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风住尘香花已尽（上）

时光清浅

01

临近下班，曾晓柔刚完成这个月的财务报告，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却见公司内部聊天工具RTX上，关敏的头像闪个不停。

“妞，下周财务部全体去高东工厂培训。”

“高东？陆家嘴这边这么大的会议室，为什么要去高东，培训什么？”

“你没看邮件哪？集团合并报表的培训，全国几十家工厂的主办会计都要来，这边的会议室哪里坐得下。”

曾晓柔赶紧打开邮箱一看，发件人合并报表组翁蕾，抄送财务副总Jessica，以及集团、工厂各财务经理。附件是几十张全英文的报表，要求大家先看起来。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曾晓柔和关敏同一天入职这家位于陆家嘴的世界五百强外企YH公司，已经半年多了。

职场的潜规则，新人都是不被待见的，老同事们懒得搭理她们，时不时扔些自己不乐意干的边边角角的活给她们。于是她俩就抱团取暖，关敏外向，喜欢叽叽喳喳，曾晓柔内敛沉稳，心里有主意，她俩这一搭挡，倒也珠连璧合。

本来合并报表组的培训，跟财务分析组的她俩没什么关系。可是香港总部对中国区合并报表的质量不满意由来已久，这次Jessica亲自出马请了神秘人物陆建轩出山。

Jessica放下话来，要资源给资源，要人给人，集团十几个财务随便他挑，全力以赴推进集团合并报表体系的进程。下周这个由陆建轩发起和主讲的培训，自然少不了叫她们去看看。

陆建轩，男，三十岁，未婚，上海财大研究生，集团最年轻的财务经理，专业能力连香港总部的人都伸大拇指。

但其为人桀傲不驯，恃才傲物，一年前因得罪了公司领导，留下封洋洋洒洒的辞职信，告假回家炒股。专业的眼光加上好的市场，如今已赚得盆满钵盈。刚刚入手黄浦区大平层豪宅，人称YH公司“股神”。

“黄浦区的大平层，钻石王老五啊”，关敏两眼放光，口水哈子都快流出来。

“打听的这么清楚，你是克格勃啊！”下班高峰期拥挤不堪的地铁里，曾晓柔一手拎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攥着吊环，摇摇晃晃地说。

“打听的仔细点怎么了，咱俩都还没结婚，说不定他就是咱俩的菜呢。”

关敏26岁，比曾晓柔小一岁，两人都还没有男朋友。

“我现在不考虑这些，咱们进公司才半年，先把工作干好，站稳脚跟再说。”曾晓柔沉吟着说。

“不是我说你，你天天工作工作的，当心变成老处女。”

两人一来二去的聊着，差点就坐过站。等曾晓柔从快要合上的地铁门缝窜出去的时候，听到关敏在身后喊：“妞，周一帮我占座，我要和你坐一起。”

02

周一早晨的高东会议室，嘈杂的如同菜市场。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才倏地安静下来。他大约1.78的个子，浅灰色风衣，脸部线条是北方男人特有的冷峻和棱角分明，身材挺拔健硕，一看就是长年健身的人才会有的好身材。

曾晓柔想，关敏这家伙只告诉我他又有才华又酷，怎么没说他还长得这么好看，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帅”，而是集气质与知性于一体的儒雅。

“大家好，我就是传说中的YH公司股神——陆建轩。”

会议室里“哄”的一声就笑开了。原来这传说不仅在集团有，在工厂也早传遍了。

会议中场休息，曾晓柔正支着手肘小憩。陆建轩的头像却在RTX上跳出来。

“曾，我知道你是财务部的Excel高手。集团九十家工厂，工厂间往来没有对平，合并报表就没有意义。”

“附件是二十家工厂的往来帐目，我需要一个基于Excel表的对帐系统，能够把工厂间的数据对平。初测合格后再把后面几十家工厂的数据放进来。基于SAP软件的对帐系统的开发后续也会跟进，目前我们只能手工。做好后立即发给我。”

这个难不倒曾晓柔，她立刻将二十家工厂的报表移到同一个sheet，在首页的对帐表中链接入公式。如果工厂间往来对帐一致，这张表的数据应该为零，非零的数据点击链接，可以查找到是哪些工厂的数据有问题，需要他们继续核对。

