈居原配之下,我也是忍不下这口气,才不同意你和他的事”静媛望着母亲说:“我和大姐相处也不错,大姐也不是刁蛮之人,虽无文化,但礼数还是有,我也尊重她,她的三个孩子,我待他们也不错,虽有时不和,那也是生活小节之事,我能够处理好的”老夫人无话可说,也不愿再逼迫女儿,便问:“孩子取名字了吗?”静媛答道:“有,传辉取的,叫余晓希”老夫人点点头:“嗯”</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正说着话,传辉从门外跨了进来,静媛赶紧走过去拉着传辉说道:“传辉,这就是我母亲”传辉看着椅子上坐着的老妇人,赶紧放下手里的包,走上前跪在老夫人面前叩头道:“母亲在上,传辉给你叩礼了”老夫人伸出双手把他扶了起来:“起来,起来,你们的事静媛刚才巳经给我讲了,只是希望你要一生对我女儿好”传辉站起身有点局促道:“我会对她好,妈你放心。只是没想到你老人家今天要来,没去接你,真是对不住”老夫人坐下来仔细端祥着眼前这个三十来风的年青人,一身西服,高高大大,稳健,沉着,再加上静媛给她介绍了他的学识和医学,心里也不由得想到:怪不得静媛愿意嫁给他哩,看来这个人是不一般!</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老夫人给传辉介绍了静媛的弟弟,然后让他也坐下,问了一些他父母的情况。传辉想了想说:“妈,你这么远过来,多住些日子,过两天我再请我父母和你见见,你也去乡下我老家走走,只要你和二弟愿意,随便住,随便耍,你看怎么样?”老夫人笑道:“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孩子,也陪静媛几天,她第一次当妈,我也得教教她,不用那么麻烦。你父母,我是会去拜访的,找个时间,我们见见面,静媛身体恢复得好些了,我就回去”传辉道:“一切听你老人家的安排,我也尽量抽时间来陪你们”“嗯,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让人在诊所收拾了一间房屋出来让老人家和二弟住,叫张妈每日多备好菜招待,静媛母子三人每日自是话题不断。到了第三天,传辉叫人把父母接到了诊所,静媛母亲出门迎进了两位亲家,自是一番寒喧,问候。静媛母亲原本也是大家闺秀,父亲本是清朝官员,后来家道中落,才过了平民生活。但也见多识广,她见两位亲家为人宽厚,礼数周到,从内心也逐渐对静媛的这段婚姻放心了不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当天,静媛母亲随传辉父母去到了乡下的余家大院,在传辉父母的热情招待下,静媛母亲对余家也多了些了解,大夫人杜心华也和静媛母亲见了面,静媛母亲见杜心华说话直率,为人温和,还好相处,她也就为静媛感到了一丝安慰。</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次日,传辉安排人用滑竿把岳母接到了诊所,老夫人就和张妈一起每日照顾静媛。静安也自寻耍处,一会钓鱼,一会去街上闲逛。传辉每日也尽量抽出时间陪岳母。</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腊月末,静媛母亲看静媛恢复得也好,月子里也有张妈尽心照顾,看到余家人对静媛也好,自己心里面也放心了,她就给静媛和传辉说要准备回去了,静媛和传辉一再挽留,但老夫人说家里的三妹走时托邻居照顾,时间长了也给别人添麻烦,坚持要走。静媛和传辉只好为老夫人购置了一些礼物,由静安背着,传辉专门去附近兵营为两人找了一辆顺路车,车可以坐到江南的江边,然后渡江过河就近了,这样省得老人的小脚受苦。十多日的相处,静媛自然舍不得母亲和二弟,老夫人也叮嘱了不少话。静安背着姐姐,姐夫购置的礼物,,想到在家的三妹,便催促母亲上路,兵营的汽车在街口的公路上等着,静媛和传辉把老夫人和静安送上了车,看着汽车轰鸣着卷起厚厚的尘土,一直驶到消失在视野里,静媛和传辉才慢慢往回走。</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八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四八年的冬季,重庆的寒冷依然是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难得的晴天也是烟雾蒙蒙。诊所里的静媛正拿着木制听筒给一个孕妇听胎音,张妈牵着三岁的晓希提着刚买的菜从外回来,进门就神秘的说道:“对面那个兵营这几天来了好多兵,扛枪拖炮的,热闹得很哟,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呀?”老黄端着茶缸说道:“不是一直都有兵吗?比以前还多吗?”张妈双手比划着夸张道:“比以前多多了,还有不少大炮,你不信去看嘛”晓希跑到静媛身边拉扯道:“妈……妈,我要吃糖”静媛听完胎音,放下听筒,转身抱起晓希亲了一下说:“不是出门才吃了吗?又要吃,好吃狗,呵呵……”老黄向晓希招手道:“晓希,过来,伯伯这里有桔子,给你吃”晓希颠颠的跑过去,老黄从抽屉里拿了一个金黄的桔子递给晓希,晓希拿着桔子高兴的跑开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给孕妇切了脉象,看了舌苔后说道:“听胎音很正常,注意不要摔倒,适当的做些农活还是可以的,每个月来看一次,没有啥问题”孕妇站起身小心问道:“徐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呀?”静媛笑道:“现在还早哩,还听不出来,过两个月再过来听吧”“要得,要得,谢谢徐医生”孕妇摸着肚子笑嘻嘻的走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抽着烟,看着面前端着茶水的伍长清。伍长清眯着眼把传辉的办公室扫巡了一遍笑道:“传辉兄,我这次奉县长命令,又驻扎在永乐乡,真是缘分呀,哈哈,上次驻扎还是抗战时,后来胜利了,我奉命撤回了县上,你当时是分管教育的副乡长,这次回来,你巳经是永乐乡的乡长了,真是可喜可贺呀”传辉叹口气道:“伍兄,我是有苦难诉呀!月前任命我为乡长,我是几推不脱呀。现在这乡长是没人愿意当才迫我上来,我也是骑着毛驴看唱本,走一步,看一步吧。内战开始那年,中统到各级党部发展兼职成员,保长以上都需挂个虚职,我也被挂了个头衔。现在内战几年打不下来,兵员紧缺,又摊派抓丁任务,乡里乡亲的,全是熟人,抓谁都不好,你说谁愿意当这个乡长呀?”伍长清挪了下身体说道:“先应付着吧,你看我们的团丁不也被抽了些走吗?剩下些老的老,小的小,只能维持一下治安而巳”传辉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说道:“你看我一个拿手术刀的手会用这玩艺吗?这也只是拿来吓吓人而巳,上次拿回家差点被世杰弄走火,后来就很少拿回去了”伍长清问道:“你家世杰不是在城里念书吗?该有十七八岁了吧?”传辉道:“十七岁了,在城里念书,也很少回家,成天和同学一起大谈国事,还跑去参加什么反饥饿游行,真是无法无天了”伍长清哈哈笑道:“你不要小看现在这些年青人,脑子里整天装着稀奇古怪的思想,你跟世杰讲,不要去参加那些游行,前段时间才抓了不少学生,这些学生太意气用事了”传辉问道:“伍兄这次要在这里驻扎多久?”伍长清用手向上指了指道:“一切听上峰的,听说前线吃紧,兵员又缺,我们民团主要是配合驻军的防御,同时可以作为机动补充”传辉道:“永乐乡的万担粮仓在抗战时也没有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掉,你这次来了,还得拜托伍兄帮着守护呀”伍长清道:“那是肯定的,兄弟一定尽力”说完看了看怀表,站起身道:“传辉兄,你是个读书人,也是个造福于民的医生,我尊敬你,有机会再过来拜访,我去兵营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传辉起身说道:“伍兄,我送送你”“你留步,不是外人”转身走出了乡公所,高个勤务兵背着长枪快步跟上。</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夜色中的永乐街上星星点灯,寒风卷起青石板上薄薄的尘土,轻轻的飞扬。传辉提着那个他喜爱的棕色公文包走出乡公所,他拉了拉身上的呢子大衣,快步向诊所的家里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正收拾完屋子,晓希在油灯下玩着张妈编的竹青蜓。传辉推开门朝晓希逗道:“希希,爸爸回来了,抱一个,来”晓希丢下手中的竹青蜓便扑到传辉怀里:“爸爸抱,爸爸抱”传辉放下公文包,抱起晓希往上抛了起来,晓希被逗得“咯咯”的笑。静媛看着父女俩的高兴劲,一边替传辉接过呢子大衣,一边问道:“今天怎么又这么晚呀?当乡长真这么忙吗?”传辉放下晓希,让她一边去玩。他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叹气道:“当乡长和副乡长真不一样,一乡之长,大事小情一摊子事,现在物价飞涨,除了粮食,黄金才是硬通货,钞票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县上还催粮,还强迫征兵,真是烦心啦”静媛用火钳把烤火炉捅得旺了些,房间里顿时红彤彤的,明亮了起来。