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市场与庭院生活

秋色寒香

　　小城不大，花鸟市场更小。南北两道街东西三道街都不过五百米左右，径直走过也就十几分钟，走走停停看看买买则时间不定。

因其位于渠沟镇，故习惯称为渠沟花鸟市场。除了花鸟虫鱼，也有山石盆景猫狗萌宠文玩旧物等，能帮我们拼凑出中国式的庭院生活情境。

　　花鸟市场应该是一个城市的标配，那里藏着文人的庭院情结，也反映了一个城市的市民生活趣味和审美层次。

虽然现在楼越盖越高，传统意义上的庭院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但很多人还是会在功能区域划分明确的鸽子笼里辟出方寸之地栽花种草养鱼喂鸟。在车马喧嚣处修篱种菊，造一方桃源，安顿身心。

　　现存的许多有名气的园林都是曾经的私家园林，着专人设计，又体现了主人的情怀意趣。比如，拙政园、留园、网师园、个园、绮园、寄畅园等，至今仍是中国园林建筑的标杆。

《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如果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园子，就是曹雪芹设计的中国式庭院。潇湘馆、蘅芜苑、藕香榭……每一处馆阁的题名都能概括其特征而又充满诗意。

中国的园林建筑无论大小都是诗与画的结合。

更有那些心怀自然的人，圈一处院落，建几处楼阁，垒几座假山，引一弯碧水，植若干花木……处处可见玲珑心思高妙情怀。

　　我所在的小区楼下的绿化带都被一楼住户变成了自家的菜园或花园。或以砖石砌墙，或用石壁隔景，或用蔷薇做篱笆，再架上葡萄藤丝瓜蔓凌霄花。有人放一把摇椅，支一张茶桌，摆一副棋盘……于是，午后的时光就变得悠长闲适。

每次走过这些小花园，我都会多看几眼，花开的时候也停下来拍照。

　　对于养花，我是一个伪爱好者，逛花鸟市场是几年前爱上多肉植物以后才养成的习惯，家里有的也只是最好养活的兰草类和多肉植物。每次去花鸟市场都是看得多，买得少，偶尔拎几棵最普通不过的肉肉回家填充空出来的花盆。

花鸟市场里曾经有三家专营多肉植物的，可见这些萌物的受欢迎程度。可是，那天再去看，只剩西南拐角那一家了，北街道上的两家都换成绿叶鲜花了。也有几家店门口的绿植旁边零星摆放着一些普货。

本来，我也是只想买几棵大普货，好养活。

至于鸟鱼猫狗之类的宠物，我只经过，很少驻足。凡是长眼睛有温度的生物我都不养，一为不囚禁，二为怕养死。

农村长大的孩子，觉得那些动物和自己一样喜欢广阔的大自然。

有时，潜意识里觉得逼仄的阳台上就连花草也活得委屈，如果没有一个能沐浴阳光的庭院不如暂且放下那个梦。

　　常常会想起小时候的老屋，父亲在门口整饬出一个小花园，种有美人蕉、大丽菊、射干（读ye gan，均为四声）、菊花、月季等，都是常见的花，但在三十年前的农村那花园依然是最美的。

花园里还有开蓝色花的鸭跖草，开黄花的酢浆草，有粉色花穗的红蓼……野花野草也好看。即便现在还时时想种几盆野花，奈何空间受限，怕它们不能适情任性地生长而变了样子。

有一年，父亲还在小花园西边挖了一方小小的池塘，养荷。夏天，荷叶亭亭于水上，水面铺一层绿萍，我看那情景便于摘抄本的页眉处写了一句诗，一池绿萍半池荷。自己觉得那景和那诗都美。

花园和池塘早已经没有了，只有我的速写本上留下了大丽菊和射干的样子，练笔本上写过开到冬寒时节的一朵月季花。

　　那时的农村没有花鸟市场，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收集了那么多花木。

一直觉得，作为一介农民的父亲有文人的浪漫气质，在土地上除了种有用的小麦和大豆，还种在村人看来无用的花。而我，遗传了他的气质。

卧云观月摄

曼曼摄

　　可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

偶尔会惦记婆婆的那个小院，曾想在那儿建一个自己的花园。想着等孩子考上以后把市里的房子卖了，租一间小公寓上班时住，双休节假日就回临涣。虽然我不会开车，但通公交以后来去便捷，好友们若想去亦不难，多好。

建一个两层的小楼，楼上留大大的落地窗，冬天就能坐拥满室阳光。夏日在庭院纳凉，院里一边栽花一边种菜。再建一小亭，可听雨，可观月，可赏雪，可品茗，可抚琴，可闲坐……

你若想我，便来小坐。

　　这样的设想令人着迷，每次去逛花鸟市场，就会把这梦重温一遍。

近年来，这想法愈发强烈。每日一有闲暇便在心中勾画，何处栽花何处种菜，画案茶几琴桌棋盘如何放置。

我想在自己的小院里穿右衽的衣服，抚七弦的瑶琴，燃淡雅的沉香，养清俊的菖蒲，布黑白的棋子，读竖版的诗词，写繁体的汉字，绘一幅水远山长的风景。

彼时，手中有笔，砚里有墨，眼前有纸，案上有茶。

灵魂独立精神自由，心灵的花园里和现实的院落中，一草一木都是最合心意的存在。

　　那样的岁月光景一直都是迷离惝恍的梦境，我们离梦想中的生活太过遥远。幸好这个小城有一个花鸟市场，让我可以时时去捕捉梦境，在逼仄的现实中拼凑出辽远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