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在兹——怎一个“澂”字了得

谭天

        澄江文管所所长资培芳站在文庙大成门的廊柱下指着一片废墟说："已经做出规划，文庙和武庙都要恢复重建。"

       到过澄江无数次，只知道美丽的抚仙湖、湖里的抗浪鱼和鲜甜的藕，并不知道老城里隐藏着文庙这样一处古迹。

       文庙很老，始建于1686年。从石拱桥经棂星门到大成殿，虽然两侧裸露着一座座厢房残缺的台基，到处堆满了断碣残碑， 不远处颓圯的武庙周边堆满了瓦砾，虽抵不上临安府（建水）和昆明的文庙，但这片古迹的气势不可小觑。依稀分辨得出文、武庙的中轴线。

       文庙保留得尚好，坊、泮池、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一应俱全，古代礼制的建造风格依旧。武庙破败成了小土地庙，土坯挡墙留出的缝隙里有一道门，门缝里望进去，见得到供奉着的关爷，叹一声，文武之道为甚如此一兴一衰？

        踩着武庙周边几百年前的瓦砾，有些沮丧，但想着资培芳恢复重建的话语，脚下踢起的飘尘又给这洼死地拂起一丝生气。

       回到青石板路上，又回到冬日阳光下。

       阳光照着文庙的石桥和气势轩昂的棂星门，两座石狮相对而望，不狰狞，做斯文状。石狮旁有石碑两块，一块为澄江文庙古建筑群、一块为1939年中山大学研究院文学院办学旧址。两块碑虽只言片语，却蕴含大量信息。

       先说文庙古建筑群。文庙北枕凤山，前瞰仙湖东含文昌宫、忠烈祠及武庙，西含明伦堂和知府衙门，北为书院街，可眼前只文庙尚存几幢建筑，修复重建包含这如许之多的古建筑否？除旧布新历来是从政者的治政理念、政绩观，要恢复东西南北如此规模的古建筑群难度甚大，估计也是小打小闹而已。

        次说中山大学研究院文学院办学旧址。1937年，卢沟桥事变，华北沦陷，南京失守，国府西迁。国破家亡之际，中山大学也奉命南迁，1938年，中山大学分批来到云南，在澄江县建起了学校。中山大学共7 院1研31系分布在县城各寺庙内开展教学，为澄江留下了宝贵的教学科研财富。研究院、文学院设在文庙内，对澄江历史人物，三国时蜀汉兴亭侯李恢、清代康熙吏部左郎赵士麟、巡抚李发甲等进行考证，整理了不少风土人情、生活习俗、民间歌谣。同期的西南联大，今年80华诞之际，在云师大里里外外，一片訇然纪念欢庆之声，央视也在播西南联大之历史，一干大人物如杨振林也出场演讲。可中山大学在澄江的故实，时至今日我才知晓，同时南迁80年，不闻见澄江有纪念中山大学的铙钹之音。此碑帜然，只有研究者才会垂念，像了文武庙之一盛一衰，心中颇有些不平。

       踏上桥拱，见泮池内有水葫芦开着小蓝花，透亮的阳光穿过三孔桥洞，于是有三枚月亮在桥这边水面上晃动。抬头是棂星门，上书金声、玉振四字，四围基石上雕着种种吉祥，不乏仁义礼智信的教条。跨过此门，一股儒雅之气自大成门的门扉扑面而来，醒脑之时，已经踏在大成门的石阶上。举首看过，这里早已辟成文管所办公室，这或许是一种保护，否则早破败成了隔邻的武庙。室内几个格子分割了办公区，办公人员守着几大块残碑在办公。

       一块碑嵌在墙上，用玻璃罩着，大青石上刻着元代代书法大家赵孟頫的手迹"范忠宣公忠恕碑"，为万历年所镌刻，其"忠恕"是范仲淹一生的座右铭，以告诫当时当地的官员。法书老辣，圆腴遒劲。           

