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且听风吟

三叶草青青

夏徽大学毕业三年了，依旧一穷二白，月光族一个，日日辗转于地摊与菜市场。二十五岁的好年华，她不是精致的猪猪女孩，只是人堆里毫不起眼的一个人，渺小如沧海一粟。

日子无风无浪，她按部就班地活着。上班玩手机，混时间，下班煲剧撸串，周末赖床不吃早饭，等到中午暴饮暴食，晚上在《恋与制作人》里撩白起，这是她的生活习惯。

伴随这些习惯而来的是三年来一成不变的工资，以及日渐麻木的心。有时侯，夏徽叼着并不可口的面包，想着自己该换个工作，结束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转瞬却又摇摇头，因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呀。

夏徽上的三本大学，上学时成绩平平，身无所长，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当文员，做些打印扫描之类的杂活。她懒懒散散，倒没人说她不是。

习惯成自然，三年弹指一挥间，她越活越回去，年终总结做PPT时，才惊觉自己连办公软件都生疏了。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本跳槽呢？离开这个公司，等着喝西北风？

是以她心里每次生了辞职的小火苗，都会被现实无情浇灭。

直到那日，她遇到了两个追梦的赤子。

夏日炎炎，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刚从优玛特出来的夏徽拎着一周的口粮，埋头义无反顾地冲入无边雨幕中。须臾间就浑身湿透，浸了水的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饶是夏天，也有挡不住的凉意侵袭。

“啊！”

“啊！”

对面的人跑得也急，与夏徽撞个正着。瓜果飞落，夏徽一屁股坐在地上，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惊魂未定之间，已有人将她的东西拾起来装在袋子里递到她眼前。夏徽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位背着吉他的中年男人，穿着灰旧的牛仔上衣，湿漉漉的短发滴着连珠线一样的雨水，同她一样，落汤鸡一只。

他歉意地冲她笑笑:“抱歉。”

转身扶起与夏徽相撞的孩子，捞起落在一旁的吉他，男子柔声道:“老师，走吧，再晚天桥底下就该没位置了。”

夏徽这才注意到，撞上自己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长长的睫毛被雨水冲刷成几柱，柱柱分明，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

“老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中年男人唤一个孩子为“老师”，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等她缓过神来，那一老一少只给她留下渐渐模糊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夏徽一骨碌爬起来，追了上去。

天桥下，避雨的人挤成一团，有些人打车走了，有些人等得不耐烦骂骂咧咧淋雨而去，有些衣着艳丽的美女拿着电话喧哗:“你还有多久？我都等半个小时了。”

雨声沸沸，人声嚷嚷，断断续续传来吉他声，却如同鸭叫，没有节奏与美感可言，十分难听。

“难听死了！”

“别弹了！”

……

众人口径一致对外，指责弹吉他的男人。

他停下来了，接替他的是悠悠扬扬的曲子，流畅动听，若清风徐来，抚慰人心。

原本喋喋不休的人讪讪闭嘴，有的甚至闭目倾听，雨声夹杂着乐声，竟有种流水三千尺，清泉石上流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又说不出的和谐。

一曲毕，男孩望着男人:“你刚刚手指放得不对……”

他替那个男人一一纠正指法，男人又弹起来，人们嚷嚷一会，自觉无趣，讪讪散去。

夏徽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一个用心教，一个认真学，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人。

等到雨停云散，她才上前去，与他们攀谈。

原来，男子是名清洁工，自小想学吉他，无奈家贫，梦想显得不切实际。现在一节音乐补习课的钱，抵得上他大半月的工资，吉他又贵，上有老下有小，他哪有资格为梦想买单呢？

男孩也喜欢音乐，生在小康之家，报了专业的吉他课学习，无意中碰到了那名男子蹲在树下对着空气练习吉他指法，惺惺相惜，遂成了忘年之交。

上课之余，男孩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二人的秘密基地，就是天桥底下。

弄清来龙去脉，夏徽瞄了男人好几次，次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想问什么就问吧。”男人笑容随和。

“可您看起来都四十出头了，指头早都不灵活了，还能学会吗？”夏徽鼓足勇气，问出了心中疑惑。

“能不能学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学过，用心学过，此生没有遗憾了。”他答得郑重。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男孩在一旁补充，将湿嗒嗒的碎发捋到耳后，“张叔肯定能学会的。”

“做喜欢的事，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吧？”男人淡淡笑开，望了男孩一眼，又继续拨弄琴弦，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似乎比先前好听了点。

“姐姐，你要学吗？我也可以教你哦！”

“谢谢，”夏徽连连摆手，“我对吉他没兴趣。”

“那就学点自己喜欢的吧，不然生活多没趣。”

自己喜欢的？我喜欢什么呢？电影，帅哥，钱钱，王子……

男孩往夏徽平静的心里扔了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她突然觉得很挫败，自己比那个男孩大了一轮多，却不知兴趣为何，无一技之长。

思绪翻飞，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当晚，她写了辞职信，做了新简历，制定了作息时间表，将自己的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找工作，读书，健身……不知道学什么，那就都学一点，接触了，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这是她的计划。

清晨，她推开窗户，踮起脚尖，将身子探出窗外，晨风拂过，发丝轻扬。低低的吟唱声传来，是风还是谁家练嗓的姑娘？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接下来的一天，两天……二十一天，她都严格按时间表执行，自然而然，成为了习惯。

后来，她发现自己喜欢PS，努力专研许久，成了一名PS大神，也找到了自己满意的新工作，如同一个初出校园的小姑娘一般，充满干劲儿地从头来过。

只要踮起脚尖，总能看到远方，一切，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