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 百草园 。”</h3><h3><br></h3><h3> </h3><h3><br></h3><h3> </h3><h3><br></h3><h3> </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传承</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多年以后,当我牵着我孙子的手,走在铺满雏菊和艾草的小路上的时候,我一定会想起公元一九七五年夏秋之交的某个上午,父亲搂着我走在铁道边煤屑小路上的样子……</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那一年我九岁。</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一</h3><h3> 我既非出生于“耕读之家”,也不是出身所谓的“书香门第”,更不是读着《朱子家训》,在诸葛亮《诫子训》、曾国藩家书、傅雷家书的熏陶下长大。家风是什么?对我来说,一直是件很困惑的事情。</h3><h3>我有时也在想,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人阶级子弟,普通工人的父亲究竟传承给了我什么呢?</h3><h3> 父亲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只身一人从东北锦州来到包头,是响应国家号召第一批支援包钢的铁路工人,是“一五”期间支援边疆的建设者。当年,他风华正茂,年轻得皮肤发亮。可在包头这座移民城市中,他是“没有根的人”。</h3><h3> 父亲八岁时,父母已亡,我更是压根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小时候总是特别羡慕别的同学有爷爷、奶奶或是姥姥、姥爷,总是幻想着爷爷或姥爷手把手地教我画画或写毛笔字的样子。</h3><h3> 父亲是铁路客运列车车电工,1955年来到包头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十年之后他才结婚生子,想来也实属不易。对待工作他是极敬业的,铁路工作半军事化管理使他养成了认真守时、一丝不苟的习惯。我小时候的记忆,他就是我们家的时钟,总是分秒不差。他最著名的口头禅是“火车可不等你”。每天早晨,我们还在梦乡之中,他已经出门“接车”去了。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担起一家人的生计。</h3><h3> 据锦州老叔说,父亲读书时学习成绩非常好,还是学生干部,只是家里条件差,他被迫放弃了。但我能够感受到他对知识的无限热爱和渴望,是有着一种特殊情感和惦念的。那时他还是一句口头禅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h3><h3> 可是,我偏偏喜爱上了文科。</h3> <h3> 二</h3><h3> 我小的时候对父亲的一箱子车电工的书毫无兴趣,但却对其中一本破旧的“康熙字典”印象很深,因为里边有插图,我很感兴趣。龙、凤、麒麟以及古代各种兵器等等都有细致的插图,既能学着画,又能认字,一举两得。特别是一本叫《无线电学》的书里边画的卫星通讯、移动可视电话在当年可还都是科学幻想呢,看得我如痴如醉!</h3><h3> 父亲喜欢研究中医学,会针灸,我小时候病了还给我扎过针。 他还有一本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他的古文功底可能来源于此。</h3><h3> 在他有限的书籍中有一本令我至今不忘——那便是掉了前后书皮的泛黄的《林海雪原》,而且是“全本”!当时收音机里播的评书《林海雪原》,没有了大量的曲波(少剑波)写给白茹的情诗,而这册书全有,我如获至宝。</h3><h3> 父亲非常喜欢看书,我大学毕业后也积累了一些藏书,学中文的我爱买书。他每次来我家看孙子,都会站在我的书架前仔细地翻看。他挑选的大都是些古典小说,“三言二拍” 、《红楼梦》、《脂评石头记》、《金瓶梅》,甚至《影梅庵忆语》、《浮生六记》等,对书的挚爱可见一斑。</h3><h3> 每次把这些书拿回去看,看完送还回来时,都把书的封面小心翼翼地用旧挂历包好。搞得我分不清哪本书是哪本书,只好再用毛笔把书名重在“书皮儿”上写一遍。</h3><h3> 小时候,夏夜在小院子里,他给我们讲神话故事,全家都一脸崇拜地听着。后来,我才知道那大多是“封神演义”中的桥段。</h3><h3> </h3><h3></h3> <h3> 三</h3><h3> 我第一次参加高考落榜了,心灰意冷。父亲全力支持我去补习,那劲头,是寄希望于我,一定要圆他的大学梦!一九八五年我再次参加高考,他无微不至地为我做好一切后勤工作。他不会骑自行车,由老妈陪我去考场,他则在家负责考试期间的一日三餐。每顿七八个菜,精心搭配。每天出发和考完回来,小饭桌别人不能上桌,只他一人陪着。我吃,他则看着我吃。开考第一天早晨特意加了牛奶,可我喝不惯,立马腹泻,幸好没误考试。第二天牛奶马上下桌。</h3><h3> 八五年我考上了内大汉语系,他执意送我去呼市上学。那个年代还少有“送读的”,很多年后还一直颇为大学同学哂笑。所幸我同行李一同到了宿舍,要知道开学第一晚好多同学托运的行李未到,结果可想而知,那一晚,我的一个上铺挤了两个人睡。</h3><h3> </h3><h3></h3> <h3> 四</h3><h3> 对于父亲从事的工作我不甚了解,据说,他工作兢兢业业,是业务上的能手,参加过全国铁路局的技能大赛,是列车鉴定骨干,直到60岁退休还被返聘回去作技术指导。父亲做人实实在在,但为人脾气有些倔,朋友也不多。后来带徒弟,大家虽然都很尊敬他,但又觉得他性格太犟,有些不合时宜。他回家也常叹气,口头禅是“现在的人既不信马列,又不信鬼神,不好带了!”</h3><h3> 父亲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一九七五年,在五原发生了重大的铁路事故,两列客车迎头相撞,损失惨重。对于我们整个街坊来说,那是场灾难,在车上的乘务人员伤亡不少。那时通讯不便,父亲他生死不明。而且各种消息纷传,周边死讯不断,扰得亲人们日夜不安……</h3><h3> 后来听说他还活着,可又几日还不见回来。直至一天他的一个徒弟来家报信,说他终于回到了单位。我便飞奔出去,直奔他的单位而去。等我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单位,院子里的叔叔、大爷争着告诉我,说他刚刚背着包回家去了!我又赶紧转身往回飞奔。</h3><h3> 跨过车站重重铁轨,远远地望见了他的背影。我满眼含泪地追了上去,从后面一把紧紧搂住了他的一只胳膊。他一惊,低头看看我,却什么也没有说。我流着泪,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用力搂着我,父子俩一并大步往家里走!</h3><h3> 那年我九岁,他搂着我走路的样子,那情景让我至今未忘……他大难未死,竟也毫发未伤。事故发生后,跟着前来救援的解放军战士一直在救人,抬下死者,寻找伤员。</h3><h3> </h3><h3></h3> <h3> 五</h3><h3> 如今,我也五十岁了,父亲离开我们也四年了。我们在人间,活着,如平常一样,怀揣着希望与梦想,带着怀念与苦痛,带着对幸福的追求与向往,继续前行。</h3><h3> 转眼,我牵着儿子的小手一起走路的样子,也已经远去了,但却又好像在昨天,在眼前……</h3><h3> 岁月如烟,如歌,悠远而绵长。不变的就是我们一代代普通人的亲情传递,是心性和善与美的传承吧!</h3><h3> 庭前日影穿梭,落叶真似掠过书窗的鸟影。我身上有他的基因和全部遗传密码,他的血脉在我们身上流淌……</h3><h3> 多年以后,我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牵着孙子的手,安详而恬淡,再给他讲爷爷的父辈们的东北往事吧。</h3><h3> 写于2016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