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宅门的故事

慧莉

太爷爷何玉堂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北京琉璃厂有个专门经营古陶瓷的铺子，叫德润兴，铺子的掌柜就是我的太爷爷何玉堂，当时在琉璃厂可是个响亮的人物。他出身低微，只是一个偶然机会与古玩结缘，且经过短短数年间经营，使得一个大声都不敢出的泥瓦匠，一跃而成为身着长袍、风度翩翩的大老板。他入行太偶然，偶然地让人羡慕；发家太侥幸，侥幸得令人嫉妒。太爷爷1929年当上了德润兴东家，也加入了古玩商会，1939年将东四牌楼华斋古玩铺盘到手，1945年又在上海五马路成立了分号，常年雇伙计50多口，娶了2个老婆，生育8个孩子，其中夭折一个女孩，因此这个家族人口众多，也比较复杂，和现在的电视剧演的大宅门差不多少，我就将何家门的家事写出来，让后人们了解一下吧。

      我的太爷爷，娶了2个老婆事出有因的，因为提亲时是妹妹，但是姐姐长的丑，还不识字，入洞房揭盖头才发现让岳父给掉包了，将姐姐娶了回来；后来妹妹也结婚了，但是夫妻关系不好，离婚后做了太爷爷的姨太太。正房太奶一共生了5个孩子，我爷爷是何家长子，下面有三位妹妹，一个弟弟；姨太太生了三个孩子，二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女孩夭折，最小的儿子与我父亲同岁，也就是在1940年（龙年）太爷添了老儿子、大孙子，这一年也是何家兴盛的一年，我爸爸满月还请戏班子唱了3天，也是孙子辈唯一一个享受此待遇的孩子。

《北京档案》杂志记载太爷爷的发家史

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何树勛）是长子，因此由其父亲将所学东西如数传给了我爷爷，所以爷爷在店铺里是少东家，18岁那年娶了门当户对的奶奶，这门亲当时还有个小插曲：爷爷家从上到下家人、伙计共有五十多人，居住在北京东四大烟囱胡同26号的四合院中，前后院共有11间房。奶奶的娘家也在琉璃厂经营，两家老人商议将刘家的六小姐嫁给我爷爷，但是六小姐性格柔弱，知道后害怕，我奶奶在家行七，年方16岁，是位有主见的女人，深知六姐如果嫁到这个大家庭来，无法承担起大儿媳的责任，因此代姐姐嫁给我爷爷，和何家提的唯一条件是继续完成师范学校的学业，何家满口答应。成亲后何家违约，没有履行诺言，奶奶由一个未毕业的中专女学生成为何家的大儿媳，从此变为家庭主妇。

奶奶嫁入何家，开始了她的家庭生活，每天早上4点起床，伺候公公、二位婆婆，下面三个小姑子，二个小叔子，何家的姑奶奶当时还在上学，奶奶说一到周末，她们就出去玩牌，看戏，而奶奶就不能睡觉，等着给她们开门，真的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1940年，奶奶18岁生下我父亲后，由其婆婆抚养。

      斗转星移，好景不长，随着北京解放，政府将古玩商会的会员请来，主要目的就是针对各家的古玩，我家的瓷器较多，太爷爷为了保护这些文物，无奈之下答应政府悉数上交，当时拉走的古玩用了2辆解放卡车，名字刻在故宫博物院中的捐赠者名录上，也算留传千古了。

      姑奶奶们毕业后也陆续工作出嫁，爷爷的那一辈人只有爷爷在解放后分配到北京市文物局，姑奶奶、叔爷爷赶上建国初期，大姑奶（何树香）嫁到上海后因丈夫支援洛阳的水泥制品厂后落户洛阳；二姑奶(何树芳）分配到内蒙中国工商银行工作；三姑奶（何树良）毕业后分配到邯郸；二爷爷（何树生）北京地质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大同煤矿工作；二太奶奶生的三爷爷（何树成）毕业后分配到长沙；龙爷爷（何树旭）和爸爸的童年在那个内战的年代还是很幸福的，家里条件好，他们也是东四头条胡同有名的调皮孩子，爸爸说他小学没毕业就和他的婶婶去舞厅，但是玩归玩，从小学上到高中，成绩还是不错的，大龙叔叔高中毕业考入北京水利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安徽；爸爸高中毕业后在一所中学任体育老师，由于不安于现状，报考了北京第二航空学校电气专业，1961年毕业，国家支持东北建设，分配到位于沈阳的航天部111厂，开始了独立的生活，那个曾经人丁兴旺的四合院，就剩下太爷爷与二位太奶奶和我爷爷一家人，太爷爷为了让子女将来能常常回到北京，就让每一家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留在北京，由二位太奶奶抚养，这样我的奶奶又担当了下一代孩子们的管理责任。

