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潮水 （彼岸）

彼岸

总想为我那可爱的老家和逝去的童年写点什么，可总担心自已笨拙的文笔写不出它们的美好，所以迟迟没有动笔。——题记
　　老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潮水。一提起这个名字，所有的童年往事和对童年的眷恋，就如潮水般涌来，怎么也挡不住。

小河
　　回老家必经村口的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是我孩提时代的游乐场所之一。儿时，河里还没有桥，只有一排长长的大块大块排列整齐的搭石，人们不管去哪儿都要从搭石上走过。现在，小河上早已架起了一座坚固的石桥，那些任我们踩踏过的搭石也早已不见踪影，但每次回老家，站在坚固的石桥之上，靠在厚实的栏杆边，我总能想起它们,总能想起儿时上学放学走搭石时影影绰绰的情景。小河的水清清凉凉,潺潺而流,两岸都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小河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的足迹。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大人们在田间干活，我们一群孩子就在河边田埂上追逐嬉戏，摘毛丫、寻地攀果，嗅着泥土青草的气息，洒下一路欢笑。夏天，天气炎热，水也涨了起来，是我们在小河里玩的最佳季节。穿着薄薄的背心短裤，打着赤脚，在小河里摸鱼，游泳，不亦乐乎！还记得后屋的太爷自制了一个新月似的小木船，我们就嚷着要坐船，于是一群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到河里一个深潭里，可一连鼓捣了好几天那木船也浮不起来，空留了满心遗憾。可这装满了我童年记忆的小河，一直在我心中快乐的流淌，经久不息。

龙洞
沿着小河逆流而上，一直往里走，有一处好景致——龙洞。龙洞是家乡的一个岩洞。每到夏天，当炎热无法抵挡时，人们就会吆喝着，成群结队地去龙洞歇凉。还没进洞，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一进洞口，有一个大水潭，从边上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有一大片空地。空地里面是一个瀑布，水飞驰而下，在下面冲出一个小水潭。瀑布倾泻而下在洞里产生了巨大的回声,所以人们称这水潭为"响潭".“响潭”旁边，有一条小路，曲径通幽，一直通向山那边的公溪沟。可遗憾的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到过出口。人们铺开各自带的草席，在空地上坐下乘凉。有的聊天侃地，有的打扑克牌，有的看书，有的玩水嬉戏。洞内静静的深潭和潺潺细流随处可见。洞壁上生长着一些清丽的小野花、碧绿的野草和一些叫不上名的野果，孩提时代好奇心强，不惜冒着“飞檐走壁”的危险也要摘来看看、尝尝，也不管会不会摔下来。龙洞里的水纯净清亮，喝上一口，清清凉凉甘甘甜甜，直沁心脾。村里人一年四季吃的都是龙洞里的水，龙洞的水养育了我们一方人。

现在，龙洞焕然一新。据说一个太爷辈的老人早年打仗在四川安了家，年老思乡心切，想为家乡做点事。前几年回老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出资把龙洞好好修缮了一番．现在的龙洞是乡亲们引以为豪的一处风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龙洞，在我的心里是那样的幽深、悠长，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老屋
　　老屋是一幢古老的瓦房，听长辈讲，老屋在解放前是座庙，所以村里人管我们家就叫“庙里”。一进大门，是厅屋，厅屋总是摆放着一个风斗。厅屋到堂屋是一个露天的小院子，石头铺就的地上长满了青苔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圆圆叶片的小草，长大一些,一想起这个小院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句诗就跃于我的心头.院子旁边，是两间卧室，有一间卧室外的走廊边有一把长木梯，顺着木梯上去，就是阁楼了。小时候刚发现这个阁楼时常偷偷爬上去玩，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东翻西找，发现了成箱的旧书,最让我惊喜的是还有很多连环画——《三国演义》和《西游记》，于是便常常上阁楼找书看.小院往前是堂屋，堂屋很大，摆着一个很大的柜子和一个大桌子，大门后的角落地方，一年四季堆放着猪草，放着一个大砧板、一把刀和一个小板凳，那是家里剁猪草的地方。到现在，眼前还时常浮现出妈妈坐在那儿剁猪草的身影。堂屋旁边是家里最大的一间卧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主卧”。走下堂屋门槛，就是厨房。记忆中，厨房里总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充满了美食的诱感。灶门上放着一把小椅子，那把椅子下是个窖，翻开椅子下的一块木板跳下去，总能找到像红薯、洋芋之类的好东西。

