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为了那个庄严的承诺,千里葬母是儿女送给母亲的最后一份孝心</p><p class="ql-block">2018-11-11 阅读4861</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双“11”,俗称“光棍节”,是男人的节日。可是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母亲离开我们已经18年了,6800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怀念生我养我的母亲,不由不想起千里葬母,最后送老娘回家的曲折艰险历程。</p><p class="ql-block"> 母亲年轻时身体还好,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农田干活力大不吃亏,拿的是男劳动力的工分。加之性直说话行事不藏着掖着,大刀阔斧干脆利落,并且喜欢帮助人,因此人缘关系三里五乡莫不称道。我从小受母亲影响大,对母亲也比较崇拜。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三个抚养成人,确实吃尽了苦头。尤其是母亲生育妹妹时,已43岁属高龄产妇,为了遂父亲的心愿要有个女儿,甘愿承担风险。奶水不足,就养了几只老山羊,妹妹是喝母亲的奶和羊奶长大的。妹妹半岁时候,出工前母亲上到土墙上伸手摘树枝叶喂羊,不慎失手从墙上滑了下来,右腿臗骨脱臼,父亲和堂哥拖着板车到公社卫生院就诊,只是简单推拿处理了事,又请了很多乡土医生,都是推推拿拿不能使腿臼归位。拖了几个月后到县医院,医生说是时间拖得太久无法复位,不然就是手术治疗而且费用昂贵,家中承受不起只有听天由命。这样母亲落下腿部终生残疾,从此与拐杖为伍直至去世。</p><p class="ql-block"> 姥姥说母亲是苦命人,中年残疾,两年后父亲病逝,幼女寡母一家老小全靠一个残疾人支撑。当时妹妹才2岁,弟弟年方15就中止了学业。我是家中长子,可人在部队服役不能替她分担家务。弟弟尚未成年就开始与母共同抚养妹妹成人,还要从事一些重体力农活。幼嫩的肩膀不堪重负,压得伤痕累累,18岁时积劳患胸膜炎,去部队找到我,及时送医院治疗康复,回家不久重务劳累旧病复发、累及肠道患上肠结核。母亲拖着病残之躯,四处举债为弟治病无果,又把他送到部队我处、治疗半年得以康复。父亲是天,母亲是地,父亲不在了,母亲就是家里的擎天大柱。母亲生育了我们兄妹三人,给了我们生命,又在家境败落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咬着牙,口含血和泪,鼎力救助弟弟并及时拨正了弟弟的第二次生命之路。这种生育养育之恩,直至地老天荒、我们兄妹三人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母亲原来是和弟弟妹妹住在农村老家的。妹妹1985年按随军家属迁离原籍,弟弟1995年来黄石做生意,就把母亲接了过来。当时我在军分区工作,就在家属院租了一套一楼宿舍,便于照顾老人。此时母亲已70多岁,一直到去世,都住在这个营区小院,食宿不用上下楼,出门有活动场所,子女又相距不远,每逢节假日都聚拢在身边,头疼脑热的有人嘘寒问暖,体贴关怀,这对于一个饱受世事苍凉、辛勤劳作一辈子的老人来说,也算是晚年修来的福份。</p><p class="ql-block"> 母亲长年在家务农,从未出过远门。我在孝感花园服役时,接母亲在部队住了半个月,她天天说不习惯不自在,吵着闹着要回老家。这次离家一年多了,开始还天天嚷着回家,见我们不理会,后来干脆不吃不喝不说话了,怎么劝都不行。我怕把老人急病了,就答应让她回去。这一下老娘才开了尊口,说话也痛快利落了。我说你在儿女身边多好啊,一个人回老家怎么生活?老娘说,我害怕死在外面,我不进火葬场,我要回家和你爹葬在一起。原来老娘怕死在外地火化。我郑重地说 : “老娘别多心,你身体还好不会有事的。万一不行了我也要把你送回老家。这是儿子的庄严承诺 !”老娘说,那我现在就要回家。实在无奈,只有让弟弟把母亲送回老家,一个70多岁的老人,拖着病残之躯孤身一人生活,怎么不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女牵肠挂肚?</p><p class="ql-block"> 1996年冬天,我因公带车去河南省新密市,返回时绕道回到老家看望母亲,至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看到老态龙钟的母亲愈加衰老,一刹那,我泪如泉涌……岁月的风霜染白了母亲的头发,时间的流逝吹老了母亲的容颜。