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空：病床絮语

月照长空

今年夏天去郑州做了一个手术。

孟子说：“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 意为都是站着撒尿的人，我怕他什么呢？今天想来，这种豪情万丈的话，偶尔逞一时口舌之快，已是不该，若真以为本就如此，那就愚不可及了。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可是，有时候真是舞不起来啊！怎么办呢？只有辜负了。

没有什么小手术、大手术之分。小手术是手术，大手术也只是个手术。

有人说：“得这个病算不是个味儿！”其实，得哪个病是个味儿呢？得哪个病都不是个“味儿”！哪个病都能让人痛苦得死去活来。

很多年前，长远哥就曾说过：“挣钱是为了保命。”那时听了，嘴上附和，心里却深不以为然。社会发展到今天，对他的话，想不服都不给机会了。

一个人是不是有智慧，很多时候要看他的观点是否具有前瞻性。长远哥的观点就很有前瞻性。无怪乎名字就叫“长远”！

中年以后，能够保持健康，就等于在挣钱。所以，当你管住了自己的嘴，不胡吃海喝时，当你迈开了腿，不久坐不动，出门不再打车时，你就已经在挣钱了，何用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思量如何挣钱？

突然咳嗽了一下，五脏六腑齐受震动，我当时就疼得五官移位，差一点窒息。

房间里就一个人，夜晚关了灯一个人躺在床上，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突然想起那些得了病的鳏寡孤独者，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该怎么活呢？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

又想起了《红楼梦》里临死前的晴雯！

一直觉得，《红楼梦》里死得最凄惨的就是晴雯。

古人说：“疼可忍，痒不可忍。”其实，有些疼，也是忍不下去的。至于痒·····据说中东地区有着世界上最令人胆寒的刑罚，这种刑罚的痛苦程度甚至不是中国古代的车裂、腰斩、活剥、千刀万剐可以望其项背的：山羊爱吃盐，于是就把将要处死的犯人捆绑在柱子上，用刀在他们的脚底板上划出血痕，撒上盐，然后让山羊去舔——直到把人痒死。

你想过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腐烂，一窝蛆在里面嘬着你的肉的情景吗？而你竟奈何不了它们！我不敢想象那是疼还是痒。

长寿是值得追求的，但病榻上的长寿我宁可不要。

中国人对“苟且偷生”颇有心得，喜欢告诉自己也热衷于劝说别人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人，只愿“好死”，决不愿意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赖活”！

这次做的这个手术，医疗费用是19000多元。这其中，我个人负担多少呢？将近6000元。我的医保报销比例是90%，但为什么我实际的支出要远远低于这个比例呢？这还不包括我的吃喝住行之类的费用。那是因为医院为我提供了不在报销范围的药品和服务，而这些，他们甚至没有告知一声。唉，即使告知了，又如何呢？就像有一篇报道里说的那样，病人被放在手术台上打开腹腔以后，医院开始对患者家属提要求······这个时候，他们说什么，你敢不答应？现实中的抢劫犯也很少有这么狠的。医患矛盾的产生，你能把责任只归于一方吗？

中国的问题不是出在缺乏政策法规的支持上，而是出在不透明上。

当凡事都可暗箱操作时，那么所有的政策法规即使不是为虎作伥，也是自欺欺人。

何谓看得起病？是在乡村小诊所里看得起，还是在县级、市级看得起，还是在省级抑或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看得起？

那些说老百姓看得起病的人，要么是脑残，要么就是良心坏透了，要么就是跪习惯了。

不要说什么希望，不要提什么将来，老百姓就活在当下。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有什么意义？

据说有的地方已经出台了规定：乡镇医院治不了的病，才能到县里；县里治不了的，才能到市里；市里治不了的，才能到省里······，否则，医疗费用不予报销。可是，有哪一级医院会承认你的病他们治不了呢？

所以，你生在哪儿，也要看你的造化了。

“闷着头活”是许多中国人的口头禅，乍听，有些可悲，细思，其中未尝不包含一定的人生智慧。

面对林林总总无可奈何的事，你即使不“闷着头活”，又能如何？徒增烦恼而已。

病房里，走廊里，甚至楼梯间的角落里，都住满了患者家属。一人得病，全家人不得安生！

生老病死，岂是一个人的事！

那天一个同学说，如今得病仿佛是一个很丢人的事，生怕别人知道了。为什么呢？因为别人会认为你一定造了什么孽，不然病魔为什么总是缠着你呢？听了，感同身受。

若把人生划分为四季，我如今的年纪，大约已是秋末冬初了。

我今年53岁了，我如果能活到80岁，我还有27年可活；我如果能像父亲那样长寿，活到90岁，也只有37年可活。 而我是断然活不到父亲那么大的年纪的。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在80多岁以后才得了膀胱癌，并且除了这个病以外，他几乎没有别的病。

我对儿子说，你今年结婚，明年生子，你的儿子也只是长到你这么大的年纪时，我也许就不在人世了。
自古以来，无数人在这世上活过，即使没有绝对相同的人生，但总是会有相似的人生吧？人生总是可以分类的吧？

我算哪一类呢？或者说，我算那颗葱呢？

我愿有一个自觉的人生。不想成为佛菩萨，只想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