太爷爷家最小的孙子，比我还小的小叔叔在故宫博物院捐助者名录爷爷的名字下留影

爷爷在北海滑冰场

二爷爷

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及韵姑姑

大姑奶奶与珊姑姑，韵姑姑

学校的四条龙，右上我爸爸，右下龙爷爷

奶奶和六姨奶、爸爸，大姑合影

　我的爷爷在太爷爷的“德润兴”古董行做少东家，生性贪玩，18岁与奶奶结婚后，也未曾改变，就是现在说的富二代，跳舞、滑冰样样精通，而且爷爷的大照片在东四照相馆里的橱窗里摆放，可见爷爷的颜值爆棚，也给爷爷招来麻烦，其中有一次在北海滑冰，一个日本姑娘滑了一个大跟头，爷爷上去将姑娘扶起，让日本姑娘一见钟情，迷恋上爷爷，并且非爷爷不嫁，爷爷实在无法摆脱，就把她带回家，让奶奶领着爸爸出来见面，日本姑娘才肯罢休。日本投降后，随家人返回，还给爷爷邮寄食物过来，家人不敢吃，都给伙计吃了。那时的奶奶已有三个孩子，因为这事，激怒了奶奶，也和爷爷疏远近十年。

      奶奶是位要强的女人，因家中财政大权在太爷爷手上，地位可想而知。舅爷说，他最佩服的就是七姐，有主见，独立，不依附何家，50年代初，奶奶在家人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在北京轻工业部的幼儿园谋了一份幼儿教师的工作。

       1963年，爸爸妈妈在沈阳恋爱了，他们春节一起休探亲假回来见双方父母，爷爷家嫌弃妈妈身材矮小、瘦弱，姥爷家不同意找北方人，但是天高皇帝远，而且爸爸待妈妈极好，爸爸骨子里还留存着富家子弟的做派，口袋里有5元钱，就带着妈妈去北海的御膳房吃饭，结账后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了，只好步行回家，也成为妈妈念念不忘的事。

       妈妈第一次去爸爸家，就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到多宝阁的东西那叫震惊，虽然太爷爷上交国家很多古玩，但私底下还藏了不少珍品，爸爸偷偷带妈妈去后屋，将太爷爷珍藏的八面瓷给妈妈观赏，妈妈说那是一樽春宫图，共有八种形态，那时郭沫若是我家的常客，但是家人都不喜欢他，因为每次来，就打着给毛主席刻章、印，还不忘给写条，将好多鸡血石占为己有……他多次来和太爷爷讨要购买，但是太爷爷始终没有让他得逞，可是这件宝贝，在文革初期破四旧时，奶奶害怕造反派炒家，狠心的摔碎了，这件八面瓷难逃厄运。

奶奶与舅爷同孩子们

1965年春节，爸爸妈妈在这个大院里结婚了，1965年夏天，单位给奶奶分配了一套福利房，位于德胜门，因为楼位于人定湖边上，楼的颜色是黄色，地址就是人定湖黄三名四号，奶奶拿到钥匙后，搬家的头一天才和爷爷说，爷爷没有同意，奶奶带着姑姑们搬离了公公家。太爷家就剩三个老人及三个孩子。

       爷爷家搬走后，本来就有心脏病的二位太奶奶相继发病，在2年的时间里就去世了，当时还在初中的珊姑姑将照顾太爷爷和弟弟、妹妹的担子挑了起来。

太爷爷在太奶奶去世后，本来就喜欢喝酒的他从此没有约束，开始酗酒，在胡同里的老人们都称呼太爷爷是“何疯子”，每天在小酒馆买醉，身体也出现了问题，74年的夏天，爸爸接到爷爷发来太爷爷病危的电报，我爸爸带着我回到北京，他养育的孩子们都回来了，没有几日，在爸爸护理的晚上离开了家人，这是我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我每天都在太爷爷的棺材边说“太爷爷，别睡觉了，该醒醒了”，我拉着爸爸说“姑奶奶为什么总哭呢”，棺材在家停了三天由一辆解放车拉走了，在离开大院时，我追着车，挥舞着小手喊“爸爸，带着我，我也去”……

      送走了太爷爷，爸爸作为长孙，主持了分家事宜，爷爷们和姑奶奶们也生出分歧，相互之间走动的也少了，一个家族因太爷爷的离去而终结。

爸爸和婶婶

爸妈订婚照

叔叔结婚家人合影

95年叔叔乔迁之喜

奶奶与她的儿女（二姑已去世）

哥哥在94年开了古玩店，后因市场多次拆迁，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