那天母亲靠在我身上。我顺手拿起梳子,一边梳理母亲头上的白发,一边抚摸着她那饱经沧桑爬满皱纹的脸颊,情不自禁地感叹:儿子成人了,我娘变老了!第一次给母亲梳头、捶背。那天,母亲流泪了,我也流泪了。母亲的泪是幸福的泪,儿子的泪是愧疚的泪。公务忙家中只呆了一个多小时,千叮咛万嘱咐中上了车,透过后视镜我清晰地看到,母亲在堂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不停地向我挥手。汽车启动的一刹那,我再次泪奔……</p><p class="ql-block"> 返回部队不久,老家堂哥来电告急,说母亲和陪伴睡觉的12岁的堂孙女,半夜不慎失火,人无大碍,却大病了一场。我心急如焚,当即让弟弟回家接回母亲。有了这次变故,母亲和我们住在一起也安份多了。1998年8月,长江发生特大洪水,母亲所住一楼地面积水两尺多深,我时任区武装部政委兼区委常委,昼夜在长江大堤带班轮值,可无时不惦念着70多岁的母亲,空隙时请假来到母亲身边,只见母亲恐惧地坐在漂浮的床上,一脸迷惘。我当即背起老母,脱离险境,紧接着与侄儿侄女用车把母亲转移到妹妹九楼家中。那天晚上,儿孙子女齐聚,共同为患难脱险的母亲压惊,大灾之中尽显儿女孝心,母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爹疼长子,娘疼幺儿。从小到大,可母亲给予我的疼爱,远比弟、妹多很多。但与他们相比,我陪伴的日子少之又少。您养我长大,我陪您变老。洪水退后的那几天,我扶着母亲走在洪水漫过的南湖堤上,到处都是漂落的塑料袋饮料瓶,一片荒凉。可这时的母亲似乎很高兴。如同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带我到户外透气遛弯那样,时不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再次切身感受到了母爱的博大。晚年的母亲,不幸患上肺气肿,因此遇到天气变冷或稍加活动就气喘吁吁,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下,她戒掉了多年的烟瘾。可长年的劳作和疾病折魔使她身躯佝偻,加上腿疾,病痛一点点侵蚀着母亲的肌体。现实很残酷,心疼、不舍、自责,深感无奈。那时的我,真不知道母亲还能撑多久,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0年过完元宵节后的第五天早晨9点多钟,突然接到侄女电话,说奶奶病逝,我不敢相信老娘这么快就撒手归西。昨天晚上,我去了母亲住处,母亲还好好的,虽说春节间偶患感冒,可已经痊愈。母子俩说了半天话,老人说腰疼有点胸闷,我为老娘捶背。只觉得母亲心事重重,焦虑不安。她说梦到我爹要他回家,又说这个屋阴气重,要我早点把她送回去。我只有好言相劝予以安慰,情绪得以好转。趁母亲精神状态不错,我就问起小时候的故事,一起回忆往事,母子俩哭了笑,笑了哭,彼此有说不完的心里话。那天我强烈地预感到,这可能是陪母亲最后一次说话。娘在家在,兄弟姐妹是一家人 ; 娘不在家散,兄弟姐妹成了亲戚。每当想到母亲可能离我而去,我将成为无娘无家的人,原本装得若无其事的我,再也抑制不住情感,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当即应允,等身体完全康复后一定陪她回家。长子的一诺千金,老娘还算滿意,陪娘坐了久久我才离开。谁知第二天恶梦成真,我的老娘与世长辞,装着未了的心愿离我而去,我娘俩竟阴阳相隔天各一方无缘说话了。</p><p class="ql-block"> 切肤之痛,痛不欲生。天塌了,我们家的这个天因父亲去世已塌了30年了,厚德载物的母亲拖着病残之躯为我们兄妹3人撑起了这个蓝天。现在母亲不在了,地陷了,天塌地陷天昏地暗,可那个承诺言犹在耳,老娘的心愿要还。我若食言天理难容,此生此世将永不得安宁。我要送老娘回家,我要象生前一样毫发无损地把老娘送回家,最终在天国与父亲会面。上午九时多我赶到时母亲体温仍存,任凭我怎么呼喊,就是口不说话双眼朦松,床上还放着早晨未吃完的两个饱子。号陶大哭后,我当即请干休所老冯军医抢救无果,就和家人商办后事,一致意见 : 千里奔丧,回家葬母。当时我还算清醒,压住悲伤,强忍泪水,不惊动单位和左邻右舍,匆匆让妹妹为老娘洗澡穿衣,悄悄通知近亲举办简单告别仪式,并向军分区干休所借了一副军用担架。天黑以后我和弟弟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我对着娘的耳朵,抹着眼泪轻声说 : “娘啊,儿子现在送你回家啦,您老人家放心睡一会吧 !