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我的家乡江西分宜大岗山厦吾村水稻一年可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插上晚稻,还务必在立秋前将秧苗插下。如果晚了,收成将减少,若遇上寒露风,甚至绝收。才二十天左右的工夫,既抢收又抢种,所以叫“双抢”。 它是我们农民一年中特别繁忙时期,特别繁重农事活动的代名词。</h3><h3> “双抢”时,男女老少齐上阵,还有少量外来援军,(毛泽东号召:各行各业支援农业)。人们抢晴天战雨天,夜以继日,有时还加夜班,真是战天斗地.人定胜天,为了生存和发展,以命相搏。从7、8岁开始,在家乡那片可爱的土地上,就留下了我辈儿时劳作的身影。从赚一分工分开始农事活动(最强壮且农活一流的社员每天可赚十分,当时十分工分可分到0.5至1元的人民币,看年景收成而定)。</h3> <h3> 天还朦朦亮,在大人由轻到重的呼唤声中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的从打了补丁的蚊帐中钻出来,慢吞吞的走向茅房(厕所),解决掉宿便,接着在大人的唠叨声中,赤着脚跟在大人背后,十万分不情愿地步入"双抢"的主阵地(莫把"讲道理"当教育,不劳者不得食)。双抢期间的某一天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h3><h3> 早上清凉,是拔秧的好时机。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田埂小草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不时滴落在奔走田埂上人们的脚背之上,透着一股沁心的凉意。 一大把整齐的秧秆(已晒软的稻草.或笋衣丝.或棕叶丝。)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有的也系在腰间。人们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地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就着秧田里的水,“哗啦哗啦”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抽出一两根秧秆打个活结,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丢在身后。不一会儿,后面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在晨风中瑟瑟飘摇。</h3> <h3> 秧田必须要选在水源充足的地方,一般都选池塘或水渠旁的田,这也恰恰是蚂蟥的天堂。日上三竿时,早晨收工的钟声敲响,我们腰酸背疼,饥肠辘辘的从秧田里走上来,有几条蚂蟥吸附在腿上,有的滚圆,有的还没有吸饱血。这时我们一边骂着,一边习以为常地从腿上将它们拽下来,找根细树枝,插进蚂蟥体内,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皮被整个穿肠翻了过来,然后插在田埂上任其曝晒至死。也有人把它丢进系在腰间装有石灰的小竹桶里。然后找几根稻草,把蚂蟥叮咬过且不断冒血的伤口捆扎一下,以减缓流血的速度。蚂蟥这吸血鬼真可恨!好像即使碎尸万段都没用,还能再生,只有翻皮或丢进灭蟥小竹桶里才是绝杀。还有就是把硫酸铜放在秧田入水口,也有防治效果。</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记得那时全村有上千亩稻田,各生产小组长根据每块田里稻子的成熟度,来决定先收割哪块田。割稻时,手持一把铮亮的杀禾镰,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割断,两把一堆放好,一块块稻田在"嚓.嚓------"杀禾声中,露出了一排排的稻桩。期间也常见到在田野里捂着手急匆匆、满脸痛苦被割伤手的人。你割稻时若有分神或手法不妥,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割伤你的手。至今笔者手上的刀疤依稀可见,只是伤手的杀禾镰已不知何处......</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从最初的禾桶到脚踩的打谷机,好长时间我都是干抱稻把的活。裸着身子,只穿个短裤衩,(我村许多男人都是这般打扮,腰间还系一条六尺来长兰色的长布巾。)弯着腰把一梱梱稻穗从泥田里抱起来,将它递给大人 脱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稻田里来来回回,如一不小心踩中原来的脚印,那原脚印里的泥浆就会象喷泉那样射你一身。田野里热气腾腾,骄阳似火,能在田埂上豆苗的阴影下,躲避一阵阳光的炙烤都是莫大的享受。</span></h3> <h3></h3><h3> 全村几十部脚踏打谷机发出的“嗡嗡嗡、嗡嗡嗡……”的轰鸣声,震颤飘荡在旷野山谷。