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们六年级的课文里有一个单元是鲁迅单元,刚刚学完课本上的《少年闰土》,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鲁迅笔下的人物。
《少年闰土》中的闰土,生机勃勃,热情开朗,勇敢善良。阔别二十年后,“我”见到的闰土还是这般阳光吗?读本里的第二篇是《木偶人》,中年闰土有哪些变化呢?
因为我们前面挑战过《骆驼祥子》,所以孩子们的感知和表达已经非常顺畅了,短短几分钟后,孩子们很快总结出:
外貌上有变化。《少年闰土》中的闰土形象是:紫色圆脸,头戴毡帽,颈带银项圈,手捏钢叉。《木偶人》中的闰土形象是:先前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润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
语言有变化。《少年闰土》中的闰土与我说起话来,就像机关枪似的,能一口气说上很久,什么雪中捕鸟啦,海中拾贝啦,瓜地刺猹,沙地观鱼,这些稀奇事全是闰土讲给我听的。中年闰土见了我,一声“老爷”就把曾经的纯真岁月阻挡起来了,纯真的友情里一旦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便就生分了。孩子们还发现,中年闰土每说一句话,后面就有一个省略号,这也说明,中年闰土十分拘谨,说话不干脆,犹犹豫豫。语言的沉重,也表示着性格的沉重。
对生活的态度有变化。少年闰土是一个阳光,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少年。中年闰土,被沉重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把对美好的生活寄托在对神灵的祈求之上。(闰土从“我”家搬走的东西里有香炉和烛台)
身份的变化。
对“我”的变化。
……
这些变化都是孩子们自己发现的,其中省略号的运用,我都没能关注到。谈到闰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孩子们也很快从文本中找到答案: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归本到底,还是因为当时的封建社会让农民没有出路。孩子们还特别说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贫穷的人家,生的孩子就越多。《穷人》中桑娜家也是这样。这也是当时的社会环境决定的,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等等观念成就了这样的局面。
《细脚伶仃的圆规》里也写到了一个人物,杨二嫂。记忆中的豆腐西施,如今又有了那些变化?孩子们纷纷说出她的语言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尖酸刻薄好占便宜。
《少年闰土》《木偶人》《细脚伶仃的圆规》都是选自《故乡》。我把《故乡》原文读给孩子们听。让孩子们整体来感知鲁迅笔下的文字,同时再一次对悲剧有了更深的了解,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在《故乡》这篇文章里,作者就是把阳光的闰土少年、文静端庄的豆腐西施毁灭了给我们看,而我们确实心疼不已。尤其是杨二嫂发现闰土在草灰里掩埋了十几个碗碟,那一刻心被震撼到,我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这是杨二嫂无中生有的事情。
我们在读《鲁迅读本》的时候,很多孩子会把《朝花夕拾》带来,每次读本中的文章若是能从《朝花夕拾》里找到,孩子们便会直接读原文。大大缩短了《朝花夕拾》与我们的距离。这本书也就不那么枯燥难读了,读着读着也就意味无穷。
我问孩子们:你们在读《少年闰土》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曾经的童年玩伴?
我们读《长妈妈》的时候,长妈妈是鲁迅小时候的保姆,规矩很多:说人死了,不该说死掉,必须说“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里,不应该走进去;饭粒落在地上,必须拣起来,最好是吃下去;晒裤子用的竹竿底下,是万不可钻过去的……尤其把迅哥小时候的隐鼠踩死了,这简直让小小的鲁迅对长妈妈充满怨恨。可是当她知道迅哥想要一本《山海经》,就很爽快地买来了,这让小小的鲁迅有掉进天堂里的幸福。整篇文章里用了很多笔墨来写有关《山海经》的记忆,我们几乎可以确定鲁迅幼年时的聪慧多才,一定在长妈妈买给他的《山海经》里汲取了不少营养。你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位“长妈妈”吗?
阅读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那就是唤醒我们对生活的感觉,感悟和思考。我有很多篇文章都是在阅读中找到的灵感,读着读着,就唤醒了我的记忆和经历,把自己的记忆和经历写下来,就有了一篇独一无二的文章。
这学期,我们的读书会都是以读为主,偶尔会有小练笔。现在,我要把写也加进来,以读促进写,借写促进读。读写本就不分家,我不会过分去强调写作文的方法,鲁迅曾经在文中公开说:写作的秘诀是没有的。倘若有,作家早就传给自己的孩子了。写作是建立在读的基础之上的,所有的作家们基本都不是在写作培训班学来的,但一定是有很多阅读经历的。
读《少年闰土》时,我就想起了我曾经的儿时玩伴荣荣。
记忆中,荣荣总是站在一颗电线杆下等我,然后一起上学。可是,家里人并不太支持我与她在一起玩耍,可能因为她的妈妈是我们村的疯女人吧!大人们总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可我偏偏不信,我的荣荣能用几根丝线编小金鱼,能把头发梳成好看的蜈蚣辫,她怎么会疯呢?我始终不相信。但是也不能不听家里人的话,怎么办?
荣荣常常站在离家不远的电线杆下等我,我们会回头张望身后屋门前是不是有大人,如果没有,就一起并肩走。如果有,我们就各走各的,走到屋前的大人看不见了,便一起手拉手走。有时候,走着走着,一抬头就看见家里的伯妈从杂货铺卖肉回来,我们就像惊慌的鸟儿,赶紧分头走。
不知道哪天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荣荣的妈妈是一个疯子,大家一见到她就远远地避开。甚至荣荣的作业本若是传到哪位同学的桌子上,那位同学就会用废纸捏起荣荣的本子扔出去,说是碰到了也会被传染,最后变疯子。
这样的事情多了,荣荣就不愿意去上学了,甚至和我走在一起都不太愿意开口说话。
终于有一天,我路过那棵电线杆的时候,荣荣没有站在那里等我。第二天,还是没有荣荣,第三天……
我读完小学,接着上中学,每次路过那颗电线杆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我的荣荣去哪了?
荣荣没有上学之后,就在家里帮忙,她的妈妈常常三天两头发病,只好被关起来。荣荣守着妈妈的屋子,照顾妈妈。可是日子久了之后,荣荣也有些疯疯癫癫,有人说这是遗传病,也有人说是孩子心里太憋屈,憋久了自然要得病。
小小的我能做什么呢?似乎什么也不能做,只有每次经过电线杆的时候,就会默默流着眼泪朝求学的路走去。
读完师范,参加工作,回乡的日子不多。回去的时候曾几次去荣荣家,都被他的老父亲告之,在医院住院。荣荣去的是精神病医院,听说那里只有四面的墙壁和一群不知东南西北的病友。我不知道,我的荣荣在那里会不会想起我们曾经一起拉着手去上学的日子。
去年,春节期间,我又回去了一趟。我牵着恩恩走在我童年时上学的路上,远处走来一个发福的男人,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女人,她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她。见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一亮,叫了一声“三毛坨”,没错是荣荣,那一刻,我泪流满面。一个已经疯了二十年的人,居然还记得我曾经的乳名“三毛坨”。
我望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我似乎又清晰地看到两个小女孩手牵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段纯真的时光又回来了。
我跟孩子们讲过这个故事,有孩子听了不停抹着眼泪,我一直想要把这个故事写成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至今还没有找到好的角度。
孩子们也写了“童年的玩伴”,也有人写“生命里的长妈妈”。其实关于长妈妈,我的生命里也是有的。不过,那是另一个美丽的故事。
在阅读的时候,看见自己,借着文字打开记忆的大门,打开感官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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