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路云和月

梁伦惠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条条大道通罗马,</b><br><b></b></h3><b><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display: inline !important;"><div style="text-align: left;"><b></b></div></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唯有天路达珠峰。</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中华儿女洒汗血,</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铸就青藏高原龙。</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h3></b><h5> 宇宙之大,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而地球只是宇宙中一个极其微小的粒子。人们生活在地球上,便要认识地球。认识地球是从认识天和地开始的。我小时听在私塾读书的学生念过这样一段颇具唯物辩证哲理的古文名句:“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沉者为地。”这一朴素的唯物主义认识,确定了世界是物质的,否定了封建迷信和唯神论者所倡导的“上帝创造世界和人类”的唯心主义观点。知道了天和地都是物质的,人们又想知道天和地是如何连接的。人们从生产实践活动中,从日出日落,月升月沉,登山观景,航海乘船等自然现象和社会实践中发现了一些天和地之间存在的某些实际的和视觉上的联系,便用一些形象的、朴实的自主想象的理解来表达自己的认识,也有用诗情画意来表达的,甚至创造各种美好的神话故事来表达天地之间的差别联系,并希望加强和缩小这种联系,达到“牛郎织女相配,七仙女下凡爱董永,嫦娥不满弈而飞天”等美好愿望。许多诗人和作家、语言学家也用美好的词句来表达天地之间“密不可分”“近在咫尺”等。“太阳从东山升起”“夕阳落山了”“水天相连”“月上柳梢头”等不一而足。诗人更有“黄河远上白云间”等美好名句,叫人百读不厌。到现代社会,科学高度发达,人们对天地的区别和联系进一步深化,并不断通过科学手段进入太空和其他星球进行探测。但人们更多地选在自己的家园——地球进行探测、开发、建设,力求把地球建成人间天堂。</h5><h5>西藏是我国地势最高的地区之一,海拔8840多米的珠穆朗玛峰被称为地球第三极。开发、建设西藏,首先要解决交通问题,一条一条的公路,从青海、四川、新疆开始修筑,通到拉萨、阿里等地。西藏地区内的公路也纵横贯通。去年建成了青藏铁路,并开通客运。国家已有计划要修羊八井至日喀则的铁路。不久的将来,西藏与内地及其他省区的联系将更加方便。人们喜爱西藏,关心西藏,赞美西藏。人们忘不了内地通西藏的公路,它那修筑的艰难,它那维护的不易,它们承受的巨大压力和做出的不朽贡献。人们更忘不了为修筑这些公路而做出巨大贡献甚至牺牲了生命的人们,也忘记不了在这些线路上因遭受叛匪袭击、恶劣的气候条件、突发的地质灾害及不应有的事故而牺牲生命的人们。人们把这一切的一切串成一条思路、一种感情,用美好的心愿、诗一般的语言,称它们为“天路”。在这些“天路”上,我也有着许多的艰辛,许多的快乐,许多忧愁和焦急的等待。把这些经历、感受、思念,细细地回忆、整理,用文字表达出来,便是我此章的目的。</h5><h5> 宋代名将岳飞为抗击金国的侵略,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那英勇善战的卓越才干,不畏强敌、不辞艰险的“精忠报国”的伟大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财富宝库中的永远不可磨灭不会褪色的稀世遗产。他慷慨悲歌,挥毫写就了不朽的历史诗篇《满江红》,其中有表达他赤子之心、气贯长虹的名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成为中华民族精神文化遗产中的旷世奇葩,鼓励中华民族世世代代为国为民地英勇奋斗。抗日战争时期,上海文艺界的爱国者们,组成抗日宣传队赴抗日前线发动群众,慰劳英勇抗战的全体军民,作出了伟大的贡献。电影《八千里路云和月》真实记录了他们那可歌可泣的豪迈气概和战胜困难、不怕牺牲的无畏精神,如今重看这部历史篇章,仿佛他们的英勇经历就在昨日,可见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财富具有何等重大的感召力。我将以“八千里路云和月”的不朽精神,把我所遇、所知、所感、所思,写进回忆录,以现天路上数万里云和月的点点滴滴,以飨读者,也了却我数十年来萦绕在心中的对“天路”的情思。</h5><h5> 青藏公路——起自青海省会西宁,沿青海湖向西,经格尔木继续向前延伸,越过《西游记》中所提到的“火焰山”“通天河”之后,再逶迤向西,越过长江源头大河——沱沱河、可可西里等很长一段气候恶劣的地段到达唐古拉山下的温泉站。翻越唐古拉山后,下安多、黑河等高寒地区,进入气候条件较好的拉萨附近的三百多公里路段,经羊八井再行九十公里,进入拉萨,全长近两千公里。车况好、天气无恶劣变化、驾驶员精力饱满时,一般一个星期可跑完全程,如乘吉普类的车时,五天也可走完全程。这是一条进出西藏的主线,运输量大于川藏线,更不是新藏线(新疆至阿里)所可比拟。