传辉半躺在竹椅上迷着眼,轻轻的揉着太阳穴,静媛端过茶水递到他手上,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看了看静媛说道:“现在老黄年龄大了,诊所全靠你一个人撑着,真是难为你了”静媛抚摸着晓希的头,看着疲惫的传辉摇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自从当了乡长后,每天早出晚归的,比以前辛苦多了,要是能退下来了,我俩安心经营诊所,这样你也不用两边跑了”传辉坐直身子轻声道:“现在国共在北边打得难解难分,国军是打一仗,败一仗,数十万人战死,这天下……恐怕要被取而代之哟”静媛握着传辉的手劝道:“你要能退下来就退下来吧,要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呀?这一大家人怎么办呀?”传辉看着晓希逗弄着竹青蜓的小手,心里一阵茫然……</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九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年夏季,传辉和静媛迎来了第二个女儿,女儿的出生让一家人暂时忘了生活中的烦恼,他们给小女儿取名余晓卫。传辉父母和杜心华也让人给静媛带来了月子中的补品。静媛又陷入了开心、繁忙再做母亲的喜悦中,整日乐呵呵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初秋来临时,农民都忙着收谷,晒谷,田间的绿色渐渐转黄,地里的谷垛子堆得老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附近的兵营忽然人潮涌动,进出的汽车轰鸣声不断,车上装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整车整车的进出。几天后,兵营清静了下来,陆陆续续的调往了重庆城郊的各个防御阵地。伍长清带着换了装备,配上了重型武器的团丁进驻到了兵营,旁边的公路上整天都是车轮滚滚,尘土飞扬,不是拉的炮,就是拉的兵。乡民们像看稀奇一样议论纷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乡公所前的土坝子急速的驶进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吱“的一声停在那堵画着青天白日旗的墙前面,车上下来四个人,伍长清也在内。乡文员赶紧报告了传辉,传辉起身迎到门外一看,有两个国军军官,伍长清跟在后面,传辉急走两步说道:“鄙人是永乐乡乡长,不知几位有何公干?”其中一佩带少校军衔的军官上前说道:“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有公事与余乡长传达”伍长清忙上前介绍道:“传辉兄,这位是警备司令部的姜参谋,那位是他的副官,他们今天来传达上面的命令”传辉忙道:“噢,好,好,里面请,里面请”几个人进到办公室内分别落座。姜参谋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张盖有大印,并印有蒋委员长头像的文件递给传辉。传辉接过来一看,上面写道:任命余传辉为江南县反共保民军第五师十二团团职军医主任。姜参谋看了看余传辉解释道:“余乡长,现在情势紧急,凡是有过从军经历的,都将为党国分担出力,你作为党国的一级政府主管官员,又曾经在军队中从事军医工作,现在当是你重新归队的时候,三天后,所有参战人员必须到指定部队报到,不得有误”他指着伍长清道:“伍团长现被正式任命为十二团团长,如有不清楚的,你可以向他了解,我这里还有很多需要任命的,就此告辞”说完站起身出门上了吉普车,一溜烟开出了乡公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伍长清看着发愣的传辉笑道:“怎么了,传辉兄,对任命不高兴吗?是嫌职务低了,还是不愿意打仗呀?”传辉拿着突如其来的任命,脑子里一片混乱,皱着眉头说道:“伍兄,我可是一大家子人呀!当年不愿从军才回来行医的,内战头一年中统为了防范共产党,就把凡是政府主管一级的挂个虚职,随时向它们报告。还给我任命了一个歌乐山支队副支队长的职务,这些年也只是应付而巳,我到哪里去抓共产党呀?现在又来这样一个任命,我一大家人谁去管呀?唉……”伍长清踱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兵营略有所思的说道:“传辉兄,天无绝人之路,我不是也有家人吗?这个年头,谁顾得了谁呀!听说共军的大部队巳到了四川境内了,这最后的防御还能挡多久呢?连民团都用上了,这也是穷驽之末呀,唉,尽力而为吧”传辉默默的把任命放进了抽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日后,传辉搬进了附近兵营中的军医办公室,乡公所的工作都交由军管,一千多个民团团丁都统一起来,不许请假,随时待命。由于改编后的保民军在人数上和武器上也有了一定的战斗力,西郊的防御有小部分也划给了保民军镇守。传辉因是军医主任,有时也回家看看静媛和两个孩子。这天,他刚从诊所回到兵营不久,伍长清就上门来了。传辉让勤务兵给伍长清沏上了茶,自己则抽起了纸烟,烟雾在房内久飘不散,伍长清喝着茶水久而不语。隔了一会,伍长清踱到门口朝外看了看,然后,转让身把门关上。他走到传辉对面的椅子坐下说道:“传辉兄,你我相识多年,你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一心行医,继承祖业,对仕途也没啥兴趣,自从娶了二夫人后更是居家过平安。现在国内的形势也是显而易见,共产党的部队巳经打到了秀山,国民党的江山也是……大势巳去,这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传辉停下抽烟,略带诧异的看着伍长清。伍长清继续说道:“人一生会遇到很多选择,有的选择会帮你脱离黑暗,走向光明。而有的选择,将成为永远的罪人。现在国民党政府巳腐败到底,无药可救,看清形势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传辉盯着伍长清紧张道:“伍兄,你这言论……你是想……你是……共……”伍长清重重的一摆手说道:“传辉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伍长清顿了顿又说道:“传辉兄,我知道你作为乡长,手里是有西郊永乐一带的防御图的,如不为难,能否借小弟一观?”传辉拿在手上的烟随着手的颤抖仿佛变得千斤重一般,他猛抽了几口,汗珠在紧张的空气中越聚越多,刚才伍长清的那番话,虽不能证明他是共产党,但至少是个投共嫌疑人。传辉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伍长清的那番分析句句在理,他当乡长也是为了行医方便,本就对政治不感兴趣,时下局势如此,明眼人一目了然,天下迟早是共产党的。他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掐灭,朝着伍长清点点头:“可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漆黑的永乐街上,大部分人家早早的闭上了门,少数几户人家的桐油灯摇曳着淡黄的灯光,几声低沉的犬吠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毫无生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传辉和静媛面对着坐在房内,晓希和张妈住在一起早早睡了。传辉微皱着眉头,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击着,静媛忧郁的看着他,不时用手轻拍着熟睡的晓卫,空气显得沉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着,传辉猛然用手掌在桌上了一拍,闷声道:“就这样,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我把防御图交给伍长清,到时我也算是有功之人,等共产党坐了天下,我们就好好行医,平安过日子,不求其它”说完,他二目透着坚毅看着静媛,静媛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一切都听你的,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活着出去,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呜呜的哭了。传辉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次日,传辉把永乐一带的防御图交给了伍长清,伍长清紧紧握着传辉的手说:“谢谢你,等到解放的那天,我为你请功”传辉微微一笑:“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午后,这支反共保民军一千多人随即根据命令,浩浩荡荡的开往城北的歇马场防守。</span></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重庆城的远郊逐渐传来密集的枪炮声,解放军巳从一些防守薄弱处挺进了近郊,国军的城防部队向城内溃退,大部残余国军往成都溃败,逃窜……</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三十日,向重庆城内挺进的解放军占领了长江南岸,乘胜由各地强渡长江进入市区,并在下午解放重庆,城内的守敌见大势巳去,纷纷投降。