别害怕,儿在,一直陪着你……”泪水模糊了双眼,把老娘背上自家的一辆四门六座小货车,踏上了千里葬母的返乡之路。</p><p class="ql-block"> 千里葬母,道路坎坷,充满着凶险。当时全国几乎没有高速公路,开始我们走的是107国道,过黄河后转入省道,最后至老家是县道乡土公路,约900公里路程。当时有文规定,人在外地去逝就近处置,城里的人火葬,乡下的自主,沿途有免疫部门检查。母亲是乡下人,可以在家土葬,但人在外地去世长途跋涉运回去,可是步步艰险。恰在此时我突然想起,开国上将许世友去世后,获中央特批“生前尽忠,死后尽孝”,从江苏南京一路护送到河南新县,土葬在父母墓边。我们虽是一介平民,但拳拳孝心却与之一辙,如能上报也肯定会得到同情获准。此时此刻产生如此想法,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子吧。同时我也做了一些应对之策。让弟弟亲自开车,母亲坐在驾驶室中间位置、并斜靠在我身上,穿上我的军大衣,脸上抹点口红,手上挂着输液瓶,一幅大病送医急诊的样子。此外安排妹夫带着出租车走在前面,一有情况前后呼应。接近武汉时妹夫电话说,前方有人检查车辆,我和弟弟马上转入乡村小道,绕过了检查站,我们暗自庆幸是老娘在天之灵保佑过关。过武汉上107国道,一路上都是加长的大货车带拖车,路窄并且路面不平,常有故障车事故车堵路,行走很慢。车过信阳武胜关山梁,天上飘起雪花,路面结冰,走走停停,一个小时走了上十公里路。过信阳后路面稍平,小货车稍微加快了速度。这时老娘身子逐渐僵硬,长时间斜靠在我身上,压得我腰酸腿疼,实在挺不住了,就让弟弟路边停车,把老娘抬到后面车厢,对母亲轻声地说: “老娘你看到了吗?我们到河南了,儿子陪你在车厢上,你放心睡吧,过一会就到家了。”不经意中,似乎感觉老娘点了下头。实在太累了,偎在老娘身边睡了一觉,就象小时候老娘搂着儿子睡觉一样踏实,一觉醒来到了郑州。正巧妹夫来电,前方有检查岗查车,又要打游击战了,小货车迅速拐入小道,绕行几公里才转入107国道。如此曲曲折折反反复复,耗时一天一夜,躯车近千公里,我们一家人在下午六时,终于把母亲送回了濮阳农村老家。算是我从戎30年来,率弟、妹及张氏儿女最后对母亲尽了一份孝心。</p><p class="ql-block"> 几年前清明节前夕,我回到老家,和弟弟一起陪着母亲,回到她魂牵梦绕的娘家,去了她想去的地方,见了她想见的亲人,帮她老人家赶在仙逝前完成未了的心愿。</p><p class="ql-block"> 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唯一的爱好是玩玩纸牌。几年前,考虑到母亲腿脚不便,专门为她购置了几副纸牌。从那之后,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附近的老邻居空闲下来,就会相约到母亲那打打牌。每当赢了,老娘都会站起来伸伸腰,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下葬时,我让弟媳专门把她玩过的几副纸牌,用布包好放在手边,身旁洒满了五谷杂粮和棉籽,并在墓前烧了三张亿元和几梱小额冥币,用心祈望老娘在天堂吃喝穿用不发愁,闲暇时消遥快乐。</p><p class="ql-block"> 母亲葬礼随乡入俗,按老家规矩操办。几位堂兄弟看我劳累过度,替我夜间守灵 ; 妹妹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嘶哑 ; 6岁的侄子荣荣祭典大礼象模象样。出殡时我为老娘披麻戴孝,在堂侄搀扶下沿路跪谢乡里乡亲,唢呐鼓乐鞭炮声齐鸣,在亲人哭喊声中送老娘走完了最后一程。当晚我累倒了,昏睡了两天,睡在爹娘住过生我育我的家,冥冥之中我感到两位老人仍在,他们身着旧式衣帽布衫鞋袜,可年轻神气多了。是的,他们已升入天堂,开始了新的生活。此后的岁月,我也象是涅槃后的凤凰,精神面貌为之一新。承蒙老娘在天之灵庇佑,近二十年来我无病无灾,就连常见的伤风感冒,也是三五年来不了几次,妻贤子孝,孙儿绕堂,举家平安,其乐融融。老娘走了,我和弟妹仍心心相印,荣辱苦乐与共,家没有散还在,我成了主心骨,儿在做,娘在天上看,永运不变,不变永远……</p><p class="ql-block"> 1980年春节期间,我和妻回到老家,老娘很高兴,与儿女们照下了弥为珍贵的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左前为12岁的妹妹,后面从左依次为弟媳弟弟,我和妻四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