西藏和平解放,我军进入西藏驻防,各种地方机构也相继成立。吃饭、穿衣、医疗等一系列问题都要内地保证并提前送到目的地,这就是古代战争中所需要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当时所需要的,远不是“粮草”两个字就能概括得了的。西藏反动地方政府——西藏嘎厦的头头们笃信他们过去对待清朝和国民政府的方法——卡住“供应”让中央政府派来的部队也好,政府官员也好,得不到供应,不得不离开西藏。要让西藏地方政府的如意算盘打空,便得迅速修路。</h5><h5>川藏公路首先开工,这是一条比青藏公路更难开通的公路,沿路地形极其复杂,山沟河流、冰川雪山,丛林沼泽比比皆是,泥石流爆发更是家常便饭。特别是那高耸入云的“二郎山”更是险峻异常,除猿猴可随意通行外,马帮也难以穿越。川藏公路开工之后,首攻这一段路。开山人员全是我军“刘邓部队”的干部战士,人人用绳索将自己缚住,从山顶吊悬在石壁上凿石打炮眼、埋炸药,硬是把那最难啃的石山,从腰上开出一条路来。那时有一首歌,唱的是劈山修路的。歌词是“二呀嘛二郎山,高呀嘛高万丈。古树那荒草遍山野啊巨石满山岗。羊肠小道难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挡那个被它挡。”这是第一段。第二段是:“二呀嘛二郎山啊,哪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保边疆,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这首歌的词和曲。写这回忆录时,又温习了一遍,今生再不会忘记了。</h5><h5> 还是再来谈青藏路。西藏和平解放后,进驻西藏的部队和干部约二十万人,不吃西藏地方粮,不用西藏地方物,一切全靠内地补给。如果每人消耗按一吨量计算,就得二十万吨。把这二十万吨物资运进西藏,还要给西藏人民提供各种消费品,其任务是何等繁重。还有保卫边防的任务,一旦发生战争,兵源和武器弹药的运输紧急而又繁重。还有将来建设西藏的物资,也要从内地运来。这一切说明,没有一条好的运输线是万万不行的。因此中央决定立即修筑青藏公路。时任青海省军区领导的将军穆生忠接受了领导修路和建设兵站的任务。</h5><h5> 一九五四年春天,青藏公路修通了。由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由于它历年来为国家、民族、社会、边疆建设所做的功绩,更由于它未来还要承担的天大的责任,被国人乃至全世界冠以尊敬、喜爱并给予更大期望的美称“天路”。就在这一年,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毅元帅率中央代表团经青藏公路到拉萨祝贺。从此,青藏线上繁忙起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漫漫青藏路,蜿蜒四千里,人要吃饭车要停,恶劣气候要躲避,人员病了找医生。这些问题都要解决,兵站应运而生。按照车辆每日行程和海拔、气候等自然条件,每百公里左右建一个兵站,来往人员吃喝、住宿、看病等问题解决了,停车场也很宽大,一、二个汽车连停靠不成问题。建兵站要有房屋,在高原奇寒、缺氧、缺水,几乎一切都缺的情况下,搞永久性的砖木以上等级的建设,短期内难以实现,便像东北的地窝子,陕北的土窑洞那样,建造大型的用毛毡覆盖的拱形窝棚,内用木料制成长长的通铺,门外用厚实的毛毡门帘挡风,窝棚内烧起熊熊炉火取暖,棚顶吊起油灯,有条件的地方就用小型发电机供电照明。客人进站,兵站工作人员即出来迎接,分配住处。医生背着药箱,走遍每个窝棚,看病给药。进站人员各自从车上卸下行李,扛进窝棚,选择自己满意的位置安放。窝棚内备有脸盆,住宿者可到开水房去打饮用开水,还可打热水洗脸洗脚,清除一天来的尘土与疲劳。兵站此前接到前方兵站发来的电报,汇总人数,令伙房准备饭菜。客人按时到站后,伙房的饭菜已热烘烘地等待出锅。客人自带碗筷进食堂交票吃饭。那饭票是军区后勤部早已印好,由客人所在单位发下来,个人可定期结算,极其方便。</h5> <h5>我们一九五九年进藏那时候,兵站的伙食可好了,一桌菜四样,有晕有素,还有鸡蛋汤。主食品种多,米饭、饼子、花卷,还有面包,各取所好,把人吃得美滋滋的。那时内地供应已严格控制指标,人民生活越来越困难,我们都跑到青藏线上吃美餐来了,真有点出人意外。想高原气候虽不好,吃得这么好,也是一种极好的补偿。谁想好景不常,我于当年冬季探亲时,兵站伙食已大打折扣,但大肉罐头烩土豆、莲花白还是可以吃上的。以后我又来往于青藏线上七八次,已是“王小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只有清炒白菜、土豆之类的菜了,很难见到几片肉,即使逢年过节经过那里,也是清一色的萝卜、白菜、土豆,与往日相比,真有天地之别。不过住宿条件要好一些了,客人不需自带行李,减少了许多麻烦。但时间一长,问题又出来了。过往人员一多,你盖、我盖、他盖脏得快,人少时,一个人可盖多床被,还可拿些被子垫在下边加温。常在兵站线上过往的人,常年不洗头、洗脸、洗脚,更难得洗澡,身上沾满的黄沙、汗水,甚至那不可目睹的东西都染到白被套上。洗起来难,那被头黑得像擦桌布,什么怪味都有,盖上它,哪能舒服,哪能驱除疲劳,哪能有什么美觉可寻。还有更叫人难堪的,就是那虱子成群连串,大白天也会在被子上横行。过往的人员哪肯将自己的洁净身躯供虱子品食,便取下被套,只盖棉絮,并将衣服脱光,用绳挂起来,远离铺位,然后一丝不挂地钻入网套中。早晨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像逃避瘟疫一样地赶紧离开。