</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驻守歇马场的保民军十二团于十二月二日在伍长清的率领下通电起义。起义后的十二团,愿意当兵的被编入到解放军的序列,不愿意当兵的领取路费,自愿还乡。</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夜之间,在国民党统治下的重庆,被强大的解放军占领解放,满城市民奔走相告,夹道欢迎,一个崭新的世界来临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把身上的上校军服脱下扔在桌子上,换上了一身灰色长衫,他把自己的诊疗器械用一个竹箱子装起来,看了看屋内也没什么要带走的了,拎着箱子站在门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内心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涌上来。他要去给伍长清告个别,自己能够活下来,全靠伍长清的通电起义,真要是和解放军顽抗下去,还不知能活到哪天,唉,世事难料,家里一大家人还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踏步的往伍长清的办公室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当静媛看着传辉提着竹箱站在门口时,一声惊呼,冲上去紧紧抱着一身尘土的传辉“传辉,你……你回来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高兴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传辉放下箱子紧紧抱着静媛,想起这次非生即死的分离,不由得眼眶也红了,他轻拍着静媛抽泣而耸动的肩头道:“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还能见到你们,我巳经知足了,唉!像做梦一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新中国成立了,新的政府成立了,永乐乡有了新的乡长,有了民兵小队,一切都在变化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一家人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不再是乡长,不再是军医,他只是永乐街上的一个普通医生,除了看病救人,他也和静媛回乡下看父母,看孩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次年的七月,乡下进行了土地改革,传辉家的土地被乡政府和土改工作组根据土改政策进行了重新分配。年产六十担粮食的土地,被分给了村里其他的佃农,贫农,传辉家分得五分之一的土地。余家大院七间房屋只分得三间,其余房屋同样分给了其他农户,并被评为地主成分。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了窘境。在分配土地时,工作组带领的民兵小队强行没收了余家多年积攒下来的财物,只留下了少量的粮食。</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和静媛赶回家时,一家人正哭哭滴滴,哀声叹气。传辉看着年迈的父母和二哥,二嫂,半天说不出话来,静媛只能陪着老夫人掉泪,几个孩子围着杜心华胆怯的依畏在一起。传辉低声问道:“世杰呢?怎么没见着他呢?”杜心华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给传辉道:“你自己看吧”传辉接过信仔细看完,嘶声道:“怎么会这样呢?这个家真是要散了啊……”静媛忙接过信看了看,信上大意是:世杰早巳加入了共产党的青年团,重庆解放的第二天,他和同学相约过江参加解放军去了,巳经不辞而别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母亲看着儿子一脸愁容,疼惜道:“我听说以前和你一起共事的人,有跑新疆的,你也走吧,这样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是的,你以前当过乡长,又在保民军干过军医主任,人家会放过你吗?快跑吧”二哥也焦急道。传辉痛苦的看着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除了父亲和二哥会看病挣钱,其他人什么都不会,以前还有佃农和长工帮着种地,一年还有几十担粮食的收成,现在解放了,他家的地和财物都被分配给农户了,还被评为地主成分,剩下的地一家人根本不会种,他要是走了,这一大家人更是难以糊口。他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说道:“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这一家人只靠父亲和二哥,怎么生活,我在,还可以多挣点口粮……并且,我还是起义人员,共产党对起义人员是宽大的,我还献过永乐的防御图给伍长清,也算是有功人员,我想……共产党是信得过的,我回来这些时间不是也没什么吗?”大家都沉默不语。传辉父亲站起身在房内踱着步道:“传辉不走也行,天下都是共产党的,你能躲到哪里去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和静媛还是回诊所,多挣一分钱,多一份口粮,家里开支要尽量节省,有饭吃,就能活着”一家人肃然。</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永乐乡的土改继续着,民兵小队在土改工作组的带领下划分着土地和阶级成分。传辉和静媛仍然经营诊所,老黄变得越来越沉默,日子在平淡中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刘黑娃原本是永乐乡的一户贫农,解放后由于成分低,表现积极,被任命为民兵队长。以前,他家母重病时,静媛曾救治过他母亲一命,因见其穷困,没收他一文钱。此事一直让刘黑娃感激不尽。当民兵队长后,他也时常到诊所关照静媛一家,有什么事也提前通知一声,传辉也照常送他一些药品,以示感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入冬的一天,刘黑娃一身黑色粗布棉服,肩上背着一杆长枪,神色慌张的闯进了诊所“余乡……余医生”情急之下,张口结舌,传辉见是他,急忙让他坐下,静媛急忙围过来,“余医生……乡上的赵大户被抓起来了,说是要审判他的罪行,说是还有以前凡是跟国民党干过的都要抓起来,你以前是乡长……所以赶过来给你说一声……你想想怎么办……我不多说了,工作组马上要开会,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往乡公所跑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脸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静媛绞着双手神色紧张的看着他,传辉抬起头背靠着椅背,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该来的终于来了……听命吧!”静媛着急道:“你赶紧跑吧,不要管我们,你活着,一家人就有希望……”传辉低声道:“我相信共产党不会黑白不分的,我是投诚人员,当时就说过,我们也是有功的……”</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一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一年的三月,虽然巳进入初春,但依然寒冷。新中国的成立,万废待兴,为巩固新政权,对敌特分子的甄别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十三日的上午,传辉正和静媛收拾着诊具,永乐乡街上忽然急促的跑着一队人,这队人到了诊所门前把诊所围了起来。传辉平静的看着门外挎着枪的民兵和解放军,一个穿着黄色土布衣服,军官模样的人从门外跨了进来,高声问道:“你是余传辉?今年三十八岁,永乐乡人?”传辉答道:“是的”军官立即向旁边的人喊道:“抓起来带走”两个解放军立即上前给传辉戴上手铐,推搡着从屋内押了出去,静媛吓得失声叫道:“为什么要抓他呀?他有啥罪呀……”军官转过身厉声喝道:“他是伪乡长,是反革命”静媛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把传辉押走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被抓捕的消息不久就传回了乡下余家,一家人除了慌乱就是哭泣,手足无措,无计可施,传辉父亲只有一边唉声叹气。静媛看着一家人,父母年迈,二哥本分,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第二日,他正焦急着如何去打听传辉情况的时候,刘黑娃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来到了诊所。