冬天，坐在灶门上烤着火，翻几个出来放到灶里烤了吃，多香甜的滋味！那个大锅里做出的锅巴饭、米汤，总也吃不够喝不够。当然，首先要归功于妈妈的好手艺。过年时，妈妈变戏法儿似的做出更多好吃的：糖片子、糖果子、馍馍、炒花生、炒瓜子、炸麻叶……还没做好，我们就被满屋浓郁的香味包围着，馋得直流口水。厨房出去是老屋的水泥场子，围墙围住了一个幽静的院落。长大一些我们搬家了。老屋卖给七叔了。现在回家，早已不见了老屋的影子，取代它的是一幢崭新的小楼。站在新楼前，我难免有几分惆怅。老屋不在，童年不再！

白蜡树
　　老屋的大门前有一棵大树。这种树的学名叫“女贞树”，老家俗称“白蜡子树”。听爷爷讲，这棵树的年龄比父辈们的年龄还要大。白蜡树长在村口的路边，树干很粗，两三个小孩合抱才抱得住。树下有一个石桌，周围围着几个石凳。白蜡树的叶子四季常青,看不到漫天的落叶之舞。夏天,满树盛开着一簇簇密集若米粒的细小白花,花香四溢.秋天,一树繁花变得淡黄纷纷洒落一地,似给树下的小土场子铺上了星星点点的小碎花地毯.接着树上便有一串串的紫黑色的小小果子挂满了枝头,从秋一直挂到春,似一颗颗小小的黑珍珠.白蜡树是人们休憩娱乐的好地方。一年四季,劳作归来的人们，总要在树下歇歇脚，孩子们也时常在那儿玩耍。夏天,树下是人们乘凉的好地方。老人们拿把扇子，在树下下棋，年青人三三两两地打着扑克牌，孩子们在树上爬上爬下，不时跑去似懂非懂地围观着大人们，凑着热闹。大树用它高大的身躯为我们抵挡炎热，带来一片清凉。儿时，经常赤脚爬上树，坐在白蜡树的树丫上，跷起二啷腿，眺望远景，看树下小路上人来人往，或翻看着一本小人书，悠然自得。也不担心会掉下来，因为白蜡树那么粗壮结实，在它的怀抱里感到安全又踏实。

每每回老家，老远就能看见白蜡树。它还是那么醒目，经过几十年的沧桑，几十年的风雨容颜不改，高大依然，苍翠依然！据说，树能护家，这棵古老的白蜡树，永远像一个卫士一样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园子
每读萧红《祖父的园子》,我就会想起老家的园子.园子就在老屋旁不远处.园门口,长着一棵石榴树,每到初夏,就会丛丛簇簇地绽放着如小小花瓶似的火红的花朵,热情似火、一片喜悦地迎人入园.顺着园门口的小路进去不远,有一棵大核桃树.每到秋天,核桃挂满枝头,妈妈就会搭着木梯站在树上用力地摇,我们就在下面使劲地捡,捡好了摊到场子里晒几天,直到外面的果皮变黑了就一一剥下,然后把核桃贮藏起来.我们常迫不及待地要吃,就找来石头对准那青青的果皮使劲地砸，终于欣喜不已地吃到那新鲜的核桃了,衣服上也溅满了青黄的果浆,那是难以洗干净的.还有一棵苹果树,一到秋天就结满了青青的小小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涩涩的.园子被妈妈打理的井井有条,品种丰富多样，色彩自然也是五彩斑斓的：青青的辣椒，青中带黄、红红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黄黄的黄瓜花南瓜花，雪白的豆角花，最多的是各种绿，深深浅浅的绿。它们想怎么长就怎么长,旮旯里的狗尾巴草也自由地疯长着.我们玩饿了又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就跑到园子里揪根黄瓜，摘个西红柿,或翻个红薯，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发现了一只蜗牛，于是便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蜗牛缓缓地爬行，待它爬到高处了，只用手轻轻一拨它的壳，便可让它跌下来重爬；又看到一队蚂蚁在搬家，一路跟着它们，看看到底把东西搬到哪里？有时也会找根小棍子或尖尖的石头，在土里翻蚯蚓，翻到了小心翼翼的装到小瓶里，拿着煞有介事地钓鱼去了。在这里，也曾听春燕呢喃，听夏虫低语。追逐翩翩的蝴蝶，追赶抢食的鸟雀。园子，不只给了我们饥饿时的满足和舌尖上的感受，更是我们无忧无虑的一方乐土。园子，轻盈又厚重，在它上空荡漾的童年的音符，构成了一曲咏叹小调，时常在我的心头响起。