兵站的通铺,长约十米,半椭圆形的棚壁两边各排一行,能睡二十余人。不分来人所在单位,也不分男女老少,一个挨着一个,虽然杂乱无章,但同是高原赶路人,相逢只是萍水遇,何必计较那么多繁文褥节,故能相安处之,秋毫无犯。大一点的兵站也有小一点的棚子,多到住四人,少则住二人,那是专门供师以上干部住的。住这种小棚的人大都能为人楷模,注意小节;但也有个别人借困难而行其不轨之事,成为青藏线上的绯闻。</h5><h5>兵站的生活条件差,是当时的社会、自然、经济等条件和地理位置所决定的。兵站工作人员能维持这样的局面,实属不易。他们起早贪黑地操劳,每天要做大量的饭菜,那过往的人员是无计划的,到站就要吃饭,吃不上、吃不好都有怨言。当内地的人们下了班,吃了饭,准备到外面去散步,去看电影,去会亲友、情人的时候,他们还在黑呼呼的伙房里操劳。洗澡、看电影,那是最奢侈的享受,一年难得一两次。人们在这里一干就是数年,他们也向往大城市,也想念亲人,也有男女之情,但都可想而不可得,唯一能享受到的是自己动手安装的矿石收音机。躺在床上,戴上耳机,听着听着,疲劳战胜了兴趣,眼皮一合上,便沉沉入睡了。</h5><h5>现代人有一首歌叫《十五的月亮》,歌词优美缠绵,深寓人情、爱意,“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在思念,我也思念。我站在祖国的边防线……。”唱起这首歌,我仿佛回到了西藏,回到了那在兵站上停留的日日夜夜。一种联想的情怀涌现出来,一颗心又跳动在兵站那夜色朦胧的庭院里——夜幕降临了,肆虐了一天的风沙再也没有劲了,时紧时松,时下时停的雨雪冰雹也静静地“收兵回营”,一轮皓月升起来,把兵站里里外外照得分外皎洁;夜风徐来,摇动着兵站上空朵朵白云,时浓时淡,翩翩起舞,千姿百态,变化无常。这美好的夜晚,内地的人们正是在月下散步聊天,老人抚孙儿,男人玩扑克,少妇哼眠歌,一帧安祥幸福的“家乡月夜图”便绘制出来了。这幅美好图景通过心电感应传到高原,传到兵站人员的大脑里,他们也感到了同样的幸福,但是他们所想的是明天一起床,就有大量的迎来送往和煮饭烧菜的任务要完成,他们很疲劳又很幸福地睡觉了。天上的云和月仍是那样明亮、轻松、浪漫,它们要做的就是为他们祈福,祝他们晚安。</h5><h5>早些年有一部电影反映兵站干部的家属从内地来到“不冻泉”兵站,与兵站工作人员一样为过往人员服务的事迹。主人公的名字叫惠嫂。其中最感人的事是在冰雪封山的情况下,毅然冒着生命危险给困在冰雪中的人员送饭,到后来便得了高原高血压和心脏病,任何人看了都会潸然泪下。像这样的真人真事,是不胜枚举的,人们会永远记住她们的无私贡献。</h5><h5>天路上还有另一些“辛劳贡献无所求,世人不太挂心头”的人——道班工人。世界上任何公路都要有守护神,这便是道班工人。青藏线上的道班不太多,据了解,每一个道班都要管理百把公里路。在道班工人群众中,有藏民,也有汉民,他们和谐相处,共同对自己的事业负责。年岁大一些的工人已拖家带口。他们的收入是当时工人中的最低标准,而他们所承担的任务却是全国道班工人中最艰苦和繁重的。他们没电少水,买东西更困难,只有碰到熟悉的司机,才能放心地相托买些。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吃饱饭、喝够水就可以了。</h5><h5>青藏公路所处的地质条件大多不好,泥泞路、搓板路,经常出现山洪,泥石流也经常破坏公路,来势凶猛,毫无预兆,往往把人卷走。气候变化无常,雨雪冰雹说来就来,打人一个措手不及。风沙来时,声如雷霆,快如闪电,叫人躲无处、跑无力,任其“鞭挞凌辱”。</h5><div><span style="color: inherit; font-size: 15px;">还有路上的车辆,一些不讲道德的司机,开车像发疯一样,常从在路边工作的工人身边飞驶而过,稍不注意,便会被其挂倒;遇到路不好行走时,便恶语相加,以势凌人。与此相反的是道班工人总是把来往人员当亲人。车陷泥泞了,他们帮助推;汽车水箱开了,他们帮助提水;车抛锚了,请司机住到道班去,让座倒茶,饿了就吃他们的饭。他们像现在的农民工一样为社会做出了无私的贡献,天路上的白云有知,应该记下他们的功劳,明月有情,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安慰。数十年过去了,他们的工作环境、生活条件一定会有很大改善,但是国家和社会仍应对这一部分人给予特别关心,把他们的医疗、子女教育、退休养老等问题一一解决,别再让他们有病不能医,生下的子女在路边上长大再当一个没有文化的养路工。</span><br></div> <h5>  作者拍摄的照片</h5> <h5>在青藏线上与月为伴,与云同行的,还有那长年奔驰在公路上的汽车司机。青藏兵站部是一个师级单位,有大小兵站十八个,还有医院、仓库、加油站、几个汽车修理厂等众多单位,最多的队伍是几个汽车团,每个汽车团又有全套的指挥和保障系统,可说是庞然大物雄驻高原。长年在青藏线上运行的是那数千辆大小汽车,掌控它们的驾驶员都十分年轻,大多是有数万公里或十多万公里的行车经验。那时候,当汽车兵是众多青年战士最为希冀而很难实现的美梦。社会上奉送给有特权人士的“赞语”是“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人人都能捞大钱”。<br></h5><h5> 汽车兵确实是军队中的佼佼者,是他们家庭的幸运,但汽车兵要“十年媳妇熬成婆”,也不容易,不知要当多少年的助手,领上行车执照后再跑多少年的车。这期间,又要拆多少轮胎、抬多少钢板,洗多少次车,拧几千、几万次螺丝,这还只是一个驾驶员最正常要干的事,那种在路途上的辛苦,特别是西藏高原道路上的艰辛,哪里是在城市里的人所能碰到、所能承受得了的。