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作为一个地道纯正的农家姑娘,从小就生活在土地与蔬菜的包围之中。家里的菜园围绕着屋子随意地分布,所以前门是菜地,后门还是菜地。地里面种的不外乎白菜、萝卜、青椒、番茄、土豆、菠菜、香菜、莴苣、豆角、冬瓜等。但那时候对这些却是爱不起来,甚至有点儿讨厌。</h3><h3><br></h3><h3> </h3><h3>每次放学回家,看到有炊烟升起,便会跑到厨房闻一闻。厨房的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无须仔细辨认,根据味道就知道今天吃的什么菜。有时候是烧茄子,有时候青椒煎鱼,有时候是焖豆角。对此,我的鼻子是闻不出一点香味的。常常都是悻悻地跑开,盘算着菜地里的菜啥时候才能吃完。</h3><h3><br></h3><h3><br></h3><h3>我们最常吃的荤菜就是鱼,各种各样的鱼。家里有渔船,每到农忙间隙,爸妈就会划着船去大河里打渔。在项目繁多的农活中,我偏偏对打渔这件事情兴致最浓,因为可以坐在船上游山玩水。“游山”却是不会有的,但“玩水”却是真的。只不过爸妈打渔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带过我,船上有电机,怕是不安全。</h3><h3><br></h3><h3> </h3><h3> 所以每次都是偷偷地瞒着家里的大人在泊好的船上玩一会儿。它的锚桩并没有多厚重,但小小的身躯依然不能轻易将它拔起来,只能拿着竹篙在船被拴定的那个半径范围之内划动。即便是这样,只要船开始游走,就觉得自己是进入了大江大河,内心就会升起无限豪迈之情。欢乐的间隙总是短暂,不多大一会儿就会被发现,然后逃上岸来乖乖地回家捡鱼,清理干净等着售卖。</h3><h3><br></h3><h3><br></h3><h3>从河里捞上来的鱼很快就会卖光,所以通常都会提前给自己留一些以作下一顿的菜肴。对于吃鱼这件事,人们总有很多种花样。有的人喜欢将新鲜的鱼腌一腌,然后再下锅煎煮,有的人喜欢晒成鱼干,再用小火烘焙,而有的人就爱吃新鲜鱼。</h3><h3> </h3><h3><br></h3><h3>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需要搭配自己菜地里的萝卜或者青椒,有时候也是莴苣。对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我都是提不起兴趣的,最多只会捞几根青椒,或者就一点鱼汤下饭。</h3><h3><br></h3><h3> </h3><h3>那样的日子无聊又漫长,需要有一点肉香来冲淡这寡味的世俗。</h3><h3> </h3><h3>最盼望的就是家里有客人来,那一天的饭桌上准会多几道滋味丰富的硬菜。那一顿饭吃下来,对其他盘子里的菜是一筷子都不会动的。最喜欢肉片儿在热油里被煎炸的焦焦脆脆的感觉,裹着一点白米饭放进嘴里,瞬间就会觉得人生的愉悦尽在于此。若能每天饱尝一顿,也算是幸福美满。</h3><h3><br></h3><h3> </h3><h3>等家里的客人起身告辞的时候,大人们都会说:“路上慢点,过几天再来玩啊。”于是我也跟着说,不管大人们是不是出于客套,我倒是十分的真心。打着饱嗝,掰着指头算着家里的亲戚朋友,还要一遍一遍地核对,怕是有漏网之鱼。</h3><h3><br></h3><h3> </h3><h3> 冬天的时候,望着满地的白菜心里发慌。想着有可能出现在饭桌上的清炒白菜,炖大白菜,白菜火锅,白菜汤以及辣白菜等等一大串的白菜系列,心里就一阵抽搐。听到的最恐慌的声音就是:该做饭了,我先去菜地里拔一颗白菜。然后就看见妈妈在菜地里精挑细选,最后抱着一颗个头比较大的白菜满意归来。她将最外面的几层叶子扯下来扔给家里的鸡,它们也吃得津津有味。</h3><h3><br></h3><h3> </h3><h3>家里的鸡可能也在心里寻思:每天若能如此饱餐一顿,鸡生也算幸福美满。但其实,它们是有吃不完的菜。有时候看着它们将一块白菜帮子啄到千疮百孔还意犹未尽,我会直接扔一整颗白菜给它们。等它们聚拢来以后,我蹲在一旁,看它们为此刻的盛宴欢呼,那种雀跃的劲头,丝毫不亚于我见到客人到来时候的激动心情。</h3><h3><br></h3><h3><br></h3><h3>上高中以后,回家的机会就少了,每一顿都在食堂里吃。那些饭菜像枯燥的课程表一样,把仅有的几样菜式排列组合了一下就成了三年一层不变的食谱。有一次感冒了,胃口不是很好。我和我的小伙伴坐在食堂的大厅,望着四周的人心生茫然。我们端起各自的饭,像两位即将出征的壮士,为彼此鼓劲送行。但才吃了一口,我们就决然地放下了手里的饭碗,愤愤然地离开了。碗里的水萝卜染上了一身的酱油色,自我们离开以后,它也在碗里暗自神伤。</h3><h3><br></h3><h3> </h3><h3>小伙伴拉着我在校园里闲逛,傍晚的微风带来些许的惬意。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他们端着饭碗一脸幸福的样子,可能是碗里有什么别的菜,或许是从家里带来的咸鱼干,或者是酱萝卜和炸胡椒也说不定。</h3><h3><br></h3><h3> </h3><h3>忽然,小伙伴顺势坐在了池塘边的台阶上开始低声抽泣。她说,她想吃家里做的红烧茄子了。说完以后还一脸崩溃的样子,我有点不知所措地坐在了她的旁边。为了安慰她,我也说我想吃家里做的焖豆角了。就这样,我们一来一回,各自数着平常在家里吃的那些菜。最后,我们连清炒大白菜和大米汤也说出来了。</h3><h3><br></h3><h3> </h3><h3>那真是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说完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数宝一样说出来的话并不只是安慰之言,而是我真的想吃了。特别是番茄鸡蛋面,从地里摘两个番茄,再从鸡窝里掏两个鸡蛋,不多大一会儿就可以从锅里盛出来一碗香喷喷的面条。</h3><h3><br></h3><h3> </h3><h3>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想念一碗曾经觉得难以下咽的面条,在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h3><h3><br></h3><h3> </h3><h3>那一刻我开始觉得自己长大了。</h3><h3><br></h3><h3> </h3><h3>时隔多年,偶然看到这样一段话:人生就是这样,会突然想到被忽略了的极熟的东西,我有一个朋友一天忽然说,好久没有吃醋了。当即到小铺子里买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坐在街边喝,喝得眼泪流出来。</h3><h3>这用来形容我们当时的心情,是最恰当不过了吧。</h3><h3><br></h3><h3> </h3><h3>“人是在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并不是那些光辉重要的时刻,不是站在领奖台上的瞬间,是走在路上阳光洒下来,穿过叶子落在你脸上,你突然抬头看的时候。今天想了想,是在事情过去之后。人需要浪花拍打皮肤留下的红晕,需要风平浪静的海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