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境

素白

黄昏时候，落日在山后一点点隐去，红色的霞光在远处的天空里渐渐消失，四周景物隐匿在黑暗里。
霓虹四处亮起，繁华景象里人影穿梭，车辆川流不息。
夜色使人脆弱而感性，酒精，香烟，闪烁灯光，街道充满暧昧气息。
地铁里的人低头沉侵在手里世界里，像深海里各自游泳的鱼，没有任何语言和交流，不在意也不在乎遇见谁，离开谁。
无法得知他们是更孤独了还是更快乐了。
现实生活具有更大压力和挫折，暂时的离开或许是唯一放松方式。

很想出去走走，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探索未知事物。
一个人也好，一群人也好，完全脱离开原生环境，让自己做一次异乡人。
有热情，期待，地点明确或者未知都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走在路上，然后把另一个自己释放出来，把裹在身上的黑色斗篷去掉，以阳光为衣，以微风为履。
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喜欢独自出行的男人之一。每个假期，不告知，临时设定地点，不发朋友圈，带上相机，独自出发。
某些景致会让你有恍若来世或者穿越幻觉。也许在梦境里梦到过，独自，空旷，有浓烈或单一色彩。

有人问我：你失眠的时候有没有想象过很多事？我明白她的意思，人人都有达不成的心愿，做不了的事，触摸不到的人，内心幻觉自己错生了时间地点。
我的梦境大多充满荒凉、追逐、逃离，高大树木、地道、洞穴。世界失去陆地，无尽海水里的独木舟，太空里漂浮的星体，变异物种侵略地球，忽然降下的大雨，刺目闪电和震耳雷声，低矮房屋，要坍塌的建筑物。
除了黑，白和灰很少看见其他色彩。
我知道这和童年经历及内心压力有关。

童年时对土地和植物有深切热爱，尤爱野地里不知名的野花，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黄的，蓝的，绿的。
别人看不见的我都能看见且有不知名第六感，总觉得有人在高处望着人间一切也望见我。
有时会失聪，听不见周围声音，魂魄像个顽皮的孩子，离身体而去。
常有人说我目光呆滞，神经不正常。大概那时就是。
并不记得都经历了什么。我深信家族遗传和基因强大，小时候每每因为一头卷发被人嘲笑，时常猜想自己是否为汉族女子，数次询问家乡出处，最终放弃。
没有祖上荣耀戏码，几代平民且没有任何一人做出优异成绩，出类拔萃。自那相信有一类人的出生是为了衬托出别人的不平凡。
我就是。

有人说，努力学习的孩子很多，但并不是都能考上清华北大，根本原因就是遗传基因不够强大。逐一否定自己没有任何天份和特别之处。
没有宗教信仰，不相信不劳而获，也没有过意外惊喜，心里越来越平淡，也越来越平凡。
阻止不了任何事发生，比如，苍老，疾病，死亡，离开。
不再期待任何人给予帮助。
无能为力时候一个人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起身，喝水，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坐在沙发上吸烟，看着黑暗中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你知道这毫无用处，天一亮仍让要独自面对一切，而且要面带微笑，否则会被指责，排斥，轻视。
这是一个不允许你忧伤的世界，和别人不同就是异类。
怀念旧物及旧时感情，朋友圈被滥用成灾，一切都有了作秀嫌疑，一句话便会引来诸多非议与猜想。

打开QQ空间是另一番景象，不相识，从未谋面有过语言交集的人一直默默关注，偶尔有一个表情或简短留言，回复或者不回复都有默契。
更真实的流露更多存在于陌生人之间。
去厦门那个春天，似乎与整个世界做了隔离。
一切陌生带来暂时安定与不确认感，没有目标，对未来毫无打算，迷茫，颓废，低落，重复的单曲，一直陪伴的只有香烟。
在深夜独自穿过三条街看一场科幻电影，身后只坐着一对情侣。
没有人知道你的孤独。

岛屿上一幢幢别墅还留着当年模样，只要付钱便可进去感受旧时小资或奢华情景。
两边大道宽阔无人，南方特有棕榈树有鱼鳞状树干，针形阔叶，步行很远才有出租车路过。司机说着饶口的普通话，谦卑而有礼貌。并不着急，因为，没有归处。
时常忆起小时候的一个场景是：站在屋子里，向窗外望去，狭窄山路从村子里蜿蜒穿过，远处山上树木凋零萧条，山阻碍了视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幻想着着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把自己拯救出去。

年少时最喜欢看梨花。梨树的树干是黑色的，总觉得它有古朴文艺的美。那黑色衬得雪白的花儿更显得脱俗清丽，时常看的发呆。
七月里，村里一群半大孩子常常结伴偷偷跑到别人家的树下，伸手去够又青又大的杏子，山下的大人一声吆喝，吓得躲进野草里不敢出声。
真的是顽劣啊！屡教不改。不是真的想吃，只是为了好玩。

树下的刺猬洞深的看不见底，我们试图曾把刺猬赶出来，那小东西是挖洞高手，最后不得不放弃。山的半腰有一条路，只能看见一个半圆的样子，不知道从哪来，往哪里去，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寻。
穿过这条弯路就是山顶，光秃秃的，连一丛矮灌木都没有。只有一些小小的野草，它们紧贴着地面生长，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土壤露出黄色的沙粒，像中年男人半脱了发的头顶。

我曾幻想把这里种满树放进百十只兔子、山羊、野鸡和牛马，做成一个狩猎场。
多年以后回去，那里被高高的绿色鱼网围起，改成了养鸡场。有小小的失落感，毕竟在我心里狩猎和养鸡还是有区别的。
曾经年少狂野的梦想就这样被现实打败了。
站在养鸡场对面的山坡向远处望去，天空还是很蓝，十里花海却再也不见。
人们砍伐掉曾经一度廉价的果树种上花生，玉米，高粱，秋收过后大地显出一片贫瘠状态，除了野生的槐树，榆树再也看不见能结出果实的其它树木。

少年变成了父亲，女子剪掉了长发，幼小的孩童不再满山的野跑，他们抱着手机电脑在网络里寻找乐趣。
黄色的沟壑变成了柏油路，天蓝色的彩钢板搭建起一座座厂房，被高大的红色砖墙围住，现代化工业正在一点点吞噬掉这片土地。
有新生就有毁灭，一代一代的人在这里生活下去就有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