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城市是有味道的,有一种味道,叫老味儿。</h3> <h3>你们啦嘚?</h3><h3>榆林的。</h3><h3>奥___,不远。</h3><h3>穿一件大艳的厚里子,红上衣的女人,阔脸盘,蓬头,脸很白,手里还捏一双长筷子。一边看我们拍照,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接茬啦话着。她有一个儿子,两道横眉,就像用过的中字毛笔没有水洗干净,第二天看见的笔端一样,发灰,粗壮,又松软蓬乱,眉长得和脸盘的大小比例不相称。小孩把一个黄色的小玩具车,玩的十分投入,完全的自娱自乐。</h3><h3>哎,不说兰,要给老汉做饭哩</h3><h3>做什么饭?</h3><h3>炒冬瓜,馍馍。</h3><h3>再哩?</h3><h3>么兰。</h3><h3>咋敢得个汤么。米脂人,怎么不熬米汤,不是米脂如脂么才养女人面亦如脂么?大脸女人腰身一转,就闪进屋里了,一条脏得发光的绣着花鸟鱼虫的门帘,把我和她的对话打断了。她老汉是个泥水匠,我在想象,他回家会吃到什么样味道的炒冬瓜,这个炒冬瓜菜真没有吃过;记忆里冬瓜是用来炖汤的,属于补料。</h3><h3><br></h3><h3>老符拍了一张照片,一个女人正揢着小孩拦门尿尿的照片,那个小孩也应该不小了,至少大幼了。米脂老街的四合院里,很少能看见厕所,正还纳闷,怎么解手呢,特别是走着走着在街道,男人还能拐转找个仡佬佬,女人咋办?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一阵,答案在下午找到了。</h3><h3><br></h3><h3>拍了一上午,两腿走得发软,就想痛痛快快喝口茶,背的一壶茶,早有一口么一口的呡达完了,茶底子都干了,找了半条大街,都没有个茶馆。找到一家江南茶店,只卖茶不带茶饮,感觉有点本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江浙口音的老板说:“这个地方还是穷散,男人们喝茶花几百,还不如喝烧酒散,你看周围都是卖驴板肠的饭店,没有茶馆嘀。”放眼四望,老板说得极是。不喝茶,就不急尿,女人上街就可以悠哉悠哉胜似闲庭信步,不内急。驴板肠存油,厚脂,不存水,水见油则滑。米脂的脂,应该取之此处,而非出之米粟。</h3><h3><br></h3><h3>现在米脂人都吃不上驴板肠,驴板肠太少,卸磨杀驴的事又做不得。吹牛逼的人当下比较多,吹死牛,用老马。所以我们吃到的大部分是牛肚马肠。米脂来了,甭吃驴板肠,128元一盘的驴板肠,根本鬼哄人。那米脂吃什么?</h3><h3>河捞。</h3><h3><br></h3><h3>城东头十字,三家卖河捞的面馆子,好吃不贵,随坐随吃,河捞还能泡干篓子。这是个新鲜吃法,烤热打干的干篓再泡在面盆里,吃软的,喝稀的。感觉就像小县城人喝红酒掺雪碧,还慷慨陈词 : 红酒涩,掺进雪碧顺口。殊不知,红酒卖的就是把葡萄里的糖分发酵和分离出去。河捞结实,7块钱一盆,米脂的碗是不锈钢盆,胖女人端上来一盆,上面疙瘩冒显的是豆腐块子和洋芋块子,以为端上来的是河捞臊子,我还在干等面碗上来。雪峰把不锈钢盆推到我面前说: 衣先吃。我还愣了一下,“面么来么。”雪峰哈哈笑着说“这就是哩”。真没有办法形容,一蛮有“碗大汤宽”一个形容词从脑海里奔出来,还用不成。么碗,只有盆,总不能说盆大汤宽吧。吃着盆里的面,突然想起那个大脸的女人,脸大如盆。<br></h3><h3><br></h3><h3>盆里有汤,够喝。“来碗面汤”佳县人薛平的习惯就差再在稠黏的面汤里泡剩哈的半个截干篓了。面汤是钞希达为佳县人民打下的“佳州啤酒”,有面必上,有佳州人必喝。7个人一个中午饭,才吃了49元,值一碟菜钱,各个吃得头顶冒汗,肚子打尖。真要说河捞,还是清涧的荤汤河捞、油糕香。</h3><h3><br></h3><h3>米脂老城,适合转悠,人悠闲,走走停停,喜欢和你家长里短的聊聊,十分文明,会和你善良的说笑,有品有格。他们喜欢蹲在老城的门洞子口,晒太阳。分别圪蹴在洞口的两侧,很讲究对称似的。这种慢生活都影响到街道上游走的狗狗身上,它们都踱着方步,拧着屁股,招招招摇摇的走着,目中无人,浪得狠;要是有转世来生,肯定是个诗人。</h3><h3><br></h3><h3>米脂的女人在老街上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能入眼的女人都骑着摩托,还没养眼,就一闪而过了。剩下的就是老女人了,老街的巷道,有了老太太和老头,才有老味,才和老街的岁月相得益彰。我的精神才进入了状态。</h3><h3><br></h3><h3>前两天读《钟鼓楼》里提到的西皮流水调,走在米脂的老街上,这样的腔调好像适合米脂的老街道,腔调里: 某个女人提一桶脏水倒在街道的下水坑里,破旧的院门口歪着的门当和户对,铁匠炉旁熏黑的墙壁,红炉前轮大锤的和点小锤的叮叮镗镗有节律的声音,三三两两上学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走过,摇摇欲坠的老大门突然闪过一只老猫,破门烂墙里影壁上血亮的福字,凋敝清冷的庭院里偶尔晾晒的红被子,被风吹皱的红联喜对被阳光温暖的一浪一摆的,永远都打不开的,生了锈的铁锁,闭不上开着豁口的大门和插不住的门栓,瓦檐上的荒草,沤掉半截的檩条梁桩,街道上泛着白光的石板,头发飞白的老妪还喜欢走在街道的尽头,拄着拐杖的老夫还死盯着翘着屁股走路的小媳妇……。</h3><h3><br></h3><h3>一步一景,恰似你的温柔,更似一付老腔,西皮流水,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咿咿呀呀,柔柔弱弱的,持续绵恒的浸润而来,让你应接不暇,欲罢不能。这种老味道,是来自你骨子的深处,散发着幽静的味道,无可救药和替代。</h3><h3><br></h3><h3>图片手机拍摄于米脂。《37°的空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