仓屋是人们储存粮食的仓库。仓屋前是一个大场子，是人们晒粮食的地方。对于我们来说，晒场宽阔平坦，是我们嬉戏玩乐的地方。在晒场跳绳、踢毯子，打鹞子翻身，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学《雪山飞狐》里的武打动作，扮《书剑恩仇录》里的红花会......在那儿，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得忘乎所以。各家的饭做好了,母亲们就会对着仓屋的方向大喊"吃饭喽",我们就呼啸而归吃饭，吃完饭又陆续回去集合,继续我们那百玩不厌的游戏.记得一个傍晚，乡亲们打完麦子后，把打麦机闲置一旁,我们马上迫不及待地玩起来,有的转动把手学大人的样子打麦子,有的爬上去坐在上面玩。我就是坐在上面的一个，当时高兴得什么都不顾得，只听大婶大喊：“脚流血了！”许是脚被搅得麻木了，竟丝毫没有察觉，听到喊声，低头一看，血肉模糊，左脚的大拇指指甲被绞掉了。那时不知指甲还能再生，坐在地上大哭，心想没了指甲多丑啊。妈妈赶快把我背到卫生室上了点药，过了一段时间，指甲也慢慢长起来了。现在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好笑。仓屋，村里的粮食在这里颗粒归仓，我们的快乐在这里生发，成长。每次回老家，站在仓屋的场子里，眼前就浮现出儿时玩乐的画面，耳边就回荡着那时的欢声笑语...

祠堂
　　村里有一个古老的祠堂．听父亲讲，他们小时候，村里一有什么事，就有人敲着锣挨家挨户的喊〝到祠堂开会〞。祠堂有一种威严，把整个家族聚集到了一起。在祠堂里，人们商议着族里的大小事，有时还动家法。祠堂是一座青砖砌成的年久失修的四合院,那一块块的青砖，四角翘起的屋顶在晨雾中氤氲着它的古色古香。到了我们小时候，祠堂已分给村民居住，不再发挥它的作用了，所以我们没能见识到祠堂的辉煌时代。但听多了关于祠堂的传说,所以也常带着几分好奇和窥视的心理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玩。总觉得它古老神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庄严肃穆，在里面玩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做了什么错事一不小心被神灵撞见而受到惩罚.祠堂的后面是一大块坡地，我们那儿叫“祠堂坡”。

“祠堂坡”也就是一大片墓地，那里埋葬着我们这个家族逝去的祖祖辈辈。清明回去到“祠堂坡”祭祖，路经祠堂，看到祠堂已不复存在，一座新楼拔地而起。这个让儿时的我们充满幻想的祠堂，如一个突然隐去的老仙人，带着它的神秘消失了，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遐想。