为了提高运输效率就装得多、跑得快、争时间,许多汽车部队都装备大吨位的柴油车,一些从外国(捷克、匈牙利)进口的“台拖拉”“斯可达”,还有国产济南黄河车……这些大家伙在一般人眼里,就是庞然大物。那巨型轮胎几乎有一个大人高,一个人滚起来很困难;那一架钢板得三、四个人抬。车要在路上坏了这些最易损坏的大件,驾驶员可就惨了,使上吃奶的劲也要把它们拆换下来。碰到刮风下雨、太阳下山、没了救济车,驾驶员就要守车待救,饥饿、寒冷、疲劳,把人摧残得毫无半点生气。一到兵站,乘车人可以去吃饭休息了,他们还得去加油、检查车辆、进行清洁、紧固跑松了的螺丝、给轮胎加气,干完了这些,才能去吃饭。进了兵站食堂,他们也顾不上洗脸擦手,端起碗就吃,抓起馒头就啃,那油黑的手把碗筷染得像撬胎棒那样脏,黑手印在白馒头上,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吞下一个馒头。</h5><h5> 三年困难时期,部队生活也受影响,副食品很少。兵站的大锅饭更是无滋无味。驾驶兵的生活本就不安定,在那样的情况下,过的日子就像孔老夫子所说的“三月不知肉味”,只有在冬季收车回连队后,才能享受到连队自宰的猪肉。当伙房香喷喷的红绕肉隔墙隔房地扑进他们班里时,他们才意识到安定的生活何等地舒适。驾驶兵回到连队,说是休息,却并不能真正实现其玩一玩、睡一睡、洗澡、理发、看电影、给家里写信、寄款等各项事情,先是开会总结、讲评、谈学“毛选”的体会、写墙报,接着保养车辆,清洗、紧定、调节、润滑,四个程序全流程地进行,车况要达到良好程度,所有项目都完成了,连里检查合格,才宣告保养完成,可以迎接下一趟运输任务了。运输任务又来了。驾驶兵们又继续未了的行程,“天路”上便再现他们的年轻身影。大柴油车停下来几天,再启动十分费力,他们一早起来炭火烤车、加水,发动不着时,便用车拖,两辆车用钢丝强挂起来,一前一后地在车场上拖它十几二十圈,直到那后面的车轰隆隆地爆发式地冒出黑烟,那呛人的柴油废气钻入鼻孔,才赶去吃饭,再赴征程。就这样,驾驶兵们一年年长大,技术一天天娴熟,但他们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出了问题。高原缺氧令他们的心脑血管受到了损害,给以后的心脑血管病埋下了诱因;常年不能按时吃饭,饥饱无常,严重损害了他们的肠胃,震耳的马达声不绝于耳,损害了他们的听力,常年佝偻腰打方向盘,颈椎、脊柱开始变形,出现了脊柱隐患。当他们带着技术离开部队的时候,同时也将健康留在了高原。这一切不为他们自己更不为世人所知的一切,均在悄悄地进行着,只有天路上的云和月,把这一切看得真、记得清。</h5><h5>在天路上与月同在、与云同行的人们中,还有那些在内地与西藏之间进进出出的探亲人。中国民间留传着许多古人万里寻亲、归家的故事:孟姜女北上寻夫终不见,悲痛之极哭倒长城;薛平贵别王宝钏从军十八载,重返寒窑探亲遭妻痛责;杨四郎投敌多年回转探母;多少爱情多少恨,一点一滴均为明月所见,均为云儿所记。现代人进出西藏探亲访友,没有那伤感动人的故事,却有着同样辛苦的行程,时隔多年,犹历历在目,点滴在心。</h5><h5>前些时,有一个名影视剧演员主演了一部电视连续剧,主题是西藏边防哨所探亲记。主人公拜别父母,忍痛别了娇儿,独自一人乘汽车前往西藏。行完了两千公里青藏线,又换车去边防线。那边防哨所不是那么好找的,先到团,再到营,再去连队。连队是边防的最前站,也是最基本的指挥单位。她好不容易转来转去,到了连队,丈夫是这个连队的指挥员,本在连队等候久别的妻子,眼见牛郎与织女即将相会,前面哨所上发现了情况,他马上赶去处理。妻子到了连队,受到官兵热情接待。她和丈夫通电话,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很快就会回来,却不料好梦难圆,一场大雪崩把连队到哨所的路阻断,不是短期内可以通行的。妻子的休假期已满,无法再等待下去,只得无奈而返。她爱自己的丈夫,她更能体谅丈夫。丈夫是好样的,志在报国。自己把他送往远方,了了丈夫之愿,也结了自己之情。明月伴她行万里,来到迢迢边防,竟难得一见,此情此景,任何一个边防人都会为之感叹、伤怀。她虽懊丧,但不能有任何表露,只能勉强地笑笑,踏上回程。明月随她回来了,她把无限的情和爱留在边防,印在丈夫和每个战士的心里。这样的事出在西藏恐怕不会只此一例。被阻隔在哨所的丈夫,其心情难道能平静吗?妻子万里而来,带来的是无限的深情和爱,却被那无情的雪崩活生生地阻隔,只能借电话诉衷肠,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实乃人生最痛苦之事,也是自己对妻子的莫大愧疚。面对战士们安慰,他只能淡淡一笑,说声“她是好样的,让我们祝福她一路平安”。类似这样的事——夫妻相会不能相见,在西藏边防上是屡见不鲜的。特别像西藏边防上的查果拉边防队,他们的工作、生存条件和帕米尔高原的哨所一样,特别恶劣,几近生命的极限区。干部战士在那里坚守多年,置生死存亡于不顾,创下了人类战胜恶劣环境的不朽奇迹,被中央军委授予先进称号。你要问查果拉的战士有何感觉,他们只诙谐地笑道:“这个查果真苦啊!”对这些处在天路一头的坚强战士,我们应该有多少感慨啊!</h5><h5>我们师为了解决干部战士探亲乘车问题,配备了两台大轿车,但对上万人的部队来说,两台车只能是“杯水车薪”,探亲的先排号等,等不及了便各自找车。找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先从连队至团,再到师,再去羊八井等大车队。说起等车,那得有一股耐心。夏秋季节,车队频繁往来,搭车机会多一些。冬天,特别是雨雪天,车队甚少,需要等很多天或一周以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搭车机会。