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气门芯

付希业律师作家

气 门 芯

那年我13岁，在上溪县一中读初二，学校里发生了气门芯被偷的事件。

气门芯，是自行车车胎上的一个小零件，在那段日子却像压在我们心头的一块石头，让人惴惴不安。

上溪县一中，是坐落于凤坡镇南的一所初级中学。学生大都来自周边村子，因学校没有宿舍，同学们只好每天骑自行车来上课，迎着晨曦，鱼贯而入开始一天的早课，晚上八点下了晚自习才叽叽喳喳骑车离去。

校园东西两侧分设自行车车棚，我们的自行车多是在教室附近停放，几百辆自行车一字摆开，分列几排，两个车棚内满满当当。

有一天，小胖王世元抱怨，说放学时发现自行车气门芯被偷了，去校外维修铺买新的，回家很晚把他娘吓了一跳，以为他掉五龙河里了。大家听后哈哈大笑，嘲笑这小子肯定是跟谁结了仇，遭到小小的报复。

可是不几天，其他同学的自行车气门芯也开始被偷。大家不再彼此的嘲笑，开始商量对策。

大家听说东车棚没有发生气门芯被偷的事情，就悄悄地将自行车放到东车棚，西车棚很快被空了出来，东车棚外的自行车占据了半个操场。

可是不几天，东车棚自行车的气门芯也开始被偷了。

恐慌蔓延开来，很多同学只好在课间去观望一下自行车，担心气门芯被偷，回家很晚。

但每天晚上总有气门芯被偷，我们开始无所适从，不知道自行车停在哪里才安全，有些离学校近一点的学生索性就走着来上学，家远骑自行车的同学，开始把自行车放到教室的墙外，教室门口或其他上课能看得见的地方，在上课时是不是起身瞧一瞧窗外的自行车，还有些同学在自行车上挂了纸条，写上诸如友谊第一、偷窃可耻的话，也有写着偷窃必死的诅咒话。

但这些办法还是没有阻止住气门芯被偷，每天晚上自行车维修铺前，昏暗的灯光下，总有几十个推自行车的同学在等着给车胎充气。

很快学校东西两个车棚都空了出来，没有人敢把自行车放在那里。

谁偷气门芯成了课间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有的同学听说，修理铺笑呵呵的那个驼背老头，是王妮的爹，他会不会是?

男生们突然间有做侦探的冲动，像小说里的大侦探那样开始推理破案。

大家激烈争论之后的结论是：那个唯利是图的老头偷了气门芯，逼着我们去他那里买新的，一个气门芯1块5毛，充气一次2毛，40个人就挣60多块。有同学补充说，王妮的自行车气门芯从没被偷过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大家坚定地认为王妮她爹干的坏事。大家义愤填膺，决定开始声讨王妮。

王妮，瘦弱矮小，皮肤黝黑，寡言少语，上课经常迟到，每次从教室后门低头溜进去。老师都会不懈地瞟一眼皱皱眉头，也从来都懒得去问她原因。

她在家排行老大，为了照看两个弟弟而耽误了上学，17岁才读初二。考试成绩全班倒数第一，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教室最后排，要不是这次气门芯事件，大家都把她给忘了。

那天晚自习，班主任老师的课在拖堂，别的班都陆续下课，班主任还在黑板上写着二次方程的公式。大家都已心不在焉，书包都已经收拾好，只等着老师宣布下课，好出发回家，都担心走得晚，气门芯被偷。

终于等到下课，班主任走出教室。

班长李凯喊了一声，请等一下，有事情要告诉大家。他从运动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写满了同学的签名，庄严地宣布：“王妮，你站起来。”

王妮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机械地站起来，睁大了眯着的眼睛。

“经我们的调查，你爹为了挣钱，偷了我们的气门芯，真可耻。”

“李凯，你胡说什么，俺爹不会干这种事。”

王妮蹭地从后排窜到李凯的桌前，紧紧地拽住了班长的胳膊：“你胡说什么，你去俺爹那里看看，俺爹什么时候偷了。”她不分由说，拉着李凯就往外走。

我们这些“侦探”正好去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跟着怂恿道：“去就去，李凯，我们就要去问问，她爹是不是偷了。”

“侦探”们个个都像勇士，又想去看个热闹，就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们俩向校园外的修理铺走去。

早下课的很多同学已在车棚前排起了长长的队，班长和王妮扯拉着来到了车棚前。王妮爹正在忙着给自行车充气，看到女儿拉着一个男生，后面跟了很多人，便停下手中的活。

“妮，咋啦？”

王妮见到爹，委屈地放声痛哭：“爹，他们说学校的气门芯是你偷的。”

王妮爹听了女儿的话，猛然一惊，像被激怒了，大声地说：“兔崽子，我实话告诉你们，来充气，活该收你们钱。但是我挣的钱是干净的，绝没有昧着良心去偷你们的气门芯。”

“但是，你们都干了什么？”

“实话告诉你，每天晚上来我这里买气门芯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我早就不收钱了，因为他是一个好孩子，他的气门芯被偷了，他没有去偷别人。你们呢？你们来充气的，气门芯都在，你的气门芯从哪里来的？你的东西被偷了，你就心安理得偷别人的东西？！”

“今晚凡是车子有气门芯的，不给你们充气，都给我滚，老子不伺候！”

同学们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悄悄地推着自行车回家去。

……
那晚以后，学校安排了专人看管自行车，再也没有自行车气门芯被偷的事情发生。

但是，谁是第一个偷气门芯的“贼”一直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