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西域胡杨

　　子豪是市里一所大学的老师，因为成绩优异，所以毕业留校了。可就是有一样，不善于巴结逢迎领导。这不，工作都快二十年了，还是个副教授，年年都有他的教授评审提名，年年评不上。他心里真是郁闷啊！

今年的评审指标下来了。全校有五个教授职称名额，他也被提名了。妻子知道以后，让他去给领导送点礼，不然，别人送了礼，又把他挤掉了。子豪虽然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只好答应走动走动。

过了几天妻子见他还没动静，又催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去送礼。

这天是星期天，学校的一把手李书记应该在家。这李书记是谁？是上一周刚从本市另一所大学调过来的，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领导不是靠潜规则捞好处的，没有不吃腥的猫啊。

送什么呢？子豪心里犯了难。送烟酒吧，太俗了，路上碰到人，人家一看就是个送礼的，送水果吧，太简单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唉，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让人干不喜欢的事，更难受的了。子豪在纠结中出了家门，向左拐不远，有一家书店。对了，还是送书吧，不显眼，谁也不会想到是送礼的，何况关键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钱啊。

子豪拿定了主意，走进书店。他想，李书记家应该有孩子吧，选一套少儿版四大名著，比较合适一些。于是，他买了一套，和准备好的五千元钱一起，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提上出了门。

子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悲哀。在这所学校工作这么多年，要能力没说的，扛的是大梁，科研成果也很丰硕，有影响力的论文也发了数十篇。可就是职称评审上面，一直有个坎，这究竟是谁设的坎呢？他说不上究竟是谁，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证据？有证据又有什么用？

当年高考超出录取线一百多分，被这所学校录取，自己一度还引以为豪。因为在那一年录取的学生当中，他的成绩是最高的。老师们知道，好多学生也知道，当时，可是名噪一时的。大学四年，自己从来没有忘记本分。从农村来，身上寄托着父母的希望，甚至全村人的希望，只有刻苦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别无选择！当同宿舍的同学都谈起了恋爱，每天出双入对，看电影，逛超市，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自己一边苦学，一边利用周末带家教挣钱。四年时间里，从没有向父母要过钱，自己还拿到过各项奖学金呢，这一切都是自己一直骄傲的事啊。

可是，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为了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幸福的生活，还是别的什么？这个问题一直模模糊糊地困扰着他。他酷爱读书，是书给他带来了生活上的巨大改变，更是书带给他精神上的快乐！那些古今中外的名人，他们的事迹和思想，无一例外，都在深深地影响着他。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怎么才能不被世俗的东西所影响，像荷花一样亭亭净植，香远益清？

逢年过节，单位同事提着礼盒，东家走西家，西家走东家，拜访领导也成了一种时尚。只要没去，就像一个另类人一样，不食人间烟火。领导家里娶媳妇，嫁闺女，过生日，老人离世，孙子满月等等，都要随份子，少则三五百，多则三五千。你也不知道，别人送多少。别人说送得少，万一送得多呢，你的少了，领导会怎么看，不知什么地方等着你呢，全是套路啊。日子过得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子豪边想边走，转过笃思楼不远就是学校领导居住的院落了，子豪的脚步越来越慢，他脑子里的思考也进入了白热化。他索性在路边的一张连椅上坐了下来，让自己心里再静一静。

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又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读书的目的绝不止有工作有收入，生活幸福快乐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以来，教书就是自己所喜爱的，科研也是自己所喜爱的，虽然像职称这些和利益名誉相关的东西，总是不顺，可是内心深处，却是愉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自己对学生奉献了自己的才华，对社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感到了自己对于社会和国家的价值！这难道不是一个知识分子孜孜以求的吗？难道不是读书的目的所在吗？可是自己竟然还想向领导送礼行贿，助长这种自己一直鄙视的歪风邪气。你呀，你干的什么事情！子豪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豁然开朗了，又不由得责备起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没有静下来仔细思考的问题，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叔叔，你迷路了吗？你拿的是什么书呀？”一个童音，打断了子豪。他回头一看，这是一个很漂亮的七八岁的小女孩，两只眼睛，清澈得像湖水一样。

“小朋友，叔叔是迷路了。可是叔叔现在知道怎么走了。你喜欢看书吗，叔叔把这几本书送给你，好吗？”子豪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了钱，把书递到小姑娘的手上，就准备起身走了。他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

“叔叔，我喜欢看书。我看完了书，还给你好吗？谢谢叔叔！”

一身轻松的子豪，在回家的路上，听到逸夫楼附近有喧哗的声音。他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一位大一学生，得了重病，无钱医治，学生的母亲因为筹措不到治疗费用，急得哭了起来，身边围着一些同学在安慰。子豪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毫不犹豫地把那五千元钱塞给了那位可怜的母亲。

子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他终于听到了自己内心最真切的呼唤。子豪回到家里，妻子问他送了没有，子豪笑着说，送了呀，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啦。

半个月过去了。办公室传来了消息，今年教授职称评审结果下来了。原定的五人，减为三人，里面有子豪的名字。子豪一听，以为搞错了。那同事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看清楚了，绝对不会错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自从李书记调来本校以后，早就听说了职称评审方面的腐败，他经过几天的调查走访，掌握了第一手材料，重新评估了每一个提名教授职称评审的老师。最终由于子豪各方面条件达标以及丰硕的科研成果，通过了教授职称评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