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上，那座记忆之城（游记之二十）

碧水蓝天

　走遍全中国恐怕很难再找到这样的一座城，一座活在记忆之中的城。

　　山上，一城雄踞，隐现在云雾间。山下，一条狂怒的大江裹挟着唐古拉的风，冲破天险，斩关夺隘，从雪山峡谷奔来，向远方的远方走去。

　　这座城，历尽风雨，几经变迁，从州变为县，又从县变成村，遭遇三次命运交错，历经两县管辖，从终点回到起点，充满岁月沧桑和尘世传奇，最终成为一个记忆的符号。

　　这里曾是内地进入边疆，边疆通往缅甸和印度的重要通道和驿站。

　城不大，依山就势而建，有一个诗意的名字，碧江。其实，碧江没有江，四周都是绵绵青山。

　碧江，现在真正的称呼应叫知子罗，知子罗是傈僳语，意思为"好地方"。

知子罗，曾先后是怒江州府和碧江县所在地，州府在1974年搬走，碧江县建制在1986年撤销，最后划归福贡县匹河怒族乡一个行政村，但人们一直习惯地称知子罗为碧江。

　　碧江撤县原因民间有各种版本，但终归还是撤了后没有恢复，物似人非，人去楼空，城凝固在时空三维里，淡看千里边关日升月落。

　据史料记载，一千多年以前，自称“怒苏”的乌蛮部落后裔，在此生存繁衍。西汉时期，属益州郡嶲唐县。1912年，云南省军政府第二师师长李根源，组建怒俅殖边队，进驻碧江，设立知子罗殖边公署；1916年，改为知子罗行政委员公署；1932年，改为碧江设治局。

　城的西边，是千峰壁立的高黎贡山，东边是万山叠翠的碧罗雪山。山林间三三两散居着古羌氐族和乌蛮部落的后裔。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护着古老的传统，保留着纯正的基因。

　　登临城头小山上的望江亭俯瞰，蓝天之上，雄鹰在巡视着领地。千里大峡谷到处是绿色的森林，如绿色的巨浪涌来。此时，终于明白城取名碧江，恰如其份，喻意美好。

　远眺皇冠山，宛若头戴皇冠，端坐高高宝座的群山之皇，正接受众神的参拜。皇冠山常年被浓雾缠绕，只有在秋冬季节才能看清全貌。据说到此一睹皇冠山真容可以加官进爵，并增添无上福祉，这种说法不太靠谱，但却寄托人们美好愿景。在绵延千里的高黎贡山之上，它当之无愧是一顶闪耀的皇冠，光芒四射，映照万古江山。

　两山夹一江的记忆之城，天空宛如被水洗过，空气清新得不染一丝纤尘。席地坐在甜荞花埂间，凝神闭目，晒着太阳，偶尔有云朵飘过头顶，温暖、宁静、幽远的气息融进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感到舒张。

　　路边一株株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树依然茂盛生长，曾经的机关单位办公楼房，撤县后分配给当地村民居住。一些红墙经风雨冲刷，显得斑剥，一些楼房空空荡荡，但也有些地方村民们正在忙着建盖新房。原始、现代文明在这里和谐相处。

　　站在群山之巅，环視深邃的大峡谷，想起了当地诗人写的诗句：在山里站得太久了，也就站成了山。

　 当地人说，每一个新日子的太阳是从酒碗里升起的。围着火塘，端起酒碗，大口喝土酒，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醉了与日月一起旋转，同大山一起摇晃，站着是一座山，倒下是一条汉子，一拉雄、一拉雄……!

　　山的仁厚，滋养了豪爽的大山子民;山的博大，深藏着土著民族的智慧密码。山里的日子如那碗自酿的布汁酒，味正、纯厚、绵长。

　　大侠有大侠的视觉，菜鸟有菜鸟的情怀。
一天碧江人，一辈子碧江情。
县撤了，人去了，楼空了，如戏台散场，繁华不再。但每一个曾在这里工作、生活过的人无不对这块土地充满感情。

　　路上，遇见一位步履蹒跚八十六岁高龄的老人，他在儿女搀扶下专门从数千公里外回来记忆之城，边走边一遍遍抚摸着长满岁月苔痕的砖瓦，向人们一遍遍打听曾经同事们的下落。离开时他说：老了，走不动了，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来碧江了。

　 这栋孤寂冷清的原碧江县公安局办公楼，如手摇电影机胶片回放凝固的时光。如果建警史馆，这些楼院就是活着的历史，见证边疆的沧桑岁月和时代的变迁。

　　行走在碧罗雪山的怀抱，慷慨的晨曦一路洒照身上。大街上处处烙着时光的印痕，犹如一个展馆画卷徐徐铺展，一个时代的记忆在2000多米高度的空气中鲜活起来。

　　佛说：握紧拳头，你手里是空的，放开双手，你拥有整个世界。

期待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晒着碧罗雪山太阳，自由自在漫步记忆之城，摘一片云雾为引，以雨露为液，时光当茶，大地作壶，沏一壶记忆之茶，与群峰对饮，听大自然天籁之音，品读光阴的那些故事。

　　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从树上掉落，宣告生命进入下一个轮回。

　 仰望群山，俯瞰大江，时光如水，在叶落叶长间，细数走出校门，走进大峡谷，到碧江驻村扶贫，来回在怒山怒水村村寨寨，到再次走进记忆之城，时针已拨了二十个春秋。从青春年少狂放到华发渐生，其间悲悲喜喜，起起伏伏，都是一场人生的修行。

　　远眺山峦，阳光普照，天地静谧，云淡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