干部好搭一些,干部找车队干部,交谈交谈,车队干部便会给以照顾。女同志好搭车,司机们常年在外,很难接触到异性,对异性便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只要女同志先开口,十有八九能搭上车。香烟也是一张乘车券,搭车人走近司机,不管司机是什么军衔,统称之为班长,递上一支“牡丹烟”,事情就搞定了。还有一种办法,当从青海那边过来上行时,乘车人可搭乘去拉萨大站等车,比在羊八井等车机会多,兵站也会主动疏导住站人员。这许多的乘车经验,都是在多年的奔波中总结出来的,可以说屡试不爽。</h5><h5>一九六三年底,妻子快要生第二胎了,我们夫妻二人携女儿回内地。正好师司令部一台吉普车去拉萨接首长,便搭乘这辆车去羊八井,同车的是师司令部管理科长,司令部的车都归他管。我是管全师车辆的,坐坐他的车自然不会反对。到羊八井后,等了近一个星期,还不见有回内地的车到来。心里很着急,吃饭不香,睡觉不宁,白天更是望眼欲穿地盼望返回内地的车队出现。我每次出兵站那窝棚似的房子,刚会走路的女儿便蹒跚地跟来,一不小心,重重地摔了一跤,叫人好不心疼,赶紧抱起来一起去外等车。师里还有一些老兵也在等车,我便把他们组织起来轮班等候,不至于大家都在外面受风吹日晒。那司令部管理科长见我这样关心大家,又善于调度、组织,感慨地对我说:“以前人家都说你这人不好沟通,连首长的汽车司机都怕你三分,现在看来并不如此,你这人挺关心人的。”确实,我这个人办事特认真,把那什么制度啊,标准啊看得很重,有时执行起来,难免过死,成了死教条,缺少灵活性,自然别人接受不了。这次和管理科长交流一番,过去的误解全然消除,而且成了好朋友。</h5><h5>回内地车队来了,我把长期和汽车部队打交道的经验使出来,很快联系好了我们一行数十人的乘车事宜。车队告别羊八井,向北驶去。一路上,大家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谁先到站就去找房子、报吃饭人数。我还组织大家帮司机的忙,擦擦车、拉拉蓬布,还到兵站去挖肥料,和司机们的关系搞得很热火,车队觉得拉我们这些人挺不错的,每天早晨发车时,都要问问我们的人到齐了没有。我从师部动身时,用小车内胎装满了氧气,以备过唐古拉山时给女儿吸氧。没想到她毫无缺氧反应,很顺利地过了一道道气候不好、气压很低、缺氧的几个兵站。</h5> <h5>  作者的妻子和孩子</h5> <h5>到格尔木那天,我乘的车在路上抛了锚,天快黑了,才修好车赶路,待到达格尔木兵站时,早有人在等待我,说帮我家里人把行李等物搬好了,母女俩已吃完饭睡觉了。我十分感谢他们,我们的友谊进一步加深了。我没有吃上晚饭便倒头睡下了。半夜,女儿醒了,哭个不停。妻子说,她饿了,要冲些奶粉。我赶紧去伙房找水。夜深人静,伙房一片漆黑,我凭着经验摸来摸去,哪还有什么开水。回到睡处,女儿哭得更厉害了。焦急中想起那热水袋中一定有温水。我倒了一些尝尝,一股苦涩味很难咽,再无法了,只好用它冲了一杯奶。女儿大概饿急了,也不管苦不苦,饮完后便睡着了。几十年过去了,我总忘不了那杯苦涩的奶汁,心中的内疚至今未能解除。以后几年,女儿身体一直不好,和同龄孩子相比,身高、体质都有差距。我总把这一切看成是那一杯苦奶造成的后果。<br>  车队不再前行,我们又在格尔木兵站住了下来,这一回我可不太担心了。格尔木有个军用大油库,我在军校的同学——张镇球是油库化验室主任。我找到他一说,马上答应,很快就把车联系好了。我们一行顺利乘上车,一路顺风到西宁,长达半个多月的探亲行程划上了句号。</h5><h5>铁路通拉萨,客运开通,现代人可以从内地许多城市坐上十分舒适、带空调、带供氧机的列车直达拉萨了。这是十分惬意的事情,没有严寒的煎熬,没有缺氧的伤害,但也没有了坐汽车所能享受到的观景、潇洒、随心所欲的乐趣了。我想谈谈青藏线上几处可供游人观赏和休憩的场所,说不定会引起旅游西藏人的关注。</h5><h5>从青海省会西宁说起,青藏公路起于此地,西藏兵站部就设在西宁。西宁有一座将军楼,那是穆生忠将军为彭德怀元帅视察青藏公路而建的,彭德怀是否住过,几十年来在这座楼中又发生过什么事情,至今再没有什么传说。但在一九五九年彭德怀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彭、黄(黄克诚,时任总参谋长)、张(张闻天)、周(周小舟,时任湖南省委书记)一齐退出历史舞台,那座楼便成了彭和穆生忠的罪恶之一。“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这座楼在人们的心中逐渐淡忘了,但都不失为历史话题,甚至具有某种研究价值。</h5><h5>从西宁出发,入湟源县,前方有一个兵站叫“倒淌河”,就在这兵站往东不远处有一座不太高的山。相传唐朝文成公主经过此地时,回首望长安,哪能见到丝毫影踪,想自己数月来的艰辛,必定憔悴了许多,便拿出一块大圆镜照照容颜,果然昔日风采已有逊色,感伤之情涌上芳心,两行珠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挂在那秀丽而端庄的脸庞上。忽然一阵风来,卷起地上黄沙,吹向她的脸部,她急取罗绢擦脸,不小心将明镜掉在地上。此镜已从中轴处齐齐裂开,倾间化成两座山。这便是今日的“日月山”,山并不高,中间有一山口,汽车从山口徐徐通过。车行到此,人们下得山来,欣赏山口及周围情景。山口东侧,路边一碑,赫然三个大字:“日月山”。车离山口,“日月山”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然人们对日月山的形成原因,对文成公主失手掉镜化山的传说,仍在心中进行琢磨,意欲探寻出镜与山二者之间必然的和偶然的联系。