半个小时后，曾晓柔就将她设计的表格发给了陆建轩。一会陆建轩发回来一个修改版，曾晓柔打开一看，知道自己从此不再是财务部Excel的No.1，陆的段位比她高，而且高很多，他用的函数，她竟然连见也没见过。

“我对你做的报表很满意，下周到合并报表组报道，你的上司周胖子那边我会打招呼。”陆建轩不容置疑地说。

“妞，你去吗？”关敏问。

“恐怕不去也得去。”曾晓柔将头倚在关敏肩上，若有所思地说。

03

这次的培训进行的出乎意料的顺利，等到培训结束召开欢送酒会那天，工厂的一帮会计们已经对陆建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个和曾晓柔私交甚好的老会计私底下和她说，“你们集团财务部这几个经理，我们最佩服的就是陆建轩。”

“老王背景深厚，走的是上层路线；李经理是穆总跟前的红人，穆总走哪都带着他；简经理倒是你们内部提拔起来的女将，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可是学历低英文欠佳；至于周经理，不提也罢。”

“所以陆建轩就是你们集团财务部的一匹黑马。几十家工厂，这么多报总部的英文报表，没有陆经理牵头，光靠这些溜须拍马的人，𤠣年马月也搞不定……”

众人口中不提也罢的周经理，人称“周胖子”，正是曾晓柔的上司。他比曾晓柔早加入集团不到三个月，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

关键他还是个缺乏业务钻研精神的人，对底下几家工厂的情况还没有曾晓柔熟悉，经常被总监问起来就张口结舌的，因此在集团和底下工厂都不招人待见。好在他为人圆滑，各个主子那里侍候的周到，地位还算稳固。

周胖子平日里被其他经理欺负惯了，连累的曾晓柔也跟着受气。年底升职加薪的机会没别的组多不说，还常常被其他经理指派些零零碎碎的活做。

周胖子得罪不起别人，就一味哄着曾晓柔：“你只管把其他经理的事先做了，咱们的报表，来不及我就自己做。”

曾晓柔有时觉得，其他经理的手下，走在他们眼前的背影都是趾高气扬的。没办法，谁叫自己时运不济，摊上这么个主子呢。只是主子再不济，也得小心侍候着，先保住自己的饭碗再说。甄嬛传看多了，这点道理，曾晓柔还是懂的。

这次曾晓柔被调去合并报表组，周胖子连吱也没敢吱一声。没招到人的那些日子，她们组的报表，周胖子就自个吭哧吭哧地琢磨。

04

十二月份的香港，阳光依旧灿烂。自从二个月前曾晓柔到合并报表组报道，紧接着就和陆建轩、翁蕾一起被派到香港总部学习。

香港的人际关系冷淡，负责接待他们的Wendy除了第一天领着他们外出吃了顿饭以外，其他时候就是把一堆资料扔给他们自己学习。

好在陆建轩有着超强的判断力和敏锐的财务嗅觉，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他总是能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因此他们的工作进行的也还算顺利。

翁蕾喜欢逛街，一下班就去铜锣湾shopping。曾晓柔则喜欢安静，反正下班回到酒店也无所事事，她就宅在办公室里。有时候加班，有时候冲杯咖啡，听着音乐，在茶水间里发发呆。

香港总部的装修格局和上海差不多，上海财务部也有着这样一个超大的茶水间，不同的是，上海的茶水间右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直面黄浦江。

这晚八点，曾晓柔正透过茶水间的玻璃看着楼下铜锣湾的街市上熙攘的人潮。

“发什么呆呢，出差一个多星期，想男朋友了？”陆建轩捧着一杯咖啡，在她对面落座。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曾晓柔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

“27岁，不小了，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在老家的时候，谈过一个，高中同学。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

“那您呢？为什么不结婚？您30岁，也不小了。”曾晓柔试探着问。

“和你一样，大学的同学，因为一些误会吵了一架，冷战了几个月。她觉得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一定要我跟她道歉，我那个时候的脾气……。”

“我以为她过几个月就好了，谁知道几个月以后，我再捧着花去找她时，她说这些年我总是这样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已经心冷了。正好有机会出国深造，去了英国……。”

