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食蛋记

maisie之槑

<h3>【题记:周末夜读吴江兄忆母文,不胜唏嘘。文章千古事,思及先贤有“月而勿忘其所能之诲”,不觉手痒,信笔拈来,凑成小文 ,藉以记念此生吃过的蛋、遇见的人和做过的事。】<br></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食 蛋 记 / Bill</b></h1><h3><b> </b></h3><h1><font color="#333333"> &nbsp;</font></h1><h1><font color="#333333"> 何为蛋?依照《金刚经》“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的四分法,凡卵生者,皆应称蛋,卵之俗称也。鸡、鸭、鹅、鸟,乃至蛇和恐龙,皆产卵,都有蛋。基于个人饮食经验,重点说说鸡蛋,也叫鸡子、鸡卵。 鸡蛋一直是营养的代名词,若未能日食一蛋,则终日惴惴,有营养不良之忧。少年时,最大的梦想是每日都有蛋炒饭,配上猪肚汤,那简直就是土豆加牛肉的赫鲁晓夫共产主义了。而今庶几实现,却心忧胆固醇、三高,只能偶尔大快朵颐。浮生若梦,许多梦大抵如是,实现以后才发觉未必是你真心想要、能要的。 42年前那一次偷蛋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偷蛋、煮蛋、吃蛋的蒙太奇常常浮现。那是1976年夏天的中午,我和堂弟从村头卖杂货的老周家的鸡窝顺了一个鸡蛋。为什么选择老周家呢?周家离我们家有百把米,不易被发现,而且他家下蛋的母鸡有三只,不比伯母和我家只有一只。选择中午开煮是大人们多在午休,蛋应当是一大早就偷的。当我和堂弟把蛋放到爷爷喝功夫茶的锡壶里,升起炉子,目不转睛地守候着壶水沸腾时,爷爷慢悠悠踱过来灌开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所幸76岁的爷爷老眼昏花,灌完开水后居然没有发现壶中的宝贝!那蛋香至今缠绕在舌尖,不绝于唇齿之间,孔夫子的“三月不知肉味”当不过如是。偷鸡蛋、掏鸟蛋要从鸡窝、鸟窝里,偷鸭蛋大多要到河滩上追鸭群。鸭子被追急了蛋会拉出来,有时蛋壳还是软软的、捧在手上热乎乎的。偷蛋以鸡蛋为多,一是母鸡爱邀功,下完蛋必吆喝一番,容易找到,二则鸡蛋可以生吃,不比鸭蛋、鹅蛋,直接吞咽腥气冲天,而烹煮难免提心吊胆。 物质匮乏的年代,鸡蛋是农村的主要营养物。鸡鸭产蛋,周而复始,犹如存款本金永在而利息不绝,生生不息。但农村家庭往往会遇到“沽之”和“食之”的两难,卖了,儿女缺营养;吃了,家里缺生活费。能干的主妇要取其间之平衡,对机会成本要反复权衡比对,其难度不亚于实现帕累托最优。于是,创造出许多把鸡蛋效益最大化的方法,比如:加水蒸蛋,掺面粉煎蛋,萝卜干炒蛋等,把蛋的杠杆效应发挥到极致。我是上初中到同学家过生日时第一次吃上荷包蛋,原来鸡蛋可以纯粹地、不掺杂他物地煎炒,原来过生日还可以吃蛋!回家后要求生日吃蛋,母亲喟然:每个孩子生日都要吃蛋,哪来那么多蛋啊?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鸡蛋是我们家最重要的补品。每天早晨5点45分,当广播《东方红》响起时,母亲准时把四个孩子叫起早读,父亲常常会用滚烫的开水冲两个鸡蛋,用筷子迅速打成蛋花,分成四碗,加点白糖,要我们趁热喝下很补!时小弟年幼,常赖床不起,那我可以把他那一份也喝了,毕竟凉了会发腥嘛。许是由于冲蛋花吃得少、营养没跟上,小弟是我们家个头最矮的,而我由于常多吃了他那一份而长得最高。以鸡蛋进补还有一种做法是孵鸡子胎,在小鸡孵出前煮熟了吃,介于蛋与鸡之间。有时小鸡已基本成型,羽翼已丰,弟妹们如有难色我这当大哥的勇于代劳。虽未能拼死吃河豚,第二个吃螃蟹何惧之有?浙江东阳的童子尿煮蛋据说可治寒热头痛、症积满腹,遗憾至今未克一尝。 初遇扬州炒饭是在对岸的镇江上大学时,差一点把舌头嚼断,鸡蛋、胡萝卜、葱花交织起来,化剩饭为神奇,确然如唯物辩证法所教的,组合的变化确乎可以产生质变。那时,只要有余钱,我常到大学食堂小炒部点上一份八毛钱的蛋炒饭,手端着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蛋炒饭,即便是用鸭蛋炒的也没关系,引得一众同学回首艳羡,施施然而归,骄其舍友,绝对可以鄙视有一妻一妾的齐人。那意境只有深冬晚自修下课时,捧着一颗火热的五香茶叶蛋边剥边吃差可比! “让你一次吃个够”是在首次陪妻子归宁时。按照南安的最高待客规格,姑姑在待客面里为我和妻每人卧了6个蛋。妻素不喜食蛋,勉强吃了一个,其余都由我代劳。热情的姑姑还煮了十几个给我们路上当点心,车上无事,信手剥来,小小的一枚,有如啃瓜子般,到福州时不觉将罄。那一天究竟吃了多少个蛋始终成谜,妻说有15个以上,比袁世凯的每餐6个还多。我非袁项城,应无此肚量。但是,那一周,我放弃了坚持多年的日啖鸡子一枚以上的习惯,营养毕竟是可以储存的。 壮年有幸负笈英伦,首次吃到英式扬州炒饭,是在利物浦大学边上的一家中餐馆,越南人开的,其扬州炒饭肉多虾仁多,难觅蛋迹,且几成糊状,极是甜腻,令人作呕。冒充中国人还罢了,亵渎扬州炒饭就无法容忍了。若非孤身处异国,我差一点就学吴雨僧怒砸潇湘馆。从此午餐改吃利大管院食堂,那三明治、面包加培根、烤土豆等等也比西式中餐可口。英国的鸡蛋分圈养、半放养、放养和有机四类,每个都在壳上打上一排数字,起初不解其意。一日,BBC铺天盖地报道伯明翰一乐购店发现一批蛋糕有毒,半天内就找到污染源了,做蛋糕用的是阿伯丁一家养鸡场的蛋,而从西班牙进口的饲料超标了。那是2011年,三鹿奶粉事件发生不久,不绝令人唏嘘,有保护层的蛋尚且有污染之虞,何况其他无壳可恃的食材?英国的蛋品质虽好,但煮法不敢恭维,添加奶油、煎煮各半的所谓炒蛋是主流,容易生腻。自家做菜时,我试着对扬州炒饭略作改良,加点德国红肠或伊比利亚火腿,天作之合也,有兴趣者不妨一试。至于英式炒蛋,根本不值一哂,炒蛋还是要加萝卜干的,特别是闽南老菜脯。 食堂师傅知我喜食蛋。一日,飨我以蛋炒饭,外加卤蛋一枚,蛋汤一碗,许是觉得菜少,客气问我有皮蛋要凉拌一盘吗?长笑之余复以:有咸蛋吗?最好是高邮的,双黄的。</font></h1> <h3>【注:此文为原创,欢迎转发,转载需作者授权】</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