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永远的怀念

木石

岁月悠悠，时光如水，奶奶离世已经整整十年了，我一直想写一篇怀念文章。几次拿起笔，又几次放下。因为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笔力还不足以描述奶奶的慈祥、朴实、勤劳和善良，记录下我们祖孙之间的深情。这次终于鼓起勇气写下去。

每每想起奶奶，小时候的往事便历历在目。因为姊妹多，所以打小我就由奶奶带，是她哄我入睡，给我穿衣洗脸，牵着我的小手走东串西。我就是她的影子，她去哪，我到哪。冬季天冷，早上穿衣服凉，我常常懒在床上不愿起来，但只要听说奶奶外出，就会一骨碌爬起来，生怕跟不上趟，一会儿见不到她，就会急得大哭。更多的时候，奶奶会把我的内衣踹在怀里捂热或燃一把草烘热，使我穿上去既温暖又舒服。光阴走远，儿时的那种沁入心底的暖意依旧在心头荡漾。

奶奶平时穿一身灰蓝的布褂子，头发灰白，面容慈祥。她性格平和，遇事不急不躁，极有耐心，从没见发过火。我小时候挺淘气的，玩过的东西有时很快忘了放在什么地方，常常急地发气，奶奶总是劝我，找找，再找找，要有耐心。多数情况下她能很快找到，我佩服极了。记忆中，对于我们姊妹六人，她从没打过骂过，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有的只是关心和爱护。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贫困的年代里，家里偶尔改善生活，奶奶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们，仅有的一点荤菜也大都分到了我们姊妹的碗里。奶奶说，小孩子长身体要紧，应该多吃些。

生产队大集体的岁月里，爷爷、父母整天在外劳动，家中的所有事情都由奶奶操持料理，种菜、喂猪、养羊、做饭……

当时门口有一块菜园，因面积太小仅能种植几种有限的蔬菜，奶奶就在附近的荒坡上用刨锄、铁锹开垦出一片较大的菜地，施肥、浇水、除草……土地不负勤劳人，园子里四季绿茵茵的，各种蔬菜应有尽有。奶奶顺势扩大战果，又在几片零星的空地上种上南瓜、冬瓜、丝瓜，也都收获颇丰。

奶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缠过足，脚小，每只脚的五个脚趾头严重变形地挤在一起，平常走路本来就不稳，劳作的时候更是摇摇晃晃，我望着她歪歪斜斜疲惫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想过去帮她一把，但因人小力薄，往往事与愿违，帮了倒忙。一次我用盆端水浇菜，一不小心跌进小水塘里，奶奶为救我也滑进水塘，祖孙俩的衣服都湿透了。

瓜果蔬菜成熟时，奶奶会拿出一些分给左邻右舍，让大家都尝尝她的劳动果实。面对邻居们的赞美和感谢，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特别有成就感。

奶奶把我们带大不易。记得大妹从小身体偏弱，经常生病，天天粘着奶奶不放，总是嚷着让她抱，不管是奶奶去门口的池塘边洗菜，还是去猪圈喂猪，都用一只手抱着她，另一支手干活。炎热的夏天，厨房的灶膛里火光闪耀，映着奶奶的面庞，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滚下，衣服汗透了一遍又一遍。这边还没忙完灶上的活，那边妹妹又开始哭闹。

我们姊妹六人都是由奶奶一手带大，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有二十几年。

奶奶白天忙碌，晚上也不闲着，秋冬时节的晚上，她常常等我熟睡后就悄悄起床纺棉。我夜半醒来，煤油灯下，纺车的嗡嗡声还在响着，奶奶纺棉时佝偻着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在我眼前晃动。时至今日，那场景还定格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奶奶是家中的长辈，每到逢年过节，小辈们便会孝敬一些甜点或苹果之类的水果，她自己舍不得吃，经常拿出来给她的孙子孙女们品尝。平时家里来客人，她总是想办法弄几个像样的菜招待他们，客人临走时，她还会在门口的果树上摘些桃子、梨或菜园里弄些别人没有的蔬菜让他们带回，以至于很远的亲戚都走得很近。