       地上还置放着三块残碑，从中可以翻出些历史故实来玩味。

       一块为赵士麟所书"新修澂园叙"。赵士麟为清初政治家，是清朝最早的在云南取中的进士，官至浙江、江苏巡抚，兵部右侍郎、史部左侍郎，一生颇多建树，《清史稿 .赵士麟传》评价："士麟潜心正学，躬行实践，施于政事，士殻民恬，所到皆有声绩。"

      一块是李发甲为其祖父母所立的墓碑。李发甲1684 年考中举人，历任直隶真定府灵寿县知县和湖南巡抚，《灵寿县志》评价其"勤慎自矢，劝课农桑，振兴学校，士民德之"。他死后，康熙悼惜道："发甲清廉持身，实心尽职。"     

       再一块是十六字碑，弥足珍贵。可惜此碑破坏严重，仅仅只辨识得出几个字。文管所长资培芳介绍说："这块碑是戒石铭，十六个字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十六字是宋太宗鉴于前后蜀政治腐败、不战而败的的历史教训，将《颁令箴》缩写为十六字以警示官员。碑上有"万历"字样，看着圆圆的两个口，知道这碑已被挪做它用，一打听，果然是被做成井梁，当初的凿工如何下得这狠手？让人心痛。这与我前几年在元江所见的元江总督府的碑被切割成树沿石如出一辙。

       大成门外，一块块层板盖着些石碑，我一一揭开来看，都是历史上重要的碑刻，如"永远革弊"、"澂清胸怀"等等，县志并未记载。看罢断碣残碑，那些精美的法书和残缺的只言片语让读史的心思茫然起来。

       大成殿是中轴线上的最后一个殿，它妙相庄严，建筑结构上有诸多叹为观止之处，一是花鸟走兽雕刻精美；二是梁柱高达18米，让人想起勐腊的望天树，如此高阔，自然穹顶高敞，气宇轩昂；三是有两块碑刻镶嵌在大殿正面墙上，一块为康熙25年颁发的《御制孔子赞》，一块是康熙27年颁发的《四配赞》，书写了对孔伋、孟子、颜回和曾参的赞语，只是碑文上的一些字迹被凿掉，疑是环氧树脂补过，经年累月，两块碑斑驳陆离，很是难瞧；四是房顶上都铺着双层瓦，足以保证大殿不会受雨水之侵，瓦上还有福寿字样。里外观看，都是一幢秀气庄严的庙宇。资培芳说，不知是建材的关系还是有什么奥妙，这个殿从不结蜘蛛网。 细细搜寻，果然不见一丝蛛网。

       资培芳一路陪着。这个高个、帅气、黝黑的男人，沉稳地介绍着澄江文物的一切，如数家珍般。他有文博副高职称，曾在县图书馆干过，来这里十多年，深感澄江文物管理的担子沉重。这里古代与中央王朝有太多的的联系，是三国时蜀汉兴亭侯李恢、清代康熙吏部左郎赵士麟、巡抚李发甲等人的故乡、有太多的古迹，保护、发掘、研究、开发、利用，任重而道远。他曾经参与发掘过1000多座古墓，他告诉说，国家文物部门 现在已经研究出一套模体软件，可以远程实时指导考古发掘工作。可他一直谦逊地说他是个外行，说这话时，他很像一个朴实的乡干部。文管那些细致、儒雅的工作熏陶出了他的谦和、礼让和勤勉，很有些文庙执事的味儿。

       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石拱桥，泮池边，资培芳说："过去澂江的澂字多好，有水，有山、有文，可惜现在只是三点水和一个登字"。

       我说现在更可惜，还要改成"抚仙湖市"。

       回望着康熙在大成殿上的御笔："斯文在兹"。在文庙乎？在澂江乎？看着这文庙，那些岁月的遗迹，那些让家乡振声的先师，不由得感喟：怎一个"澂"字了得！

大成殿

棂星门

状元桥

中山大学研究院文学院碑

大成门

赞孔子碑

四配赞碑

双层瓦

武庙

云南文史馆馆员、文史杂志主编黄懿陆，主管所长资培芳

赵孟頫忠恕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