他紧张的对静媛道:“二夫人,余医生被关押在离乡公所不远的赵家米店楼上,和他关在一起的有赵大户,还有以前民团的伍团长。你不要着急,等我打听清楚了,再看有没有机会去看他”静媛流着泪感激道:“谢谢你,黑娃兄弟……谢谢你”刘黑娃说完赶紧走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解放军押着传辉带到街上赵家米店的二层木楼上,“进去,老实点”猛的一把推了进去,传辉踉呛着往前冲了几步,一个声音在角落惊呼道:“传辉兄,你也被抓了?”传辉定睛一看:“长清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哩?”伍长清从角落站起身紧紧的握着传辉的手叹气道“唉,一言难尽啊!来,过来坐下”传辉看旁边还坐着一脸愁苦的赵大户,点了点头,没有搭话。传辉坐下问道:“你不是参加解放军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呢?”伍长清长叹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可能猜得到,不过,我一直没有明确告诉过你……我是地下党,我是一九四七年经我的介绍人,也是我的单线联系人介绍加入共产党的”他顿了顿,非常无助道:“可是……我的单线联系人失去联系了,听说他被叛徒出卖……牺牲了,我的身分受到了怀疑,没有联系人的证明,我就无法证明自己是共产党员,可是现在……所以……唉”他把手重重的往腿上一拍。传辉苦笑道:“我早猜到你是共产党了,不然,我也不会把永乐一带的防御图交给你。你当时说,等解放了帮我请功,可是,现在才一年时间,我们由起义投诚人员就变成了反革命……”传辉发出了悲凉的苦笑声。</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被抓后的第五天,一个民兵到诊所通知道:“徐静媛,你们家可以派一个人给余传辉送点衣服和吃的,等候政府的公审,宣判”。静媛正泪流满面,神色憔悴的拥着两个孩子,感到六神无主时,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哽咽道:“嗯,我就去……马上就去”。静媛马上找了些吃的,衣服,挽成一个包裹。把两个孩子安顿在家后,挎上包裹跟在民兵身后,往关押的小楼走去。这些民兵平时也都眼熟,以前也还点头招呼。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民兵和地主、反革命势不两立,往日的乡邻一下子仿佛有了血海深仇。静媛感到腿发软,心沉沉的,她恍恍惚惚的跟着来到了离乡公所不远的赵家米店。民兵喝道:“楼上的,去把东西交给他,不许多待,赶紧下来”静媛赶紧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其中一个房间站着一个背枪的解放军,她连忙走过去道:“长官,我是余传辉家属,给他送衣服来的”那解放军看看她提的包裹,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静媛踏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传辉一头乱发,两眼无神的坐在一个角落。她颤声道:“传辉……传辉”她低沉的哭喊声一下子唤醒了正在发呆的传辉,传辉扶着墙站起来,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拉着静媛的双手,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热泪。静媛还想说什么时,门口的解放军催促道:“东西交给他就行了,赶紧出来,快点”传辉抓着静媛的手掌,迅速的在静媛手心重重的写了一个“走”字。静媛赶紧把包裹递给传辉,捂着快哭出声的嘴从房内退了出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昏沉沉的在街上的石板路上走着,民兵在街上的两边墙上刷着“打倒反革命”的标语,乡民边走边议论着。静媛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诊所,两个女儿看着满脸泪水的妈妈,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站着。静媛看着两个女儿,脑海里想起刚才传辉在她手心上写的“走”字,她知道传辉是叫她带着孩子回母亲的家,回江北去。她心如刀绞,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舍下传辉走呢?她是不会离开传辉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找来纸和笔,给母亲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大意是家庭有变,速来把两个孩子接走。晓希拉着妹妹的手问道:“妈,爸爸跟解放军叔叔去哪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呀?”静媛转过身任滚滚的泪水滑落在脸颊上……</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的母亲接信后,让静安从江北赶到了永乐。静媛原本想叫静安把两个孩子都接回江北去,但刚解放的重庆治安并不好,时不时还有匪患,沿途多是走路,还要坐船,人烟稀少。为了安全,静媛让弟弟先把晓希带回江北,晓卫就留在杜心华身边。</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把静安和孩子送走后,静媛开始慢慢冷静下来,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她要撑起这个家,她要解救传辉。正当她合计着如何去打听传辉的情况时,却突然发生了一件让她始料不及的事。</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二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刘黑娃匆匆的跑到诊所惊慌的告诉他:“二夫人,不得了啦,余医生他……自杀了”静媛脑袋嗡的一声,刘黑娃赶忙说道:“不过,没有死……流了好多血,他们知道你是医生,叫你赶快去包扎,二夫人,快点,快点……”静媛缓过神来,赶紧背上药箱,带上应急药品,随刘黑娃一路小跑往米店赶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刘黑娃在路上告诉了她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传辉关在里面心灰意冷,越想越憋屈,悲愤……他无意中从二楼的床下摸到一把生锈的柴刀,他想来想去,也怕自己连累了身后的一大家子人,感到万念俱灰,他提起柴刀就往头上砍去,伍长清眼急手快,冲上去赶紧把柴刀夺了下来,但头上巳经被那把生锈的钝柴刀还是砍破了,鲜血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伍长清一边叫着看守的解放军,一边脱下衣服赶紧帮传辉包扎起来,解放军冲进来一看,也慌了,报告了工作组后,工作组叫赶快去把懂医的徐静媛叫过来包扎,就这样,刘黑娃才急忙跑去通知静媛。</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上楼进门一看,传辉斜躺在伍长清的腿上,头上的鲜血巳经把包扎的衣服浸红。静媛急忙打开药箱,拿出药棉,酒精,止血的纱布……她一边为传辉包扎,眼泪一边“吧嗒,吧嗒”住下掉落。传辉睁开双眼见是静媛,脸上陡增了许多无奈和哀怨…..</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这一刀,没有伤及头骨,但伤口较长,工作组为了能让他参加公审大会,就让静媛隔三岔五去为他换药。这样过了十多天,在静媛的精心医治下,传辉的伤口居然开始慢慢愈合了,他俩也因此多了些见面的机会。但是,更大的灾难却来临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的刀伤愈合后,他和伍长清,赵大户被转移到了沙溪区公所关押,但关押的条件却越来越恶劣,经常不给饭吃,后来,三个人的家人和亲戚,说了很多好话,才充许轮流送饭进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五月,经过“证人,证据”的收集,工作组决定把三个人定性为“罪大恶极,反革命,特务”,对曾经在永乐乡“恶霸”一方的三个人进行公开审判,公开宣判。五月七日的清晨,永乐乡国民小学内人山人海。标语,大字报,满墙都是。穿黄土布军装的解放军押着背上插着写有“反革命”字样木牌的余传辉,伍长清,赵大户进入到会场。一个穿着破布补丁衣服的乡民激动的冲到戏台上高声喊道:“打倒余传辉,打倒伍长清,打倒赵文举,打倒反革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会场下顿时群情激昂,黑压压一片跟着高呼口号,小孩子在里面奔跑,嬉笑着,时不时好奇的看着戏台上插着牌子,被解放军按着头,弯着腰的人。也有少数人有气无力的挥着手,嘴里不知嘟嚷着什么。