</h5><h5>车行出了倒淌河兵站,人们不再想日月山了,也不想“倒淌河”的河在何处,又流向何方,把目光注向前方那蓝青青、泛银光的硕大景观。噢,青海湖已隐约可见。青海湖是世界最大的咸水湖,它有许多令人羡慕和感兴趣的数据,可惜我一个也没有记住。那时候的青海湖,人们并没有估计它的自然价值。现在的青海湖已在世界上名声大振,原因是它那良好的生态和自然环境,使它具备了开发为世界上超级自行车运动大赛区的优势。每到夏季,世界自行车健儿云集湖畔,展开角逐,沸腾的场面几乎把那平静的湖水也激得汹涌起来。它给中国人们争气,它使人们一改对我国西北高原气候恶劣、沙尘弥漫、黄土沟壑、文化落后、人多贫穷的历史偏见,带来了西部改革开放大有前途的观念,带来了青海省经济的发展,也带动了沿湖农村的发展和繁荣,提高了很多人的收入和生活水平。</h5><h5>我这里要回顾的是它的过去。那还是在六十年代,我多次来往于青海湖畔,每一次都感到有特别的变化。到六十年代中期,更感到有特别的变化。此前,青海湖像未开垦的处女地一样,湖水青青,碧波不兴,没有渔船,也没有喧闹,只有数量不多的水鸟、野鸭在湖边嬉戏捕食;“鸟岛”的身影在水天相接的远方,如一只靠在岸边的小船。这一切是那样的朴素、宁静。我们多次去湖边走走,欣赏到的也只是那种清澈和宁静。六十年代中,我们看到的景象变了,一边是清澈发绿的海,另一边也成了海,但不是有水的海,而是金色的海。长上百公里,宽无法可知的大地,完全被盛开的金黄色油菜花以及与它匹配的绿叶所覆盖,形成金绿相交的海洋。无数蜜蜂在“花海”中翩翩起舞,唱着轻歌,与轻轻拂过的微风相互配合,将花粉和花香挥洒在“海”上,继而扩散到岸边,给过路人送上一份在高原上极难闻到的清香,令观看者进入“金花”、“绿玉”、“音乐”、“芳香”交融的虚幻梦境,久久不愿离去。现在的青海湖边,是否还有这金、绿相间的“花海”,是否还能带给人以馨香和宁静?我担心那自然的和谐与美丽,已被席卷而来的自行车、机动车、人流所取代,担心那芬芳清纯的气息已被恶浊的废气排挤无存。但愿繁荣不要破坏和谐,热闹留一点时空给宁静,因为那是人类和自然最需要却又最容易失去的奇珍。</h5> <h5>&nbsp; &nbsp; &nbsp; &nbsp; 青海湖鸟岛</h5><div><br></div><h5>但情况并不如人们的美好善意。有消息报导说:青海湖水正在日益干涸,每年减少的水面等于一个西湖,照此下去,那就十分危险了。青海湖的水来自于天,地球温度如再升高,厄尔尼诺现象继续,青海湖面积有继续收缩的可能,将会给高原地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个危险信号,应该引起各方的密切关注。<br></h5><h5> 青藏线上一些兵站都以地形或气候条件命名,各兵站也以地名冠名。如“纳赤台”“五道梁”“不冻泉”“雁石坪”“温泉”等等,过往人员便凭着名字及熟人的介绍来判断其气压和温度,以确定自己应该如何安全地通过那里。我凭着自己多次过往的经验和感受,总结这样几句话:纳赤台无台,五道梁无险,不冻泉不热,雁石坪靠河,温泉叫人头痛。这样的感觉不一定完全反映其全面情况,只能供人参考。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对高原气候的适应能力不完全一致,要靠自己体验,小心谨慎才能保平安。<br> 凡看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唐僧在西行路上,七七四十九难中有“通天河之阻”“火焰山难过”等篇幅,内容摄人心弦,《西游记》中的这两个地点究竟出于何处,也无人考证和传说。青藏线上却有这两个地方与其相同——“火焰山”“通天河”,但是否是有意安排还是偶然巧合,不得而知。我不敢说是“天路”通,但多次身经其地,应该有较深的印象。我的结论是:青藏线上的“火焰山”有名无实,“通天河”无有影踪,倒是那长江源头沱沱河颇有点《西游记》中“通天河”的味道。<br> 我自离开兰州,告别黄河,西行入藏,跨青海半个省区,未见有大河出现在前进路上,到了沱沱河,才有大河横路之感。下得车来,但见周围地势极其广阔,通向汽车前进方向的河床,并不十分宽,因是晴日,水流也不太汹涌。下游就不那么平静了,河道分成无数的支流且杂乱无章地互相交错。遮眼远眺,一片汪洋,阳光透射水面又折射出来。叫人分不出那急流下泄三万尺的地方哪是水哪是天。据传,东海之滨的秦皇岛是有名的避暑胜地,海边有一大碣石十分有名,游人都慕名去参观。毛泽东主席曾写有著名的诗篇:“大雨落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潇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沱沱河的场面绝难望秦皇岛海域的项背,然在青藏高原,也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高原泽国”,如拿此处比作《西游记》中的“通天河”,倒是还可谓不“张冠李戴”,过分地抬举沱沱河了。<br> 从唐古拉山顺西面南下,行一百余公里,经安多兵站,便到了那曲地区所在地黑河,我前已说过,“那曲”即“黑色的水”。我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休息时间,抱着脸盆到数百米外的一处稍有坡度的草滩上洗衣服。那里有清泉流出,水温三、四十度,带硫磺味,用它泡衣服,洗起来去污效果倍增。我用两句话将“那曲”描绘了一下:黑河无河水不黑,那曲温泉是奇珍。后来我路过黑河时,如在兵站住宿,便去那里已建起的温室洗澡。往日洗衣节肥皂,此时洗澡要买票。花少量的钱在温泉浴室里泡上半小时,也够得上享“神仙福”了。<br> 从拉萨西行九十公里到羊八井,这里是全西藏也是全国最大的地热站所在地。