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过年回老家,二小子在小胡同里疯跑,透过那似曾相识的背影,我依稀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思绪便跟随着游走的小风一起回到从前回到老家的老屋。</h3><h3> </h3> <h3> 说起老屋,不得不说一说我奶奶,家里留存下来的那张有我奶奶的照片,是我对她老人家记忆的唯一来源。据说奶奶在近五十岁上才有了我爹,这一来弄得我在村里辈分很大,老侄少叔的样子。我记忆中没有爷爷的样子,家里也没有他的照片留下,爷爷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个陌生的称谓。我爹生下来的时候奶奶没有奶水,她常常巅着小脚抱着我爹满村子转悠,看见有奶孩子的妇女就凑上去给我爹讨口奶吃,其实我爹是吃百家奶长大的,逢年过节的奶奶都要蒸上饽饽到喂过我爹奶的人家去谢贺人家,我对奶奶的记忆只是村里老人跟我讲起的这些零碎的片段,现在还能记起的是我会拿一根木棍学着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样子在她面前窜上爬下呼来喝去,而她就坐在老院子里的一把木凳上什么也不想的样子,淡淡的叫着我的小名说,你老实的吧。而我却挥舞得更加起劲,有几次险些砸到她的身上。</h3><h3> 奶奶死于感冒后引起的一场什么病,我二姑曾责怪过我爹,说不该让他们的娘大早上起来就用冷水洗脸,我爹也是托人给奶奶用了最好的药,但当时那几只很难搞到的青霉素却也没有留住奶奶,奶奶还是很安详的走了,像一枚熟透的果子,悄然落地,然后与草木同朽。</h3><h3> 是什么原因不知道,奶奶死后却没有和爷爷葬在一起,我爹明明知道,爷爷下葬的那地方是一块好风水的林地,因为给爷爷选林地时我爹带的大公鸡,就是在葬他那地鸣叫的,我爹怀里的大公鸡一叫,附近的公鸡也紧跟着唱和,在我爹怀里这只“踩林鸡”的报晓声中,东方漏出鱼肚白,晨光中那轮红日即将喷薄而出。</h3><h3> 现如今这里已经被定为浮来山东门的停车场,马上就要开发动工了,这块风水林地也将变成坚硬的黛青的水泥地面。</h3><h3> 回过头来再说老屋。由于年久失修,老屋如照片中奶奶的额头老态龙钟,风雨飘摇。只有那黛青的屋瓦还是原来的颜色,那份亘古的思念和乡愁还在老屋上空氤氲,邻家的烟囱里间或就有久违了的炊烟冒出,在老屋上空盘旋萦绕,似在诉说一份依恋和不舍。</h3><h3> 想想那时的日子,徒然生出些许的无奈和心酸,那时还是爹娘在生产队里挣公分的日子,家里烧火做饭的材料都没有,更别说吃的了,能吃上个玉米面煎饼已经不错的了,记忆中好像是分了地之后家里才吃上娘烙的金黄的玉米面煎饼。家里做饭用的烧柴要等到队里把山林放期后才能去圈占一块地方拾柴火,而爹娘去拾柴火时总是把我和妹妹反锁在家里,给我们准备下几个煎饼,我们偷偷用娘炒菜的果子油卷煎饼,再撒上几个盐粒,像饥饿小猪似的吃得小肚溜圆,那也算是那些年记忆中的美味了。</h3><h3> 提起妹妹我忽然有了些许愧疚的念头。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在老屋的堂屋门口玩,就被我随意乱放的小撅头弄伤过大腿,等到我上中学她上小学时,放学后渴极了的她竟喝了我涮钢笔的墨水水,她还以为那是娘给她凉好的凉茶呢,为这些我没少挨我娘的责骂,只是我太不长记性。娘说我是属黄老鼠的,耷拉爪就忘。</h3><h3> 院子的东墙是乱石砌成的,紧靠着墙根有一颗香椿树,这棵老树每年给我们长出新鲜的香椿,娘总是小心把香椿掰下来,放上点盐麻一麻,就是难得的卷煎饼的美味了。每每放学了回家,常常大门紧锁,那是爹和娘到地里干活去了,到现在我还搞不清爹娘锁大门的真正原因,其实那时就是大敞着门,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丢。。</h3><h3> 当爹娘出去干活锁了门时,我就手脚并用,爬上东墙再抱着香椿树滑下来,灵活得像只猴子。