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月光入户,夜虫啾啾。半夜三更时,突然醒来。</h3><h3><br></h3><h3>前几天,我参加了她大伯的葬礼。去墓地的路上,不禁思绪翻腾,想起生命的轮回。</h3><h3><br></h3><h3>我们是1991年农历8月14举行的婚礼,至今已将近二十四年。二十四年只是生命长河里的惊鸿一瞥,但我却先后经历了她大姑、大姑父、一个长我三岁的堂哥、奶奶、姥姥、大娘、大伯的离世。</h3><h3><br></h3><h3>这期间,我的舅舅、一个舅家表哥、妗子、大伯、母亲、大娘也先后离我们而去。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即使在今天,他们的音容笑貌也时常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可是,他们都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有的墓上的树已浓荫蔽日,有的······骨骼只怕也早已成了一抔黄土!</h3> <h3>尤记得2004年她姥姥作古的那个阴冷潮湿的夜晚:晕黄的灯伴随着凄风苦雨,雷声黯哑,闪电耀目;有限的几个亲人,在那个单元房里出出进进,来来往往,表情凝重;人们都压低声音说话,仿佛怕吵醒一个好不容易睡着的人,若想听清他们说的什么,需要全神贯注。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一直卧病在床,本来就不高的身躯,此时已蜷缩成一团——如果没有人提醒,你甚至看不出被子下面躺着一个人的躯体。</h3><h3><br></h3><h3>那一年的那个季节,是我人生的最低谷,我的灵魂在经历着地狱般的煎熬。她的遗体被连夜拉回平氏安葬,我没有随同前往,但在我一个人步行回家时,我没有打伞,一任雨水从我的头顶浇下。</h3><h3><br></h3><h3>那时,我泪眼婆娑——不只是为自己,也为她苦命的一生。</h3> <h3>她的一生,活得足够艰难:丈夫是地下党,48年即将解放时被国民党抓走,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被活埋了。从此,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只有几岁大的女儿拉扯大——其中一个是我的岳母。</h3><h3><br></h3><h3>我们的党在建国后没有理睬她们母女,反倒是在每次需要寻找被批斗对象时,没有将其遗忘——她是特务的老婆。</h3><h3><br></h3><h3>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八十多岁,脊背佝偻如一个倒“L",仍在厨房里干活儿,她一脸刀刻般的皱纹里,始终洋溢着慈祥的笑——那种笑,是所有中国人,不,是所有人类最没有心机的笑。</h3><h3><br></h3><h3>我从未见过她不干活,从未见过她没有笑容的脸。</h3><h3>我几乎没有听见她说过话。</h3><h3><br></h3><h3>她说过——在有限的几次见面里,每一次她都拉着我的手,说:“娃,您回来了!”</h3><h3><br></h3><h3>这是她对我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h3> <h3>人这一生啊,岁月遒卒,人命危浅!我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我即使侥幸能活到八十岁,也只有三十年光景好活。</h3><h3><br></h3><h3>三十年呐,只是打个盹的工夫就一马平川地过去了,更何况,这三十年还未必天天都是活蹦乱跳、精神抖擞的三十年!<br></h3><h3><br></h3><h3>窗外是几百亩地的杨树林,白天望时,满眼一片葱绿。突然想,即使明年枝繁叶茂,又怎敌得秋风起时黄叶飘零的凄凉。</h3><h3><br></h3><h3>人的生命,可不就如同那树上的叶子吗?</h3><h3><br></h3><h3>如果生命真的如同佛家说的那样可以轮回,那么我们也许就不会如此恐惧死亡,我们在面对亲人的离去时,也许就不会痛断肝肠!</h3><h3><br></h3><h3>只是,生命没有轮回,再生的,都是另一个生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