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银杏树的述说~~刘亚谏

灵子

古银杏树的诉说
刘亚谏
要离开村子了，村民已散，故乡将被夷为平地。昨日黄昏，我向故乡的象征一一古银杏树去告别。
深秋时节，银杏树叶黄了。我围着古树徘徊，晚风拂来，枝叶沙沙作响，恍惚间，我听到了银杏树苍老的声音：
“小子，你来向我告别么？哈哈！来的来，去的去，周流不息。天道万物如此，人间世道亦如此”。
我吃了一惊，古银杏树今日开口了。我定了定神，听老树接着说：
”你小子经常画我，今来道别，我也说上几句：
“记得多年前你见我干枯，曾提议保护我，还资助了养护费。这些是小善而已，解决不了大问题。我千多年不要人养护，以前长的很是茂盛！自从一些不肖子孙，几十年前拆了寺庙，砍了松树，还想砍我。亏的有人说我是神树，砍了会流血，才保下我的老命。但是后来占我的地盘盖房子，把我围的难以喘息，还砍掉了我的枝干“龙头龙尾“，叫我痛不欲生！“
听闻此言，我有几分惶恐。于是凝神听老树再说：
“你根据出土的北魏佛像碑上的文字，考证云际寺距今1485年，再推出我的年龄与寺大致相同，还算可以。起码比以前人们说我是唐代的，准确性提前了200年。但是，你的算法还有点问题。建寺那会儿，我和松树是被移载过来的，那时我已有小碗口粗，至少十多岁了。我比寺的年代还长，算来1500多岁了”。

听到老银杏树这么说，我向它道歉并表示祝贺：1500年高寿，真不容易！同时对被砍伐的古松树，表示惋惜。
老银杏树继续说到：
"'文化大革命”时，村里人胡闹腾，拆毁了云际寺后，接着砍伐了与我相依为命的松树。唉！松树兄弟刚直不屈，是块好材料。但是，正如《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所言的“材与不材"：松树由于材优而遭砍伐，我则“以不材得终其天年。”
“可叹哟！一千几百年来，你们的祖先皆奉我和松树为神。到了民国，建焦将学校时，曾为筹款建校，有人想伐松树。你爷爷和西焦将的贤达们，为保松树而筹钱，你家还伐了几棵树捐给学校呢。松树躲过一劫，却难逃浩劫。“文革"时被几个村官砍伐，说用松树可换一台拖拉机，结果松树遭殃了。树被伐倒拉走之后，拖拉机却未换回来，村官们说被人骗了。可怜我松树兄弟！从此没有了相依为命的伙伴，我只能独挡风雨，孤伶伶活在世间。哀哉”！
　　原来有这事！我屏住气，听老树继续言说：
　　“佛法讲缘起缘灭，成住坏空，一切当有定数，一切皆是轮回。
　　“我当年移栽来时，佛法大兴，到隋唐盛世，焦将村也兴旺起来；宋元之际，焦将村分为东西两堡；明清时期，两村有六、七座寺庙，有城墙、城门楼、护城河，很有一番气象。
　　“再后来到末法时期，人心不古，寺庙拆了，城门城楼拆了。到如今，干脆焦将两堡同时被拆，村子不复存在，消失了，空了。
　

　“我见证了你们村的兴起，也看到了你们村的消失，真是缘起而性空。过去你们说：先有云际寺，后有长留村。那么，你们毁了云际寺，长留村自然留不住了。这难道是你们村的宿命？

　　"也有人说我是神树，护佑了村子。其实，我只是长的高大，活的时间长而已。能护佑你们的，根本上是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的心！

“世事变化，农耕文明结束了，工业文明开始了。你们告别古村落，走向城镇化，不管主动与被动，都是社会经济规律在起作用，这就是定数。

“故土难舍，家园消失谁都不愿意。不少人想争取把村子保住，提议要把我保护好。在此谢谢了！最不想搬迁的是老年人，在叶落归根之际，谁都不愿意失去根，不少八十岁左右的人，难过的流眼泪！悲哉！

“村人们看挡不住拆迁，要求公道补偿也是合乎情理的。但有些当官的，想靠坑蒙拐骗发拆迁财，有些为民的，想借歪门邪道取利。唉！走关系、送大礼，或者争争吵吵、打打闹闹，甚至动刀子，搞的鸡犬不宁。

"领了补偿款后，一些人得瑟了，一下子腰缠万贯，终于成了土豪。赌博啊，胡吃海喝啊，买车啊，虽然无驾照，先把车买了图个显摆么。唉！尔等全然不知，用千年祖产换来这些钱，你们既吃了祖先的，也吃了后代的，全然不懂得珍惜么。

"还有的一家人为了分钱，家庭不和，夫妻反目，兄弟争吵，有的街边打闹，有的告上法庭，还有的恩将仇报，为点钱财，成了白眼狼！

"唉唉！我活了1500年，在焦将村消失的时候，看到了尔等子孙们如此不堪！不是钱不好，是世道变了，是人心坏了！

　　“不说了，人老话多，树老根多，今日我说的太啰嗦。我太老了，拆迁移不动了，你们都走吧……。村民子孙们，好自为之吧"。

　　听完老银杏树的话，我恍恍惚惚，心中涌起无限感叹。

　　抬头望去，夕阳正在西下。一阵秋风，金黄的银杏叶婆娑飞舞，似乎在向我揖手送行……

　　故乡，别了！古银杏树，别了。

2018年11月3日于高铁上

刘亚谏画展

刘亚谏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