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0px;"> 风雨石湖余觉庵</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作者 :子悠</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苏州石湖的西北岸边,有一瓦安静的宅院,虽说是旧苑荒台,却也杨柳依依,荷叶田田。</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黄昏暮秋,寒意袭人。独立在静宅墙头,于风起云涌处,依门凭栏远眺:上方山月,半轮知秋;楞伽塔影,苍然肃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个江南典型的三进式宅院,就是渔庄,又名余觉庵。这本是一处私人庭院,系浙江绍兴人余觉与沈雪芝夫妇,于民国二十三年即一九三四年所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余觉原是晚清举人,一生精工于书法与工笔绘画。早年寓居于苏州,并与当地苏绣名媛沈雪芝结为伉俪。于是,夫唱妇和,鸳鸯同心,不久开创了江南刺绣与工笔绘画公司商业化运作的第一,而且经商成就斐然,一时名燥江南苏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更有光绪三十年,即一九零四年慈禧七十寿辰时,夫妇俩进献“八仙上寿图”和“无量寿佛图”等苏绣绘画作品,得到慈禧太后的赞赏。于是这位满清的老佛爷便提笔题“福”与“寿”二字赐其夫妇。为此故,夫妇两人遂更名余福,沈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沈雪芝,苏州人氏。她八岁弄针,十四岁学绣,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江南远近闻名的刺绣高手。当时,沈雪芝大部分刺绣作品画稿,均由余觉绘制。才子佳人,夫妻合璧,快意人生,相得益彰,一时传为坊间佳话。接下来的数年,夫妇俩在江苏南通开公司、搞外贸、办学校,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得到清政府的赞赏。为此,朝廷特钦赐“四品商勋”匾额一顶,以示嘉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岁月沧桑,华年易逝。到了一九三四年,余觉夫妇已届暮年。那是一个浅秋未凉的早晨,余福拜别妻子沈寿,从南通回到苏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他此程肩负了一项使命,就是回到妻子的家乡择一处福地建宅置业。他听说,石湖西岸渔庄一带是南宋范成大天镜阁旧址,原是一块极佳的风水宝地。于是便疏通关系,散家财结有缘。最后,几乎是倾囊倾力,终于在天镜阁旧址上,建造了房屋十余楹、石岸八九十丈、长廊六七条、方亭三四座等。还在西南圈建园圃两三处,用以栽药种菜,莳花植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漁庄建筑规模空落浩大,余觉随美其名曰:“觉庵”。这个“觉”是余觉用自己的名字冠之,也有附会觉悟觉醒之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中国旧式知识分子几乎都一样,总是喜欢在宦海沉浮之际,或在功名得意之时,谋得一处阔绰的宅院,以附庸风雅。他们是士,却仕而不隐;他们身处高门,却无欲求方外智慧。常常是堂而皇之的,或在杨柳岸边,或在幽微深巷,大大方方的筑巢隐居,并亲自题额,或称斋曰堂,或名园唤庵,让自己的心思沸沸扬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曾国藩的“求阙斋”是这样的,人人都求美满,唯独曾文正求缺憾,此等心思,唯上智下愚者不移。不禁想问,难道人生就一定要终日乾乾、战战兢兢吗?生命真的也无须究竟圆满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而“进则尽忠,退则思过”的苏州同里“退思园”也是这样。在我看来,园主“进则尽忠”未必是真,“退则思过”则一定是假。“退思”只是欺蒙朝廷,掩人耳目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由此可知,这个“觉庵”,是余兆熊(余觉)本人处世为人的一种托词呢?还是其粉饰事功,欺世盗名的伪善?我们大可不必去深究。不过,一个身在沧海桑田,一心逐名谋利的人,那有那么容易觉悟?只是觉而不悟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但不管怎么样!即便他们修德立功也好,扬名荣身也罢,这个纯属个人功利的取向,却无意之间为苏州石湖营造了一方山水庭院。这空落大方的宅子,历经沧桑延续至今仍造福了一方百姓。这些自利,最终实现了利他,留下的历史遗迹也派上了用场,让游人憩息,供后世瞻仰。如此说来,这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其实,曾国藩说的没有错,但凡生命都是残缺的,人生无法圆满。余觉与沈雪芝夫妇一生无后,苦心经营的偌大的房产,到最后却无人继承,落得终身遗憾。据说,夫妻俩晚年生活并不幸福,牛郎织女隔江而居。沈雪芝一直在南通教习苏绣,无意回乡,以致终老苏北。而余觉则一个人独守苏州石湖渔庄,凄然老去。自建渔庄后,夫妇俩老死不相往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于是我想,生命的贵贱穷通,真的难以预料。就余觉庵而言,即使院子再宽敞,也许终关不住一颗浮华逼屈的心。经年累月,那些被欲望掏空的宅院,那些被名利粉刷的碧瓦丹墙,最后还是落得锈迹斑斑。温婉恬静的湖光山色并没有留住曾经的相濡以沫;那一处泠然孤寂的院落,最终还是安放不下他们孤独的灵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昔人已乘鹤西归,石湖鱼庄空余廊壁嵌书与懿旨匾额。斗转星移,院落几经破败。唯有房前的一汪湖水,日夜随风荡漾。正门西南角的那方莲叶,岁岁郁郁葱葱,挺拔苍然。而今生了败,败了又生,经年流转,生生不息。</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世事的沉浮,生命的无常,足让人唏嘘不已。眼看着多少浮华与繁盛,最后都零落成泥碾作尘。早知世事虚妄空无,我们又何必苦苦躬耕于名利与乾乾竭虑于财色?又何妨营营逐逐显世扬名呢?</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