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眼中的郑州

阿Sam的午夜场

2015年秋天，我带着新书《不过，一场生活》来到河南郑州签售，虽然这里不是我这本书走到的最遥远的地方，但说实话是一个我最陌生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省份，而我对于这座城市也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签售会，也许郑州到现在都不过是我脑海里一个抽象的坐标。

提前完成了当月所有的工作安排，签售会结束以后，没有急着赶回上海，抱着消磨一下时间的想法在郑州呆了三天。

第6小时：西里路旁的相机店

随身携带的胶片相机水土不服一般地出故障了，幸亏同行的本地朋友是摄影爱好者，赶在天黑之前，他七拐八拐地带我来到了西里路附近的一个居民区：“郑州玩胶片相机的人不多了，更别提修胶片相机了，除了这一家。“

“李记摄像器材”就藏身于这个老街旁的居民区里面，店主李师傅大概六十岁的光景，和我的朋友算是老相识。他接过我的相机鼓捣了片刻便找到了症结：机身里的快门元件损坏了，需要送回原厂更换零件。这下我犯难了：郑州市内并没有这个牌子的相机专卖店和维修点，看来这次是要带着遗憾回上海了。

李师傅看出了我脸上稍显急切的表情，问我是不是很急着想修好相机？我报以肯定的回答。他犹豫片刻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来了一台型号一样但是外观破旧的相机，然后一边拆卸机器一边和我聊天：

“这是我自己的相机，我把零件拆下来给你用”，他和我们打开了话匣子，李师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相机是在二七路的“艳芳照相馆”，要知道在70年代的郑州，摄影远远不像今天一样普及，借着和家里人拍全家福的机会，他被那台手风琴一般的大画幅相机和橱窗上细腻的黑白照片深深吸引住了目光，“老郑州人，没有不认识艳芳照相馆的。”

但是李师傅开设自己的摄影器材店，已经是北京奥运会以后的事情了，“我不为生计，纯粹是个人爱好”。店面之所以开在和二七路交叉的西里路，也是因为这里开满了相机店，许多店老板与李师傅都是老相识。

相机很快就修好了，离开西里路的时候太匆忙，没有用这台相机拍下一张关于这条老街的照片，多少算是我在郑州留下的遗憾。

西里路每天都人来人往，这个郑州最大的摄影发烧友据点，和二七路一同承载着郑州人对于照相的记忆，他们的集体记忆，关乎着个体，也关乎着城市的呼吸与脉搏，是坚硬的建筑里包裹着柔软的最佳佐证。

第27小时：郑州大学旁边的皮具工作室

小北是我在郑州的一位读者，他在本地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皮具工作室，签售会当天他留下了联系方式，热情地邀请我去他的工作室看看。

第二天白天，我便从郑州国际会展中心出发，穿越了半个城市来到了位于郑州大学旁小北的工作室，一墙之隔的大学路车水马龙，小北的这方天地却很是安静。我提出想制作一本牛皮手账，小北便耐心地从裁皮、打孔、穿线等步骤开始教我，我的手很不巧，一个上午过去才终于磕磕碰碰地把还算能看的成品给做了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手比你还笨呢。”小北笑着跟我说。我好奇地询问他当初开店的初衷，才知道他原本是郑州大学的学生，念着和手工皮具风马牛不相及的计算机系。

小北念大三的时候，心仪着“全系唯一能看”的女孩子，他从共同朋友的口中知道了女生的生日，想准备礼物却又负担不起太贵的东西，偶然在网上浏览到了皮具制作的网页，受到启发的小北网购好了材料，蹲在宿舍一针一线地鼓捣出来了这份礼物：一只工艺繁复但是不甚精致的搭扣手环，内侧还印上了女生的姓名缩写。

不知道是对礼物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这条手环直到今天都没有送出去。小北这个曾经的IT钢铁直男，愣是开起了自己的皮具工作室，他的作品很受郑州当地的一些小文青还有郑大里的学弟学妹追捧，订单一多他就应接不暇。

工作室墙面显眼的位置裱着一副书法：“蹈厉奋进,竭忠尽智”，据说是郑州大学的校训。九月初的时候，小北还特意回学校参加迎新活动，负责带上新生，步行沿着金水河、体育馆、东门天桥这些地方熟悉校园，大学四年里没有用心感受过的校园美景，在那天让他倍感亲切，他说：“毕业很久了，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还是郑大的学生。”

最忙的时候，一条马路开外的校园，还是小北最愿意去散步放空的地方。从郑州出生、成长、学习、工作，小北不是离不开家乡，而是选择了不离开家乡，年轻人对家乡的爱，是这座城市最好的未来。

第58小时：伏牛路老街的胡辣汤

留在郑州的最后一天患了不轻的感冒，初秋的病毒叫人防不胜防，我没有吃药，就这么躺在酒店的床上一整天哪里都没有去。

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肚子饿得不行，room service的菜单看起来毫无食欲，我便裹好衣服自行下楼觅食。

居住的酒店附近是老街伏牛路，哪怕过了饭点，这里还是人来人往，路边两侧开满了餐馆，卖的都是“渣渣面”、“焖饼”这些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吃食。而在感冒的驱动力下，我在一家胡辣汤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橱窗后的大锅煨煮着咕嘟咕嘟作响的汤料，看店师傅时不时用长柄木勺搅拌一番，带着一丝辛辣的浓香扑鼻袭来。点好了一份两掺（加入豆腐脑的胡辣汤，目的是降低辣度），在人满为患的店内找好了座位，一碗胡辣汤就递到了我面前。

饥饿感让我顾不得太烫便喝下了第一口，浓稠的口感夹带着辛辣瞬间给我的味蕾来上了一击重击，好香！半塞的鼻子立即畅通了，胡椒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与鼻腔，豆腐脑的温和加持则让这份刺激程度不至于叫人目眩。喝完这碗胡辣汤，我渗出了一身细汗，身体似乎像扔掉了一副枷锁，变得轻快了不少。

虽然不是熟悉的食物，但是胃与心的距离很近，这份温热，是郑州给我这个过客感受到的切切实实的温暖与柔情。

第62小时：一夜无梦的郑州

郑州的美好无关景色，这座城市有种令人熟悉的气质，街头巷尾里的细枝末节，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真实可感的温暖脉络，像是郑州独有的，也是我长期居住过的武汉、上海曾经有过的。

在郑州的最后一晚，此前从没有意识到，原来睡觉是一件这么治愈的事情。我头粘上酒店的枕头便睡着了，一夜无梦。这座城市的温度更近乎拥抱，给予过客足够的安全感，让你发现高楼林立不过是迷宫的坚硬外墙，人与人、食物与人的联结，才是城市最柔软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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