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兄弟

苏智

<h3>生死兄弟</h3><h3> 苏智</h3><h3>去年的一个晚上,斜靠着病床,输着液体,即将进入梦乡的我,手机微信通话铃声突然想起,我还没看清楚是谁,就按了接听。这时,似乎听到著名播音员夏青的声音传来:这里是莫斯科电视台,现在开始用中文直播:请欣赏苏联红军红旗歌舞团在莫斯科大剧院的演出实况!</h3><h3>我一激灵坐直了,揉揉眼睛,点开视频:没错,是他!是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学同学加兄弟,他正开始用自己的手机,给我做长达一个小时的实况转播。所有歌曲,都是我们三十多年前都刻骨铭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和《神圣的战争》……</h3><h3>我顿时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h3><h3>我们俩都是1981年参加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一所985加211的著名军校的。</h3><h3>我来自西安,他来自济南。这之前,他因为出色的语言表达天赋,已被本省话剧团录取,但他却没有去,而是按自己儿时的理想选择当军官。而我,也恰恰是在父亲的鼓励下,放弃了了自己已学了八年的画画,考美术学院的想法,依照童年就有的信念,选择当兵,替他实现了这辈子被自己的父亲阻拦,想当兵没有当过兵,当了警察的夙愿。</h3><h3>因为经历相当,再加上志趣相投,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通,一入学没多久,我俩很快成为无话不谈,可以交换看女友的情书,相互支招、甚至可以过命的“闺蜜”。</h3><h3>记得刚入学不到一个月,军校在新兵训练期间,组织了一次从学校到长江边的5公里越野考察体能,谁通不过,就有被淘汰的可能。我在中学越野赛每年都能拿名次的,所以,这点测试对我来说,毛毛雨一般。但本来一路领先,跑在第一集团的我,半路上看到他蹲在路边稻田大声咳嗽。我停下脚步,上前给他捶背。他喘着粗气,悄声对我说,我小时候得过心脏病,怕挺不下来。我给他使劲按压了一会胸口,看他脸色渐渐红润,说跑起来,咱俩慢一点,发正不是考核速度,实在挺不住,我就背你上收容车。就这样,我俩慢慢跑着,坚持完成了5公里全程。</h3><h3>入学还不到半年,学校开始组织元旦文艺汇演。我精心创作了一首长诗《海滨寄语》,我担任Dj,他的朗诵赢得爆棚的掌声。他加演了一首高尔基的《海燕》。掌声依然不断有节奏地响起,他一次又一次谢幕……</h3><h3>这之后,我发现他时常会在课余时间,刻意躲开我。有一天,熄灯号快要响起的时,在学校一个最僻静的、林荫密布的墙角,我看到他面对着斑驳的围墙和墙头的铁丝网,大声朗诵着:暴风雨,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h3><h3>然后,我看见他缓缓蹲下,捂住胸口。我连忙上前帮他一会捶背,一会按胸。缓了半天,他才说谢谢!我说有病就看,千万不能拖!他用刚才还冰凉,现在已回暖的手尽力握了握我的手。</h3><h3>这之后,他去南京军区总院住院治疗了几个月,已不再心绞痛,但因为耽误课时太多,他只能随下一年级复读,我们见面少了很多。</h3><h3>有一天下午,学校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大都去操场踢足球、打篮球了。我那天刚好突然犯胃痛,在宿舍用枕头压着胃部,趴着呻吟。这时候,他刚好过来看我。一见我痛苦的样子,他立刻向旁边一个常抽新疆烟的哥们要了一撮烟丝,把我正忍痛阅读的《解放军报》撕了一角,卷了个喇叭筒子的烟卷,他自己抽着点着,然后,给我带塞在嘴里,说抽着,能解痛。一边拉起我的衬衣,卷在到我胸口,然后,抓着我后背的皮,使劲往上提,说中医这叫提背,专解胃痛。我那时本来就瘦的皮包骨头,经他一提,只感到背痛。不知是真有了疗效,还是忘了胃痛。反正,在他给我治疗的时候,他问我,好点没有?我是一边大口抽新疆莫合烟,含着眼泪,一边不停的说好多了,好多了。</h3><h3>转眼我就先他一年毕业了。毕业当年,我就自愿参加了老山地区对越作战。参加第二年,我被部队委派赴南京军区培训战场侦查照相。我特意回母校看他。</h3><h3>那天,还在上课的他,见到我很意外,很激动。他在上课前,拿出一枚大拇指甲盖大小的、苏联红星勋章即时贴,摘下我的大檐帽,贴在了一般人看不到的帽檐内侧,说这是苏联红军的护身符,希望也是你的护身符。</h3><h3>第二天是休息日。我和他约好,穿便衣在长江边见面。</h3><h3>那天,他带了一支南京盐水鸭,我带了几盒前线的牛肉和水果罐头,还有压缩干粮,我们买了一整箱啤酒,坐在高高的江岸上,大口吃肉,吹瓶喝酒。听江涛涨一时,落一时;闻鸥鸟低一声,高一声。</h3><h3>酒喝干后,我说,来,投手榴弹,看谁远!</h3><h3>后来,江边大风四起,斜阳密织。我们俩慢慢站了起来,宽阔的江面,轮船发出呜呜的汽笛声。他突然紧紧抱着我说:你知道,我是独苗一个,这辈子,你就是我哥了!到那边,千万小心!千万珍重!</h3><h3>我轻轻拍着他背说:放心!有你的护身符在,一定会平安的!</h3><h3>此时 ,四面八方的江风,灌进我们的衣袖和裤管,像迎风欲起的帆。我脖子上的红围巾,被江风吹得噼啪作响,如飘摆不息的旗。</h3><h3>今天,我的床头仍悬挂着兄弟送我的俄罗斯油画——</h3><h3>《生命之火》</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