到屋里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后才想起妹妹还在门外,只是妹妹就没那么幸运了,她不会爬墙,只能在门外干等着爹娘回来。 </h3><h3> </h3><h3> </h3> <h3> 记忆中的老屋全部用青色的石块磊成,上面瓦一层黛青的水泥瓦,一如父亲清倔的面容。父亲年轻时可是村里的帅气后生,他还演过样板戏,听我二姑说我娘就是看过我爹穿着军装演的样戏板之后,才相中了我爹的。那时的《沙家浜》《红灯记》几乎每个大队都唱的热火朝天废寝忘食。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娘的眼光是不错的,是爹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给了我们快乐和依靠。虽然我爹也干过他后来不以为荣的傻事,就是参加村里的武斗,但这似乎没有影响我娘对他的好感,我娘还是在一个算命先生摇头晃脑掐算出来的黄道吉日里嫁给了我爹,在这座我爷爷留下来的破败而颓废的老屋里和我爹开始了新的生活。</h3><h3> 我们山里唯一不缺的就是石头,山里人也不缺力气,爹从山上的采石场用小推车推来石头攒起来,他思谋着等来年春天要把老屋翻盖一下。第二年春分一过爹就找来泥瓦匠把老屋翻盖了。</h3><h3> 多年以后再回家看到爹翻盖过的老屋时,老屋在冬天的老阳里静默,屋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已经枯黄,枯干的叶子在冷风中悉悉索索,间或就有一两片飘落到脚下。岁月总使人忧伤,老屋也免不了浮世沧桑。</h3> <h3> 记得在东屋门口有一盘不大不小的石磨,这盘磨连缀着我童年所有记忆的片断不至于断片,先人的智慧真是简单而又实用,两块刻有凹凸石槽的圆石饼子就能磨出煎饼糊糊烙煎饼,那磨盘转动的咕隆声,曾经像我娘唱的催眠曲一样使我入眠,记忆中多是爹和娘在月光下推磨,说一些田地里的趣事,有时也缠夹上一个不诨不素的笑话,就在这单调的咕隆声中,我带着对“想吃白糖吃白糖想吃红糖吃红糖”的向往,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可再大点我就没那么幸运了,父亲有时会用一根小绳子套上一根小磨棍让我帮着推磨,我跟在娘后面,娘跟在我爹后面,我们抱着各自合适的磨棍,在月光下的磨道里机械的转着圈圈,分不清起点和终点,谁也追不上谁。后来我知道其实爹娘也不缺那根帮不上忙的小磨棍,他们只是想磨练一下我,让我知道生活的艰辛。可惜我胸无大志,至今一事无成,庸庸度日。</h3><h3>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东边的小锅屋,就是在这间小锅屋里,爹和娘做出了村里人认为最好吃的豆腐,爹点豆腐一般都点得比较老,这样的豆腐比较结实,炒起来不碎,但是出豆腐要少一些,爹说做豆腐和做人一样都不能坑人,卖豆腐也要讲个良心。每天清晨,娘的那一嗓子“来了结实豆腐了”的叫卖声,打破小山村的宁静,新的一天就在这“来了结实豆腐”的叫卖声中开始了。</h3><h3> 只是现在老屋没了,老爹也没了。</h3><h3> 我落草的老屋,只剩了一间小锅屋像留守的老人在废墟中遗世独立,风雨飘摇,不知何时就会轰然倒下,然后了无痕迹。就像最疼爱我的我爹,临终前都没能和他好好的坐在一起啦啦家常,一步错过,就是永远,思念犹如一把利剑刺痛我心使我深责我的无心酿成的遗憾,他临终前没有见到一双儿女围坐在床前,就像老屋一样那么颓然倒下,再也没有醒来,没有只言片语留下。可是细心的他早已把家里这卡那卡的密码写好了贴在墙上,他知道这些密码我娘是不知道的。</h3> <h3> 再也不能见了,我时常想念的那个人,伴着这座老宅的最终消亡,一切的爱和被爱,幸与不幸终将融入这时代的潮流,朝潮朝落,常长常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