没想到一聊就聊到了彼此的伤心事，气氛霎时就有些低沉了。

“听什么歌呢？”陆建轩瞟见她脖子上挂的耳机，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奶茶，我最喜欢的歌手。”

“刘若英，我也很喜欢她。你知道她那首《后来》吧？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如果当初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的死要面子，女朋友也就不会跑了。”

陆建轩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无奈地说。

“我喜欢那句‘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曾晓柔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轻声地说。

“那这些年来有能让你不寂寞的人吗？”

陆建轩的问题让曾晓柔陷入了沉思。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陆建轩，想起了许多如烟的往事。

如果说青梅竹马的明昊移情别恋，是在她心上插上的一把刀的话，那么后来志光的离开就是她伤口上撒下的一把盐。她伤的太深，以至于不敢再对感情有任何期待。

“我现在不再想这些。象我这样的人，独自一个人漂在上海，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安顿下来，我已经很知足了。谈感情，太遥远，也太奢侈……”。

她背对着陆建轩，声音低沉，一滴眼泪就淌了下来。

“不要妄自贬低自己，你沉静、内敛，你坚韧、努力。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站在人群中，有一丝丝的忧伤，一点点的清冷。”

“如果说咱们财务部是一个五彩斑斓的百花园，你就是那一株百合，初见不惊艳，细品有幽香。”

“你不谗言献媚，不阿谀奉承，不象老王和李经理的手下，作出一丁点成绩就急着邀功请赏，你只是安静的做好你自己。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象你这种好品格的女孩已经不多了。”

陆建轩走到曾晓柔眼前，双手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曾晓柔，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

05

从香港回来以后，曾晓柔觉得她和陆建轩的关系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比同事多一些，比恋人又少一些。

其间他们一起出差过好多次，走访了十几家大的工厂，对于香港总部的合并报表体系在推广中遇到的问题进行跟踪和解决。

大部分时候他们在陆家嘴的办公室里一起加班，有时候是陆建轩、曾晓柔和翁蕾三个人，有时候只有曾晓柔和陆建轩。

每次曾晓柔加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到多晚，陆建轩总是陪着她。当她累了、乏了，到茶水间小憩，他就默默地替她冲上一杯咖啡。

陆建轩冲的咖啡很好喝，有种特别的味道。

有一次曾晓柔问他怎么能冲出这么好喝的咖啡，他就神秘的回答道：“咱们做财务的，天天和数字打交道。冲咖啡也一样，水、咖啡、咖啡伴侣，必须要有一个完美的比例，才能冲出最好喝的咖啡。”

“陆氏咖啡，只为曾晓柔一个人准备。”见曾晓柔不信，他又补充道：“真的，我长这么大，只给一个女孩冲过咖啡，她就是曾晓柔。”

他们之间相处得越来越默契了。他有时抢过她的一只耳机和她听同一首音乐，有时喝她喝过一半剩下的牛奶，他们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角度和方法出奇的一致，而她听的歌也恰巧都是他喜欢的。

有时候，曾晓柔会觉得大男子主义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即使是象陆建轩这样硬朗的东北汉子，当你真正走近他、了解他，你会发现他竟然心细如发，温暖如水。

加班的日子虽然清苦，气氛却很甘甜。这天，加班到凌晨的他们终于完成了一个重要的系统测试。

他开车送她回郊区的家，看到满天的星光，突然动情地对着她的背影说：“曾晓柔，你有没有觉得，或许我就是那个能让你不再寂寞的人。”没等曾晓柔转身回复他，他却发动车子，倏地一下开走了。

整个集团合并报表体系的推进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原以为会非常难啃的一块硬骨头，在陆建轩清晰的规划、决策和有条不紊地推动下，不到两年的时间，竟然接近功德圆满。而后续基于SAP软件的合并报表体系的开发也接近尾声。

香港总部难得的夸赞了一回中国区的工作质量和工作效率。有传言Jessica向老板推荐了陆建轩担任会计管理部的总监。

沉浸在爱情与工作双丰收的喜悦中的曾晓柔，越发的温婉动人，连眉梢间都洋溢着喜悦。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些什么在悄然地改变。

（未完，待续）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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