我对羊八井可说熟之又熟,从未见到有地热现象,现在羊八井的地热“热”是我们那时不知也不可能想到的。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从开始的“不知”到以后的“知”,从“知之”甚少到“知之”很多,这是人的认识发展的规律。我们那时候,只知道西藏有硼砂、食盐、原始森林、水利资源等,现在西藏班戈湖一带探出了大量矿藏,有大铁矿,有生产手机电池的原料“锂”,还有钛、锌等稀有金属矿藏。可以说,西藏过去在召唤我们一辈去保卫边疆,现在是在召唤铁路向纵深开花,召唤中华儿女去探寻、开采那取之不尽、用之远长的珍贵宝藏,让西藏尽快地插上经济腾飞的翅膀,鹏程万里,大现辉煌。</h5> <h5>  1956年西藏当雄机场首航成功</h5><div><br></div><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天路”远上白云间,</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千里行程只等闲。</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扶摇直上云霄殿,</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重门里访众仙。</h5><h5><br></h5><h5>这是我为“天路”上的一段路写的抒发感情的诗。这段路在西藏当雄县境内,许多人,包括我,对它有种特别的感受甚至是青睐。我想把这种情感写出来,以表相别多年的怀念。<br></h5><h5>从拉萨西行,北上羊八井,再行百公里,进入当雄县境,一块数十平方公里的宽广大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公路两侧远处,有两座山似屏障一样矗立,延伸到远方。山体不高,却挡住了外面高寒地带的冷气侵入。阳光散发的热量,被两山接收,储存并传播至两山之间的广阔地面。地面暖烘烘的,大片无垠的青草地覆盖着地表,在微风吹拂下,发散出高原植被特有的清香。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将点点红黄紫色装点到绒绿的“地毯”上,好一派雪域江南景色。</h5><h5> 空军基地建设的工程师们,选中了这块灵秀宝地,建起了雪域高原第一个机场。从公路上可以见到,这确是一块在青藏公路沿线建机场最好之地。傍山建机场,山体是机场的最好防护屏障;顺西北方向展开并延伸宽广平地,延绵上百公里,飞机的起降、盘旋,有巨大的空间。贴近青藏公路,交通极其方便;公路沿线开设的气象站、雷达站能凭借各种优越条件顺利地开展工作,保障导航畅通。这些都是我们路过此地的人感觉到而做出的一些分析判断。</h5><h5>我感觉更具体的是在这段冲霄大道上的痛快奔驰。我在青藏线上经过时,遇上司机疲劳了,便帮他开车。我特别喜欢跑当雄这段路。起步后,把挡位调好,轻踩油门,汽车便轻转车轮,向“天路”尽头奔去。看着靠在一侧已微带鼾声的年轻司机,我轻轻地唱起了歌儿:“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已到达了在机场边所看到的天,已经冉冉上升到那更远的山天相接的地方了。我不由感叹地道:“真是天外有天啊!”叫醒驾驶员,我也该下车方便方便,再效法驾驶员那样美美地养养神了。</h5><div><span style="color: inherit; font-size: 15px;">世界上的动植物,大都有神经和血管分布在体内。血管起着输送氧气和营养的作用,一旦血管不通,便立即影响健康甚至危及生存。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也和人一样,需要动脉、静脉、微血管相连贯通,方可保证国家和地区的行政管理和经济运行。西藏有天路,我们所知的天路,即歌曲和文艺表演中所称的天路,仅指贯穿青海和西藏两省区的青藏公路。这是一条大动脉,还有两条动脉——川藏和新藏公路。除此之外,还有如大量静脉和毛细血管一样的区内干线和支线,更有大量通向各地的乡村路。这些路就好比是一棵大树上的枝干和叶脉,它们运用各自的网络一般的功能,把西藏全境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纵横交错地联系起来,推动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我提这一情况,并不是要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谈“天路之网”的作用,而是要摘这“绿网”上的个别枝叶,向喜听西藏一些尚未为大多数世人所知的好奇者介绍一些既具旅游,又具探险价值的奇路险山。</span><br></div><h5> 一九六四年底,我们师结束了驻防日喀则的任务,移防拉萨市。师里把这次移防看成是拉练部队的好机会,令部队长途行军开往拉萨。部队在公路上行进一天,傍晚宿营时,不少人的脚板上打起了水泡。赶忙烧水洗脚、挑水泡。长年不行军,官兵的脚板变嫩了,再不拉练,一旦出了战事,吃苦头是小事,影响了战斗力就成了大事了。我那年已满三十周岁,扛上背包,全副武装,日行上百里,那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然免不了“兵种升级”,由“步兵变为泡兵”了。第二天,部队下了公路,走上一条小道。没行多远,便到了雅鲁藏布江边。这是一段峡谷,两岸高山耸立,宽阔汹涌的江水,带着“哗啦啦”的巨响,直有头晕目眩之感。再前行,土路尽了,一条栈道出现在面前。