国民小学公审大会传过来的口号声,一浪一浪的传入到静媛的耳朵里,每喊一声口号,她的心就被撕裂一次,她没有表情,她软软的靠在墙上,眼泪无声的流淌着,她想去见传辉一面,可是,工作组不充许,工作组巳经通知她:余传辉罪大恶极,为害一方,经政府决定,判处余传辉死刑,立即执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远处的口号声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当巳经分不清喊的什么时,仿佛从天上打了几声炸雷“砰,砰,砰”几声沉闷的枪响回荡在永乐的半空。口号声忽然停了,安静了。数千人仿佛一下子泄了气,激动的人群忽然不激动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刘黑娃带着两个乡邻还有张妈走进诊所,看着脸色惨白的静媛不安的说道:“二夫人……他……巳经走了”顿了顿又说:”政府叫各家家属去验尸,收尸……我找了两个乡邻……来帮帮你……”静媛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忽然,头一昏,又坐了下去,张妈赶紧走上去扶着她哽咽道:”二夫人,人都走了,还是要让传辉入土为安呀……”静媛神情全无的挣扎着站起来,张妈搀扶着慢慢往刑场走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黑压压的人群巳经慢慢散尽,只留下几个民兵守着一块凹地里的三具尸体.映入静媛眼帘的首先是传辉的那双半旧的皮鞋,传辉对自己的服饰得体一直很在意,每天都是静媛为他把皮鞋擦拭干净才出门。她挣脱张妈扶着的双手,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倒在地上半蜷缩着的传辉跟前。只见她身体猛的摇晃了几下,“扑咚”一声跪在了旁边,传辉的半边头颅巳被子弹打烂,乳白色的脑浆顺着脖子溢在了地上,静媛咬着手背发出了嘶吼般沉闷的哭声。刘黑娃挥手叫两个乡邻用一付门板上前将传辉的尸体放了上去,张妈掩住嘴悲怆的呜咽着。刘黑娃轻声催促道:“二夫人,快点吧,等会来人看见就麻烦了”静媛强压着哭声,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手绢,她朝传辉头部的位置跪爬着过去,用双手把溢出在地上的乳白色脑浆一把一把的捧起放在手绢上,眼泪像水珠子一样往下掉落在泥土里,掉落在乳白色的脑浆里……</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三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传辉葬了,没有鞭炮,没有仪式,只有亲人的悲痛和压抑的哭声,因为他是“反革命”。传辉的父母由于悲伤过度,病倒了。静媛和杜心华成了“反革命”家属,诊所被关闭了。她把传辉的所有遗物收拾起,抱着晓卫久久的伫立在诊所门口,在这里,有她和传辉共同生活的悲欢,磨难。传辉走了,她的心也死了,原以为可以依靠一生的人,就这样背负着“反革命”的罪名永远的走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她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紧紧的抱着晓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带给自己喜怒哀乐的诊所,转身随着挑夫在寒风里凄怆的离去。她只能回到余家,和他们一起承受丧失亲人的悲痛,一起活下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乡下的静媛和余家所有人受到民兵的监视,由于财物被民兵没收,余家的粮食大部分也被收走,剩下的粮食使一大家人难以裹腹。除了传辉父母和孩子,其余人都只能去地里劳动,平时拿笔的手转眼间被农具磨得皮破流血。静媛和家里人有时还会被带到村子的晒谷场进行批斗,乡民们喊着杂乱不清的口号,民兵大声喝斥着,手里挥舞着的棍子时不时的抽打在静媛的身上……</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样的生活让静媛原有一点活下去的精神几近崩溃,她看着一家老小,想起传辉临死前在她手上写的“走”字,她觉得要是能离开永乐,回到江北去,那就可以避开现在这种蝼蚁偷生的耻辱生活,但怎么才能回去呢?她是被监视的重要对象,是不能随便离开永乐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手里拿着两盒盘尼西林焦急的在门口望着,远处刘黑娃小跑着到她面前喘气道:“二夫人,我打听过了,像你这种被监视对象,如果要回到原籍,必须要由当地政府开据介绍信才能放你回去,你看……怎么才能开到介绍信呢?等你有了原籍政府介绍信,这里就可以放你走了”静媛把手上的两盒盘尼西林塞到刘黑娃手里说道:“黑娃兄弟,介绍信我来想办法,真是太麻烦你了”黑娃推过静媛手中的药急忙说道:“二夫人,药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吧,往年你和余医生帮我家那么多,我都忘不了的,这件事,只要我能帮,我一定会帮你”静媛歉意的点了点头。黑娃看看附近没人便说:“二夫人,你一定保重,我先走了,一会儿被人看见就麻烦了”静媛点点头“嗯,你快走吧……”</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立即给母亲写信把自己的事详尽的叙述了一遍,特别叮嘱叫人来接她和晓卫回江北。</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十几天后,民兵通知静媛去乡公所一趟。静媛走进乡公所工作组办公室一瞧,静媛的妹夫岳德祥站在里面,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看她进来便问道:“你是徐静媛?”静媛:“是的”“你妹夫带着双江县溪水乡的介绍信来接你回去,根据政策,我们可以放你回去,你作为反革命家属,回去后要接受人民的监督,好好改造,争取做一个服务于人民的医生。你现在去把手续办了,你就可以回双江县了”他说完对旁边的军人道:“小林,你带她去把手续办了吧”静媛垂着双手低首道:“谢谢政府”。岳德祥走过来低声道:“大姐”静媛眼圈一红“辛苦你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办完手续后,岳德祥转述了母亲的叮嘱,因家里还有要事便先赶回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静媛回到余家,把准备带着晓卫暂回双江避一避的事给老太爷,老夫人,还有二哥,二嫂都如实的讲了。一家人虽然难过,却别无它法,由于粮食不够,生活困难,静媛把诊所藏下来的西药留给了二哥,嘱咐二哥可以换粮食。静媛带着晓卫去传辉坟上悲伤的哭泣道:“传辉,我和晓希,晓卫走了,你当时叫我们走是为我们好,我知道……如果不是有两个女儿……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今生夫妻一场,来生我还等你……我会回来看你的,一定会!”</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但命运却让静媛再也没有能回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二年,静媛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双江县溪水乡。静媛的妹妹静怡和妹夫岳德祥在溪水乡开了一个中医诊所,岳德祥行医多年,在当地也颇有名气,静媛带着孩子投奔到妹妹家,并帮着打理诊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看似崭新的生活,却暗藏着更多的磨难和艰辛。</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四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晓希十四岁那年,全国遇上了灾害年,念小学的晓卫整天吵着吃不饱,政府号召家家户户不许生火煮饭,响应党的号召,吃公社食堂。开饭的时间一到,大人,小孩拿着各种大小碗具一拥而进,在无序的你争我抢中,小孩子当然抢不了多少,经常是蒸笼布都被刮得干干净净,静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时常把自己碗里干的分给两个女儿,而她自己则喝点米汤,静怡家里孩子多,更是苦不堪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晓希在坡上的地里捡到一颗收割时漏下的白菜,她悄悄的藏到怀里,兴奋的带回了家,晚上她拿出来给静媛道:“妈,你看,白菜”静媛惊奇道:“你在哪里来的白菜?”晓希得意道:“我在山上捡的”然后悄悄道:“妈,我们煮来吃吧?”静媛看看两个女儿饥肠辘辘的样子小声道:“现在不许各家各户生火煮饭,妈悄悄给你们煮,你们不要吵”两个女儿点头道:“嗯,知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从床底下拿了一个煤油炉子出来,点着火放上锅,一会水开了,她把白菜洗干净切成小片放进翻涨的水中,她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用筷子在里面挑了一点像猪油一亲的东西在汤里,顿时,一股猪油味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里,晓希和晓卫舔着舌头,睁着眼睛望着翻涨的白菜汤:“妈,可以吃了吗?”