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嘶鸣着,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两种声音在原野上空交织,奏出了农民的艰辛与心酸…… </h3><h3> 太热了,也太累了,人们在身体极限的岸边挣扎着!记忆中,有多名村民就在这非常时期,在岗位上辞世安息。</h3><h3> 中午收工的钟声敲响,这时满身泥巴犹如泥猪的我们"噗通.噗通"跳进村前的河流或池塘,那是一种沁脾的凉爽。片刻的清凉,换来一丝暂时的惬意;继而发现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被稻叶割划出一条条红红的伤痕,汗水流过,感到一阵阵割肉般的疼痛。娃们偶尔也会潜入水中逮上一两条鱼,带回家用南瓜叶擦擦铁锅(食用油短缺,为防鱼粘锅),把鱼煎熟,改善一下伙食。此时,大人们正把一担担水谷送往集体晒场晾晒,然后又转入家务战场(打柴.打猪草.喂牛.自留地里劳作......)。</h3> <h3> "双抢”期间的伙食比平时要好些,父母隔三差五尽可能让我们吃上点荤菜,生产队有时也会请副食品公司的人来杀猪(征购转内销),每人分几两;碰上有牛累死或热死了也会把牛肉分给社员(牛皮是要上交给国家的)。公社驻队干部也知道"双抢"消耗的体力太大,有意让大家改善一下伙食。上世纪六十年代家乡是没电扇和空调的(七十年代才用上电),饭桌上我们虽然流着满头大汗,但吃得还是津津有味。</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突然,天空中传来“轰隆隆”雷声,分工晒谷的女社员们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离开饭桌,奔向晒场。双抢时节往往午后多雷阵雨,她们得快速地把上午收回来摊晒在晒坪上的稻谷收起来,否则雨把稻子淋湿后会发芽、发霉,到时完不成国家征购任务,(毛泽东指示:广积粮备战备荒)。人们利用竹晒垫把谷团成一堆堆盖起来,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松懈。总之,必须要保证所有稻子不能淋雨。也有来不及收,稻谷被淋湿的时候,那只能摊在仓库的地上,派人用耙捣翻,以免谷堆内部高温发芽。</span></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淋雨发芽的稻子是交不了公粮的,粮站收稻员会拿根空心的铁钎子插进麻袋,从里面抽出些许稻谷进行检验,如不达标就拒收!碰上这样的事,农民只有运回村里用作口粮(每人按年龄或劳动强度等分得的粮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夏天的阵雨,来的突然迅猛,走的也快,很快天又放晴了。这时总觉得这雨是来捣乱的,大人们不时咒起天来了。雨后的凉爽经不住太阳公公的霸道,风停了,整个原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起来。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一阵刺辣……却也无法分出手来擦一把。大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快速地插进滚烫的水田里,并次第有序地往后退着(以退为进),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一汪稻田涂抹上一层绿色。插秧是个技术活,插的不好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补栽,所以大人一般都不让我们插,我们娃儿们只能抬抬秧苗,将秧把往大人身后传递。</span></h3> <h3> 火红的太阳渐渐西坠,在这黄昏时分也透出了些许温柔。“双抢”的早上、晚上都是干活最佳的时间段,在火烧云的映衬下,人们虽经历了一天的劳作,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但为了生存,不得不在蚊虫牛虻和蚂蟥的叮咬下,继续奋力抢收抢种着。阵阵犁田人呵斥牛儿的声音,为抢在天黑前把当日农活干完的呼唤声,跟四起的炊烟一同飘忽在村庄的上空。天色渐暗,人们向小河池塘聚集,洗脚的,洗农具的,牵牛喝水的,抬水的,洗菜的......<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现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农田承包到户,大多数农户也改种单季稻了。但这渐已消失的“双抢”,却曾伴随着我从7岁一直持续到40岁,早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让人想笑,想哭…...。"双抢”,让我心悸、惧怕与敬畏……但它的艰辛苦涩,让我在茫茫人生路途中,学会了隐忍、无畏、坚强! 时光如梭,这种特有的经历,此生不想再有。回不去的岁月,忘不了的双抢!</span></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