<br> 栈道是一种在笔直的悬崖上,由人工在坚硬石壁上打洞,将坚实粗木棒插入洞中,木长一米多,隔一定距离再插入另一根,依次类推,使所插木棒排列成行。上面铺设坚实木板,将其与木棒捆扎牢固,不能有半点活动。栈道外边稍高于靠悬崖一边,防止雨水冲刷板上土石。栈道使用年代很长,必须保证质量,不得摇晃,更不得松动,以保行人、马匹安全通过。相传栈道历史很久,在我国军事史上发挥过很大作用。古人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三国时,蜀国僻处一隅——成都,欲向外发展,从曹操手中夺取中原土地,由诸葛亮带兵征讨。诸葛亮施展“声东击西”战术,令人在进攻方向一侧修筑栈道。曹军得知信息,误以为诸葛亮必在栈道修好后,暗中出兵攻其薄弱点,便调整战略部署,将主要兵力集结至汉军修栈道方向。诸葛亮知曹军中计,便挥兵度“陈仓”进攻,获大胜。这就是有名的历史典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战略决策,在我国乃至世界战争中,都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大反攻阶段,联军拟在诺曼底登陆,却在另一个方向虚集大军,将德国纳粹的主力军队引向一侧,达到避实就虚的目的,获得了诺曼底登陆战的成功。这就是运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战略的典型。</h5><h5> 部队步入栈道前,各单位都进行简短动员,讲了在过栈道时应注意的事项,如:拉开一定距离,不要面向悬崖观看,尽量贴山壁行走,路面狭窄时要面向崖壁缓缓迈步,把马背上驮的物资卸下来扛过去再牵马通过。我观察路况,发现许多地段已被工兵整修过,说明前卫分队已提前出发并安全通过。但我也担心:小分队通过,对栈道的压力不太大,大部队通过时,对栈道的整体压力不可小视,某一小段踩塌,可能会引起连锁反映,其后果不堪设想。想归想,但不能对别人谈,也不能谈,只好顺其自然了。因一路上多次给马匹卸载,部队行动十分缓慢。有时马匹的脚踩入石头缝中,自己拔不出来腿,还要人帮助拔,那是极其危险的,如果马惊了,窜起来,便会连人带马摔入江中,倾刻丧命。好在危险并未发生,部队安全通过。后边的道路要好走多了,但也不轻松。遇小河挡路时,要涉水通过。虽是冬季水寒,我毫不犹豫地脱下鞋袜,赤脚而行。我从小打赤脚惯了,虽多年未练此功,却也不在乎这点小困难。</h5><h5> 行军中有许多尴尬事,最令一般百姓难以接受的是吃饭不卫生。下午宿营,炊事员烧水洗脚,一个班八九个人都洗,洗完后,炊事员用既不洗又不擦的脸盆和面揪面片,盆边上的污垢全粘在面中。煮熟后,你吃、我吃、大家吃。人常说眼不见为净,我看了从洗脚到和面、下面的全过程,也不能不吃,更不能稍有意见,究竟饿肚子问题是重中之重,其它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有一件事是最令我苦恼的,野营以来,我的失眠症犯了,躺在帐蓬内的硬地面上,虽一天极度疲劳,却难以成眠。帐蓬外的点点声音,都清晰地传入帐蓬,钻进耳内。从第一个哨兵上岗起,只听到帐蓬外哨兵的走动声、咳嗽声、换岗声、军马嚼草料声、打响鼻声,就像古人诗中所写的那样: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末班的哨兵下岗了,远处传来鸡鸣声、狗叫声……起床号吹响了。白天行军的疲劳,加上失眠的苦恼,真有点叫人受不了。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毅力。赶紧起床吃饭,继续新的一天的行军。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坚持着,硬扛着终于挺过来了。宿营后,吃了饭,做好次日行军准备,倒头便睡,很快进入梦乡。更可笑的是,在一次夜行军中,可以边走边睡,把过去失去的睡眠补回了不少。</h5><h5> 这次拉练,部队还进行了“防化”训练。离开河网,进入宽阔农区。传来口令“做好防毒准备”。言刚入耳,前方远处,防化兵全身防毒装备,施展所学,将氯气喷放空中。当日无风,氯气在很大一个范围内形成毒烟云,难以散去。我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毛巾绑在头上,把口鼻严实地保护好,行近毒区时,只略微闻到一点氯气,便感到刺鼻。赶紧用手掩紧口鼻,以冲刺速度进入毒区。中间实在憋不过气了,稍留一点空隙吸一口气,立即被刺得万分难受,眼泪鼻涕迅速流下。好在毒区不太宽,经十分钟左右就冲出来了。解下毛巾,一个个咳喘不止。唉!这化学武器确实厉害,日军侵华,以毒气杀害了不少中国人。我们要引以为戒,坚决反对在世界上发展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我们也要管好自己的化工企业,防止人为事故泄漏有毒气体,污染环境,涂炭生灵。<br> 这次拉练共行军半个月,到拉萨新军营时,我的两个脚腕已肿胀得如同一根直棒,休息一个月才复原。收获也很大,除经受住了长途拉练考验外,还见到了闻名西藏的羊措雍湖。我见过西藏不少湖,很少有见了羊措雍湖那样的亲切感,心里还以为羊措雍湖有点洞庭湖的气魄、风韵。现在,这里已经修建起大型水电站,名声大振了。<br> 时隔多年,在我脑海中印象深的还是那雅鲁藏布江边悬崖上的栈道。那不是一般的公路工程,而是一种智慧和力量的荟集,我觉得它应该成为“物质文化遗产”,载入世界物质文化遗产之列。旅游者如去西藏,也可前去一游,有探险兴趣的朋友更应在那里一睹栈道、大江的风光,兼展自己的探险才干。<br></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