静媛笑道:“马上就可以了,去拿三个碗过来”晓希赶忙却拿了三个碗过来。静媛关掉火,把锅里的白菜舀在女儿面前的碗中,在自己碗里也舀了一点,两个女儿闻着白菜汤里的猪油香,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吃:“啧啧,噓,好烫……”一边吃一边用嘴呼呼的吹着,静媛看着两个女儿吃得香,也笑了,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真香!</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四清”运动轰轰烈烈开始时,晓希巳经十八岁了,晓卫还念着初中。公社街道也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开始“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在一九五七年妹夫的诊所公私合营后,妹夫成了溪水联合诊所的第一任卫生院院长,静媛也随着诊所的合营成了职工。在清政治时,公社街道根据静媛的“反革命”家属身分,把她评为了“地主”成分。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静媛和两个女儿喘不过气来。随着运动的激烈开展,静媛成了批斗对象,在县上的一次千人批斗大会上,静媛被民兵押着和其它“坏分子”在戏台上站成一排,在排山倒海的口号声中,低着头,弯着腰。旁边的控诉人对着高音喇叭的话筒大声的喊叫着“坏分子”的罪行,几个小时的批斗大会被激情高涨的人们推动着,人群里有兴奋的,热情的,冷漠的,也有叽叽喳喳打听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批斗会进行到中午才结束,激动的人潮仿佛终于将胸中的怨气发泄完一样,会场的人群陆续的离开,有的散会后趁机去县城闲逛。静媛被民兵押到会场一角,一个会场领导点过人数后,让各乡民兵押回去。忽然,一个头发花白,年龄较大的“坏分子”胆怯的问道:“报告政府,我身体有病,来时是搭的班车过来的,能不能让我搭班车回去呀?这回去有二十多里路……我实在走不动了……”一个民兵厉声道:“不行,你们这些坏分子,欺负人民惯了,现在成了阶下囚,还想享受吗?全部走回去”静媛按着自己早巳站得疼痛的腰和发软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跟在民兵的后面。那天,当晓希和晓卫等到静媛回家时,静媛巳累得脸色苍白,双腿打颤,双脚巳磨起了血泡,两个女儿一边哭一边为她脱下带血的袜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这种批斗持续着,只要有批斗会,静媛都会被通知陪斗。在人们的议论中,在人们的歧视中,静媛渐渐变得没有了笑容,话也少了,对两个女儿的管教也更加严厉,不充许她们在外乱说话,凡事谨慎。</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溪水公社的街道整齐的铺着青石板,行人不多的街道显得冷清,街道两边的墙上贴着“不忘阶级斗争”的标语。晓希忧郁的看着静媛,她看着沉默的母亲说道:“妈,我要找个工作来做,妹妹也快毕业了,我总不能这样吃闲饭吧?而且……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我要帮这个家”静媛看着眼前的晓希,眼里仿佛又看到了传辉的影子,两个女儿都遗传了传辉高大的身躯和俊美的外表,如果不是受她“地主”成分的影响,晓希早就参加工作了。可是,“地主”成分是任何好单位都不愿接收的,她觉得对不起两个女儿,也委屈了她们。静媛说:“晓希,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好工作,人家不会要你,工作不好,我又怕你吃苦,是我害了你们呀……”晓希忙说:“妈,我不怕吃苦,只要能挣钱,能帮助这个家,再苦我也愿意干”晓希又说:“妈,街道成立了一个搬运队,我想去试试,它对成分没什么要求,只要有力气就行”静媛看着瘦弱的晓希,红着眼睛哽咽道:“那都是男人干的活儿,你怎么扛得动呀?都怪妈呀……”晓希看着静媛坚定的说道:“妈,你放心,我行,总比在家什么都不做好吧”静媛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晓希有了工作,她成为了溪水街道搬运队的一名正式职工,她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为了母亲和这个家,她接受了这份被人瞧不起的工作,她用她稚嫩的双肩和母亲一道支撑起了这个家。</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五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运动一个接一个,人们不停的被各种运动折腾着。每一次运动都像翻箱底一样,把陈年的人和陈年的事都毫无保留的进行一次集体甄别,然后再进行批判和改造,而且群情激昂。</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晓卫就是带着这样的激情参加了红卫兵大串联,晓卫回到屋就嚷嚷道:“妈,我也是光荣的革命小将了,同学们都在准备要去北京见毛主席他老人家,我也要去”静媛看了她一眼,埋怨道:“你一个小孩子,不好好读书,整天跟着别人学些啥呀?”晓卫撅着嘴道:“现在学校老师都成牛鬼蛇神了,谁还给我们上课呀?我们就是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走向广阔的天地,我们将来是大有作为的未来和希望”静媛撇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进里屋去了。几天后,晓卫瞒着母亲,偷偷和同学搭火车走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溪水街道的高音喇叭播放着高亢激昂的样板戏,静媛沿着街角默默的走在下班的路上。自从成分被评为“地主”,哪怕她这个“地主”并没有地,在多次被批斗后,静媛巳经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了,她走在街上也是躲着人,绕着人走,就是找她看过病的病人碰见了,也只是相互点点头算招呼了。她今天接到街道的通知,为了响应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大有作为广阔的农村去,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街道干部巳经找她谈过话了,每家人只能留一个子女在身边,其余的都得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有关系的家长正在四处活动,希望能把自己家的孩子留下来,但静媛这种“黑五类”家庭,根本不可能躲过这一关。她心里想着,该留谁在身边呢?晓希巳经在搬运队上班了,虽然工作特别累,但就是这个工作也比去农村好,每个月还有几个辛苦钱,晓卫刚毕业,也没有工作,在性格上也比姐姐坚强些,胆子也比姐姐大,静媛再三权衡利弊,只有让小女儿去农村,虽然她同样舍不得!她回到家把街道的通知和自己的想法给两个女儿说了,两个女儿都没有说话,晓卫哭了……她们知道,像她们这种“地主”成分的家庭,还有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关于父亲的历史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农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晓卫背上铺盖,拎着脸盆等生活用品,跟着街道干部下乡去了离溪水乡不远的火凤大队,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进入到高潮时,静媛也从公社卫生院被下放到了离晓卫不远的村卫生站,家里就只留下了晓希一个人。斗争还在继续着,静媛在村卫生站的生活也非常艰难。她从离开永乐乡,回到溪水,在妹妹和妹夫的帮助下,独自带大了两个女儿,虽然她待人温和,与街坊四邻也相处和眭,但自从传辉走后,她就如火烤般的煎熬着,时常被如潮水般的批斗声从梦里惊醒,她想到传辉,想到女儿,如果没有两个女儿,她真想一死了之,多少次从梦里哭醒,多少次泪水湿透了枕巾……</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命运对每个人都会有给予和索取,给予什么和索取什么将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是否幸福!而静媛就是那个被命运丢进苦难深渊的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四十五岁那年,晓希结婚了。