夏季是我喜欢的季节，天一擦黑，就把竹床支在门前的高台上，晚饭后就在竹床上玩耍，累了，躺下来遥望满天星斗，辨认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或侧卧看远近飘飘荡荡的萤火虫，有时也会跑过去抓几只，放在蛋壳里把玩。奶奶忙完后，坐在床边，一边用蒲扇给我们驱蚊纳凉，一边讲故事，“龟兔赛跑”、"嫦娥奔月"就是从奶奶那里听来的，我听得可认真了，能用自己的语言复述。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在村里上小学了，村小离家一里多路，每次去学校我都会与奶奶告别：“奶奶，我上学去了！” 奶奶慈祥地微笑， “别在路上玩，快走吧！” 我翻过一道坎，走过一道冲，偶尔回首，却发现奶奶仍站在门前远远地朝我的方向眺望。她是不放心我路上的安全吗？我心说，这一小段路对我不算什么，您就放心吧！后来，我上了中学需要住校，每次从家里出发，奶奶都会给我准备一大搪瓷缸她精心腌制的萝卜干或蒜菜让我带上。因为那时候家里穷，没条件每顿饭都在食堂里买熟菜。这一缸菜算是对我菜金不足的弥补吧！

师范毕业后参加工作，每次回去，总会带些奶奶喜欢吃的松软点心_____因为奶奶牙不好。或给奶奶买件新衣服。奶奶总是唠叨，你刚上班，工资低，锅上买到锅下，以后不许乱花钱，奶奶有吃有穿，你不用操心。我知道奶奶是担心我因此生活窘迫，想让我把日子过得更好些。实际上花的这点钱对我来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临别时，奶奶照例送我到路口，我已经走好远了，蓦然回眸，看到奶奶还站在路口张望，我挥挥手，示意奶奶回屋。刹那间，双眼模糊，小学时奶奶站在门前看我上学的情景又在脑际重现，不禁一阵感伤从心底掠过，当初幼小的我们姊妹几个天天围在奶奶身旁，叽叽喳喳，哭哭笑笑。她含辛茹苦，不辞辛劳的把我们带大，如今我们就像长大的燕子飞走了一样，相继离开了老家，离开了奶奶，那种依依不舍的离情怎不叫人慨叹和怅惘！

我成家后，时常接奶奶来住，但每次时间都不长，一个星期不到奶奶就急着要回去。我知道她闲不住，没有事情做自然就急，便和爱人抽空陪她到街上走走，超市里逛逛，多陪她说说话，但奶奶还是说这里太清静，想回去捯饬捯饬菜地，听听鸡鸭鹅的叫声。

2006年8月的一天，奶奶早起做饭时突然晕倒，不能说话。医生判定是中风，吊了两天水，奶奶手指着心脏部位，看上去很难受。医生说，八十多岁的老人，吊水心脏承受不了，做开颅手术清除脑内渗血是一种办法，但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做这样的大手术也不现实。最后确定的治疗方案是少吊些水，再吃些药保守治疗。奶奶病重期间，我多次回去探望，看到病床上越来越消瘦虚弱的奶奶，心里很难受。奶奶望着我，嘴唇微微翕动，我知道她是想和我说话，但说不出来。我安慰道，奶奶，不要急，慢慢来，会逐渐好起来的。奶奶眨了下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见病魔一点点把亲人往另一个世界拖拽，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怎样钻心的痛，不禁泪如泉涌，泣泪成声，奶奶呀！你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吗？终究奶奶还是未能闯过这道关，不久便去世了。现在想来，如果当初发病时转到大医院治疗，也许还能有救，至少我们还能多陪陪她。每每念及，都心生遗憾，抱愧不安。

奶奶的一生是平凡的，她没有做出过轰轰烈烈震动一时的大事，更没有所谓傲人的业绩。但在她平凡的身上却有着许多闪光点，这些光点汇聚成光芒，照着我一直向前。

奶奶啊，我将永远深深的怀念您！

（写于2016年8月2日，改于2018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