小岭塆儿
　　村子后面的有一个小山岭,我们都亲切地管它叫"小岭塆儿"。小时候,大人们上小岭儿去干活,只要一声喊:"上小岭塆儿去喽!"后面便迅速跟来了我们一帮孩子。于是大人小孩一路浩浩荡荡向小岭塆儿进发。沿着祠堂坡旁边曲曲折折的小路一路往上,山路陡峭,有些难走。上坡时有几块大石板盖在坡上,须要爬着上去。上去之后走几步有几个巨大的石头躺在路边,我们总爱在这巨石上一边休憩一边欣赏这沿途风景.眼前的景色别有洞天:左边是这小山岭,右边是高高的悬崖,俯瞰可见崖下涓涓流淌的小河和龙洞的洞口,平视可见对面巍峨苍翠的大山.顺着小路再往前几经迂回就到了小岭塆儿了。岭口处有两三户人家,一方池塘,一丛竹林，几畦菜地,几棵枇杷树。岭上长满了矮小的树木,内侧是一大片平平坦坦的旱地,常种的麦子和高粱。大人们忙着干活去了,我们就在岭上撒欢地跑,春采映山红、夏摘枇杷果,秋摘红果子、冬拾干柴禾.坐在山岭上看冉冉朝阳,看徐徐日落,看云卷云舒，看彩霞满天,看山下的袅袅炊烟,看远处大河里的水滚滚奔流.还记得幼时常到小岭塆儿上去看皮影儿戏。

总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跟着大人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那条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但脚下却犹如生风一般。看着小小的黑影在银幕上飘来飘去，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词，似懂非懂，但却欣喜若狂地跳着叫着。散场了，又踏着如水的月光下山回家。我们走，月亮也走。在宁静柔和的夜里，一路欢声，一路笑语。如琴声轻快地弹着，若笛音清脆地奏着。

太婆
　　太婆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是离我们最近的邻居。太婆总是用一个黑色头巾包着头，好像夏天也不怎么摘下。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褂子，同样深蓝的裤子，裹着小脚，走路总是颤颤巍巍的。那时我们一群孩子总喜欢到太婆家去玩，是因为太婆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故事宝藏。最惬意的是冬天的晚上，太婆把火烧得旺旺的，我们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坐在她家灶门前的长板凳上，一个个双手托着腮，望着她那满是沟壑的脸，等着她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她讲的最多的就是一些鬼狐故事,后来上了中学了解了<聊斋志异>才知道她讲的就是<聊斋>里的小故事.那些奇异的故事情节总是让我浮想联篇，有时听到害怕处，在那只有面前有一片火光别处都黑暗暗的屋子里，只觉后背凉沁沁的，猛一回头，看到背后墙壁上的幽黑的影子，吓得叽哩呱啦一阵乱叫。每当这时，太婆就会怜爱地看着我们，嘴里的故事立刻变成了温馨美好的了。太婆早已不在了，但那间昏暗的屋子，那些奇异的小故事，那灶门前暖融融的火光，时常被我忆起，因为它们曾陪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绵长温暖的冬夜。

拜年
小时候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每年的正月初一的大拜年了。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天刚蒙蒙亮,我和弟弟就醒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穿戴一新、梳洗、吃饭，只等外面一声吆喝,就飞奔而出加入拜年的"大部队",从村口开始,挨家挨户地拜年去了。一行十几个孩子,一路高声谈笑,欢天喜地,"噼哩叭啦"放放鞭炮,每到一家进去拜个年,道声"恭喜发财”的祝福,进屋说说笑笑,吃吃东西,大人小孩都是乐呵呵的。走的时候还不忘往口袋里塞些好吃的----糖果、花生、瓜籽、糖片子、糖果子。等到各家各户都走遍了,身上能装的地方全都是鼓鼓的。所以那时买过年衣服时首选有大大口袋的,越大越好。女孩子们吃了糖果,外面的糖纸是舍不得扔的,有纸质的，也有塑料的，总要捋平了一张一张地叠起来放在口袋里,没事的时候好拿出来欣赏那些有着各种美丽图案的五颜六色的糖纸,还要比比谁收集的最多最漂亮。坐在场子边的石墩上,把一张张糖纸慢慢展开,对着冬日暖暖的阳光,细细看着那闪闪烁烁的红,闪闪烁烁的绿,眼角嘴边漾起浓浓的喜悦。看着看着,一眨眼一个个小女孩都长大了;看着看着,这一幕已定格成发黄的黑白照片了。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现在的老家，旧貌换新颜，家家户户住楼房，一派欣欣向荣的“新农村”景象。而我,就如一只远飞的燕,归来却找不到旧年的巢。我，被老家遗失了。老家，被我遗失了。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童年时的老家了。我唯有细细的回忆，慢慢的将这记忆的珍珠一颗颗串起，只为了只为了将这一切的美好久久的、久久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