晓希的“地主”成分不但影响了她的工作,也影响了她的婚姻,谁也不愿,也不敢娶一个“地主”家庭的女儿为妻。后来,一个比晓希大八岁的城里工人娶了晓希,他不在乎晓希的“地主”成分,他觉得只要人好就行。自从这个名叫颜家成的人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后,静媛这个家终于有了起色,水有人挑了,煤有人担了,一切体力活都被颜家成一个人包完了。颜家成第一次上门还把静媛一家人吓了一跳,锅里煮给一家人吃的汤圆被他一人吃完了,全家人目瞪口呆的瞧着被吃得一个不剩的空碗,颜家成不好意思的笑了。静媛笑道:“没关系,年青人吃得是好事,家里的重活都是你做的,不够,再煮就是”,颜家成把碗推到一边连忙说:“吃饱了,吃饱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次年,晓希生下了一个儿子,静媛也当上了外婆。晓希让母亲帮着取个名,静媛想了想说:“就叫颜星吧,希望他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恒星”。添了第三代人的静媛家仿佛阴霾中投进一线曙光,一家人也渐渐多了笑容,生活似乎有了盼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几年后,晓卫也结婚了,丈夫是她当知青所在生产队的一户标准贫农在矿上工作的儿子。曾有人劝这户贫农:“她家是地主,你还让儿子娶她,你就不怕吗?”儿子的母亲说:“我是真正一穷二白的贫农,她是地主子女,来我家正好帮助她改造,我怕什么……哈哈”贫农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让儿子娶了晓卫。这个叫马明华的贫农儿子也是真心喜欢晓卫,在众人的狐疑中,他们结婚了,晓卫的农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做事麻利,孝顺公婆,深得婆婆喜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来年,晓卫也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马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在村卫生站很少回溪水,颜星五岁时,妹妹巳三岁了。晓希和颜家成没有时间照看两个孩子,就送到静媛处,让静媛帮着照顾。在村卫生站的工作,使得静媛在频繁的批斗中有了喘气的机会,乡下不如溪水那样斗争搞得如火如荼。虽然,工作组有时也组织农民开批斗会,但由于静媛在村卫生站给周边农户看病,接生孩子,从不管路途远近,风雨交加,总是尽心尽力,深受农民的尊敬。所以,批斗会成了走过场,静媛也得到了一种隐形的保护。</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火凤大队部是设在一幢二层楼房的二楼,这幢楼房是解放前一个大地主家的,解放后就改成了溪水公社火凤大队的办公楼。后来,才有了大队卫生站,大队部周围居住着十来户农户,都是打倒地主后分的房子,卫生站除了静媛还有一位李姓女医生,三十多岁。虽然是一个看上去比较简陋的卫生站,但在静媛和李医生的悉心经营下,也起着解除周围农民的病痛和救急的作用。静媛在儿科和妇科有着丰富的经验,每当需要出诊时,静媛就会把外孙女寄托在旁边吴老汉家,然后背着药箱,牵着颜星,走过弯曲的田间小路,翻过山梁,急匆匆往病人家赶。颜星很喜欢跟着外婆去出诊,每次出完诊后,农户总是会为静媛和颜星煮上两碗放了糖和猪油的荷包蛋,颜星总是狼吞虎咽的吃着,静媛看颜星吃得香甜,有时会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往颜星碗里夹,自己喝点糖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结束的那年,静媛巳经五十四岁了,晓希仍旧在搬运队工作,晓卫还继续在火凤大队当知青,两个女儿都有了自己和家庭和孩子。静媛依旧孑然一身,每年传辉的忌日,她总会在心里默默为他送上很多心中的思念和酸楚的泪水,命运给了她短暂的幸福,也给她带来了历久的磨难。她从二十八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过着忍辱负重,遭人白眼的凄苦生活,除了日常的批斗外,话不敢大声说,差错也不敢出,例行的早请示,晚汇报不能少,一个平常百姓也会对着她厉声喝斥……是信念救了她,是亲人的关怀救了她,是两个懂事的女儿救了她,她独自咽下的苦水却又有多少人知道!</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十六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七九年全国巳经开始对历史上的冤假错案进行纠正,平反的工作。静媛知道这个消息后,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人,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能挺起胸膛做人。她通过对政策的了解,几次三番到溪水公社,双江县革委会去上访,把自己的经历陈述给办案人员,无论刮风下雨,风餐露宿,她依然执着的争取着,争取做一个不受白眼,不受岐视,堂堂正正的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八月的一天,静媛接到公社通知,让她去双江县革委会一趟,说她的问题有结果了。静媛赶紧收拾了一番,搭上去县城的班车。赶到革委会后,一个头发灰白的干部请她坐下后说道:“徐静媛同志,你的问题经过我们反复调查,核实,当年对你评的“地主”成分是错误的,现予以纠正,今后你将是人民群众的一员,人民欢迎你”干部说完把一张巴掌大盖有革委会印章的平反书交给了静媛。静媛颤抖着双手接过平反书,眼泪顺着脸颊划了下来,她慢慢的站起来,向着干部深深的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政府,谢谢党……”她终于没有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平反后,晓卫顶替了她的工作,被送到双江县卫校培训,这一年,晓卫三十岁,她在农村巳经整整当了十年知青!</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六十岁那年,身体感到不适,多次腹部疼痛,豆大的汗珠疼得直往下掉。先是吃了一些止痛药,但效果并不好。后来,在两个女儿、女婿的催促下,送她去西南医院做了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犹如晴天霹雳,肝癌。两个女儿忍不住躲在一边嚎啕大哭,但却不敢告诉静媛。在女儿的眼中,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也是坚强的。从小没有父亲的两个女儿,在母亲倍受白眼,忍辱负重,流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泪水才将两姐妹抚养成人,母亲刚看到曙光,却又跌入了病魔的深渊,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让一家人难以承受。</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在两个女儿和医生商量后,决定暂不告诉静媛,只说是胆结石引起的疼痛。医生叮嘱两姐妹,静媛的病情巳扩散,时日不多了,建议吃一些镇痛药,以缓解疼痛,让静媛在最后的日子,少受病痛折磨,家人尽量为她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从医院回来后,静媛身体逐渐消瘦,每日都是处于昏睡中。这天,晓希带着一个戴着眼镜,高大的中年男人来到家里,静媛的病情越来越重,头上的灰白头发外包着一条灰色的头巾,脸色腊黄的斜躺在床头,疼痛折磨得她眉头紧皱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晓希走道床边哽咽道:“妈,你看这是谁来看你来了?妈……你看看……”静媛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床前,她无力的问道:“是谁呀?不认识”只见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扑咚”一声跪在床前哭喊道:“二妈……是我呀……我是世杰呀”静媛仿佛被雷击一般,挣扎着撑起身子,仔细的看了又看,她伸出手去抚摸着中年男人的头,泪水如泉涌般淌满了脸颊,“世杰……世杰,你还活着?”“活着……活着,我还活着”中年男人淌着泪水答道。静媛让晓希把世杰扶起来,自己免强靠着床头,半躺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世杰突如其来的出现,让静媛悲喜交加。静媛抹了抹眼泪问道:“世杰,这几十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呀?你离开家那年才十九岁,只留下一封信就跑了……你又怎么找到这里的呀?”