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瞬间》

曹志星

　　芬认识海时海正落魄。人们都说海是才子，芬就想认识一下才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见之下，不由心惊，她从未见过如此忧郁之人，她不知如此忧郁的面容之下掩藏的是何等心事。她并没有去接触他的欲望，只是在每次相见后很久仍抹不去他忧郁的颜色。她想这是一个怪人，如此面孔下的生活该是多么地单调呀。

想不到他们之间竟然有了交往。那次她去他单位办事，匆忙之间把包忘在了他的办公室中。他追出来，把包还给她。她很奇怪他竟有如此的热情，谢过之后就想，他的忧郁也许是无奈于现实所致吧。

后来就有了第二次接触。那一天，她下班，行至半路，自行车坏了，附近又没有修车的摊点，她只有推着走。这时，他从后面过来，问清缘由后，就要她先骑他的车子走，坏车由他去修。她谢绝了他的好意，却很是感激他的好心。他见她不允，就下了车子，和她并排走。她也乐得有个人相伴。二人就走走停停，话题始终不断。终于到了一家自行车修理部，他陪着她在那里把车子修好，然后，共同骑车前行，一段路之后，二人分了手。她静下心来想了很久，竟记不起这半天究竟和他聊了些什么。

他们开始了交往。他们总是在晚上，无事时，由他把电话拨过去，就开始了今晚的话题。她由此知道了他丰富的情感和炽热的内心。她为他的怀才不遇而委屈，总认为终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并以此鼓励他。他很是开心，说，我原以为自己不行呢。那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不应。她知道自己的期待，可他总不涉及这方面的话题，也不约她出去玩儿。她有些埋怨，可仍是心安，因为一到晚上，他的电话一定能准时打过来。家里人早就发现了这一动向，这时就问她对方是谁。她如实以告。家里人认为应该先了解一下他的家庭背景再作定夺。了解了以后都说不行。母亲首先说，他父母都在农村，并且他工作也不出色。你图他什么？母亲强调说，找对象总得图一样吧？你说他占哪一头？他哪一头都不占。芬有些委屈，她痴痴地想，可是，我愿意听他说话，我愿意和他说话。可这终究说不出口，没有理性的东西向来是无人认可的。

他们的电话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她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这时有传闻说他曾在外面大肆宣扬说他在和她谈恋爱，每晚在电话中聊三两个小时依旧兴趣盎然。家中人大骂这小子无耻，并声称，就冲他这无耻劲，也不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他们真正地断了联系。有时她在梦中见到他忧郁的面孔冲她开心地笑，醒来后她就痛恨这只是梦了，否则这时就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几个月后他们偶然相遇。她本来不想理他，可她又忍不住要问他。她一向认为在任何一件事上，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明处，而不是蒙在鼓里。她说你怎么在外面那样说？他一脸的惊诧，说，我怎么说了？我说我爱你还不行吗？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抬手为她擦去泪水。她觉得那手是在轻拂她的心。自己原来一直在牵挂着他。

他们开始正式恋爱，约会频频。父母觉察出她的变化，旁敲侧击地问她每天回来这样晚是不是恋爱了？他们希望能为女儿做一下参考，可她却不吐只言片字。她想等自己正式决定嫁给他时再告诉他们也不迟。那时，他们即便对他有成见，可已成定局，他们爱屋及乌之下也就能欣然地接受他。

这些天她感觉到自己一直被幸福笼罩着。原来恋爱是这样地美妙，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的体贴、他的关心、他的温情是父母兄弟们所不能给予的。他总是问她爱他什么，她答不上来。是金钱地位吗？那只是身外之物，况且他也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是他的相貌？是眼是鼻还是哪一个器官？她认为这样说就等于把爱也肢解得支离破碎。或许是他的温情和关怀，这让她感到幸福，可这不是爱的根源，和别人恋爱，这种感觉也许仍然会有。她答不出，就不答，只说不知道。她说不知道更好，朦朦胧胧的，更具美感。

他们开始计划去见她的父母，为此他们彩排了好几天。她知道父母不愿意接受她。她在一个周日的上午才告诉他们他将到来。他们断然反对，理由是门不当户不对。他出身农村，这是很大的缺陷。他在单位不受重用。而且，就凭前一段时间他制造的传闻，他也不够格。她反驳说，出身农村怎么了？很多名人都出身农村。她知道他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人头地。父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仍旧坚持他们的意见。正在僵持之际，他如期而至。父母在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说，抱歉得很，我们家没有人欢迎你。她痛恨他们在这时说出了这种扫她颜面的话，她说，不欢迎我们就走。二人并肩走出了门。父亲顿时火冒三丈，母亲却已泪如雨下，冲出门把他们拦下。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被承认了。

好象时运也分季节，他开始幸运连连。爱情有了丰收，事业随之也有了起色。他终于在一次全市系统内业务竞赛中脱颖而出，接着论文在省刊上发表，引起了上头的注意，一直压制他的直接领导没有办法，只有提升他当科长。他的应酬就日渐多了起来，再也不能一有机会就来陪她。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虽然父母因她的坚持而接受了他，但也因此和她有了隔膜，再也不象以前彼此心境一览无遗。这样，她更需要他来陪自己说说情话。她喜欢听这个，这让她感到幸福。可他却总是不能做到。她很是郁闷，他一来就和他吵。她总感觉这时他的甜言蜜语是一种敷衍。她需要的是浪漫和激情，而他总是让她失望。时间一久，她感到了疲惫，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脱离现实？他这样奔波其实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他开始屡屡地找她商议婚期。她一拖再拖，以便再多听一些这样的温柔情话。可推脱也是有限度的。她最后终于答应在两个月以后，也就是元旦结婚。

他应酬又多了起来，往往十几天才来找她一次。她恼火地想是否男人都是到手以后就成了这个德行？她感到了无奈，也许男女之间都是这样，不能苛求。况且，已到了这一步，再说别的也是枉然，只有静下心来恭侯佳期。

他们开始置办结婚用品。这真是件麻烦事。爱情一落在繁琐而实际的程序上，就失去了浪漫的滋味。他却很是高兴。拍完结婚照，就催着她去办登记手续。那天他说中午还有事，现在必须加快速度。他们向民政局走去。他说你怎么不高兴呢？她说我非得一刻不停地咧着嘴笑就好了？这时，他们要横穿马路。他说快点，就大踏步地跑了过去，然后，回头见她还在原地站着，就大声喊道，你快点过来呀。他想她一定能听到，可她却转身往回走了。他急步追上说，你怎么了？她说没怎么，就是烦。他说，也不知你天天烦些什么？都走到这里了，怎么也得先办完登记再说吧？她说，你就知道登记！我不想和你登记了。他说，不和我登记那你和谁登记？她说，这不用你管。

他们走过了风风雨雨，最终却分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她说，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你只是岁数大了，该找个媳妇了，就找了我。你只是需要一个媳妇，换成其他一个女的也是一样。过马路了，这么宽的道，这么汹涌的车流，你却一溜烟地跑在前面，如果我在后面被车撞死，你也不会知道。婚前已是如此，婚后就更不必说了。

他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他想自己真是太粗心了。可是，不就是过马路吗？又有什么呢？女人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