世杰坐到床边拉着静媛的手说道:“二妈,说来话长,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重庆解放的第二天,我就和几个同学游泳过江,参加了解放军的四野部队。后来,随部队去湘西剿匪,中途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抗美援朝结束后,部队驻防在湖南衡阳”他喝了一口晓希递过来的水又说道:“部队在一次检阅中,由于我有文化,被司令员看中了,就把我调往司令部当了参谋,在部队认识了现在的爱人,一直做到正营职”他顿了顿,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接着道:“一九五九年,部队上准备提我为副团时,到永乐去调查,查出父亲的事……这件事被调查后,部队首长停止了我的工作,后来,我被提前退伍……然后,分到了北大荒,在北大荒呆了十来年。在老首长的关怀下,我调回了重庆,这些年……由于父亲的事,一家人也都受到了影响,我也到处打听你的情况,但,当时我们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所以,这么多年,也只是知道你好像在医院工作,也不敢来找你……去年,打听到你平反了,我才和妈商量来找你……爷爷和婆婆也去世多年了,现在我妈也老了,老是念叨你”静媛忙问:“你妈身体还好吗?”世杰道:“她还好,爸爸每年忌日,她都会去坟上看看……”静媛凄然道:“这些年……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祭奠你父亲,我离开永乐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对不起你父亲呀”世杰安慰道:“二妈,你也够苦的了,你的经历我们也知道一些,父亲他会理解的,我们一家人也能理解”静媛看看晓希道:“她们不给我说病的实情,其实我也能猜到……我这个病,是医不好的了。本想,如果有机会再回永乐去看看你父亲……现在看来不行了……”世杰忙说:“二妈,不会有事的,会医好的……”静媛叹口气道:“唉,医不好了,我猜可能是癌症……我这一辈子,遇到你父亲,是我最幸福的事,只是时间太短了……如果能早去见他也不是坏事……”世杰站起身,别过脸,流下了眼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静媛叫晓希听她口诉,写了一封信给世杰母亲,叫世杰带回去,并问候她。又和世杰聊了很多他小时候淘气的事。那天,静媛心情很好,难得的笑容又浮现在她焦黄的脸庞上。世杰走的时候,静媛静静的把世杰看了又看,眼里放着光彩道:“你长得真像你父亲,真像……”世杰走时说:“二妈,我还会来看你”静媛靠在晓希的手臂上笑着点了点头。世杰走了,这是永别……</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静媛的肝癌恶化,因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她凄楚心酸的一生终于走完了。短短的六十年,仿佛走了一百年那么久,她太累了,太累了……她要去寻找她的爱人,寻找她一生的眷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在静媛走后的第三年,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九日,余传辉终于平反了,可是静媛却永远也没有等到这一天……</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她也没有看到她一手带大的颜星,在她去世后的第七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的后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后记:这个故事是以我的外婆为原型,参考一些历史资料来描写的。外公在一九五一年的镇反运动中被镇压时,我母亲六岁,姨妈两岁。在她们幼小的脑海里,父亲的形象是模糊的,甚至没有。唯一的照片也在文革中怕受牵连而烧毁。外婆去世时,我巳十四岁,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总是一身黑色或灰色的衣服,但干净整洁。在大街上也总是习惯沿着街角行走,话语很少,不苟言笑。模糊的记得,在我五岁左右,外婆在村卫生站外的一个戏台被批斗,她留着短发,弯着腰站在戏台上。旁边的民兵背着枪威武的站着,一个穿绿军装的人在上面高声念着什么。我当时愣愣的站在台下看着外婆,虽然我还幼小,但知道那不是好事。后来,长大了,反而忘了去询问那些往事。这些年很怀念从小带大我的外婆,但,很多往事巳无从知晓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怀念,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外婆、外公!</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附外公和外婆的平反书内容(为尊重已逝老人,故隐去名字)</b></h1><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巴县人民法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刑事判决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喻某某,别名喻传辉。男,现年七十一岁,四川省巴县人,家住巴县西永乡中兴村。一九五一年三月经巴县人民法院以恶霸案判处死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本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九条之规定,经本院院长提出,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再次审理。经再审查明。</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喻某某解放前曾于一九四五年参加中统特务组织,任歌乐山特区六支队支队副职。一九四七年十月任西永乡乡长。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任巴县反共保民军第四师十一团军医主任职。至同年十二月二日在歇马乡随部队起义。解放后,虽有抽佃和威胁农民等,系属违法错误言行,尚不构成犯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综上所述,本院再审认为,喻某某属起义人员,其历史罪恶,按“既往不咎”的政策,不应再追究处理,故原判定罪料刑不当,应予纠正。为此,特依法判决如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一,撤销巴县人民法庭一九五一年法字第二六八号刑事判决</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二,对喻某某按起义投诚人员对待。</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巴县人民法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九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起义人员证明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巴起字第127号,喻某某同志。原系国民党陆军游杂部队军官,于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一日在歇马场参加部队起义,特此证明。</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军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六年四月八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江北县革命委员会通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79)江革公字第450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徐某某现年57岁,住本县人和公社(街)卫生院大队(段)生产队。经群众讨论,调查核实,本会审查批准,对原列为地主分子监改有错,现予纠正。</b></h1><h1><b style="font-size:22px;">特此通知</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江北县革命委员会</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一日(此页发给本人)</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献给我的外婆外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