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父亲

五福堂主人

记忆中的父亲

父亲去世十多年了，这些年我一直有个心愿，总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但对于已经去世的父亲，我唯一的办法是用自己笨拙的文字记述他怀念他，只是父亲的一生太平凡太普通，以至无法让我坐下来，为他写点什么，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父亲的祭日，我独自在寂静的房间里，面对父亲的遗像，摆上供果，沏上热茶，又一次泪水涟涟……

父亲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一生以务农和经营蔬菜种子为业，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清福，他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劳碌了一生。

父亲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高大的形象，他个子挺高，长得很结实，黑黑的脸膛满是胡子，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是威严，但由于特殊的经历，父亲却性情温和，脾气超好，一生养育我们姊妹四个，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吃过的苦是常人所不能体会到的。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每天早上担着两个装满各种蔬菜种子的大箩筐上街去，晚上又担着它们回家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描写父亲的一生，是再确切不过的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言语很是温和，善说也会说，记忆力好，悟性也不错，尽管不识字，但能说出许多富有哲理的话语，诸如“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周一世穷”，“死水怕活舀”，“滴水流成河，粒米凑成箩”，“进门不敬人，出门人不敬”，“家穷不算穷，路穷困死人”，“要饱家常饭，要暖粗布衣”，“省吃减用，勤俭持家”等等，也许这些都和父亲一生的经历相关，从我懵懵懂事的时候，就听父亲的同龄人说过父亲苦难的童年，父亲姊妹六个，他排行老三，打小忠厚老实，听爷爷的话，干活手脚灵巧利索，七八岁就会跟着大人挂粉条，十多岁就会随着爷爷割大烟，十五六岁时就长得跟成人似的，那时家里困难，爷爷为了供给当时考上国立兰州大学的二伯父，就把父亲以二百六十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了当时的富人何家，顶替何代代去当壮丁，直至解放才回来。

据父亲自己说，当壮丁回来时他才知道奶奶去世了，奶奶是在父亲走后思儿心切得病去世的，她得的是痨病，在那个年代这种病属于不治之症，何况那时家里穷也没钱医治。父亲一生特别节俭，当壮丁三年多，手里一直拿着奶奶在他当壮丁临走时给的一块大洋，据父亲说，当壮丁期间他感冒得病多少次，硬是没舍得用这一元钱。父亲回来后，爷爷有了父亲做帮手，多租了几亩地，家里的情况逐步好转，收入除了一家日常的开销，已经够供给其他姊妹读书用了。

父亲是村里远近有名的乖孩子，卖菜卖粮的钱都交给了爷爷，供家里开销，从不私存私用，即便成家了也是如此，对爷爷的有些偏袒父亲从无怨言，任劳任怨，很受街坊邻居的赞扬，父亲能娶当时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也许和父亲的勤劳善良阳光敦厚有很大关系，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也经常这么说父亲，说父亲知热知冷心肠好，敦厚善良有担当。

父亲特别孝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家里吃顿臊子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每每此时，总要让我的姐姐给住在县城的爷爷送去一碗，同时也不忘记给当时独自生活的外婆送去相同的一份。记得有一年队里杀了一头马，每家每户都分了一点马肉，马肉在计划经济时代是的稀物，不要说小孩子个个馋的流口水，大人也都想尝一尝，分到马肉的当天父亲就亲自上手，煮肉烙饼子，做好后让我的姐姐给爷爷和外婆各提了一罐，剩余的给了母亲和我们姊妹几个，自己硬是没舍得吃一口。

父亲处理突发事情的能力和灵机特别强，街坊邻居有急事都愿意找父亲商量帮忙。记得文革破四旧时，家里供奉祖先用的神主堂属于典型的四旧家什，有一天父亲听我的姐姐说公社干部在各家各户收四旧，已经快到我们家门口了，父亲急情中灵机一动，取出神主堂的三代牌位，摆放了四本毛泽东选集，并把毛泽东主席的石膏像立在了神主堂中间，等收四旧的干部到家一看，我们家的神主堂已经变成了“忠字堂”，当时的公社干部不仅没有没收神主堂，而且还表扬了父亲的做法，就这样我们家的神主堂躲过了一劫保存了下来。

记得有一次邻居几个小孩子玩耍，一个孩子不小心将一颗石子塞在了鼻腔里取不出来了，当时孩子吓得浑身哆嗦，满脸涨红，呼吸困难，家长也吓坏了，抱着孩子来找父亲，父亲看明情况后，找了一段铁丝，三下五除二的砸成了一个镊子，慢慢的把石子从孩子鼻腔里夹了出来，孩子得救了，邻居对父亲千感恩万感谢，父亲笑着说，不用谢不用谢，都是街坊邻居的，谁没有点急事啊！何况是为了救孩子。

这件事情中还有一个细节我是长大后才明白的，从医学常识看父亲把砸成的镊子使用前用火烧了一下，目的是为了杀菌消毒，可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父亲是怎么具备这么现代的知识的，是经验还是悟性？只记得当时父亲一边用火烧镊子，一边安慰家长和孩子说，别着急，镊子火烧一下就“干净了”。

父亲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却省吃俭用的供给我们姊妹读书，那个年代是鼓吹“读书无用”的时代，但父亲不这么认为，他总是鼓励我们好好学习，他相信总有一天知识会有用的，基于父亲的说教，我们姊妹四个在那个年代没有一个辍学的，而且都程度不等的读到了初中或高中，其中我有幸读到大学，尽管在我读书期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但看看我的同龄人，我今天能有这份收入稳定且能不断提升自已的工作，我觉得更多的应该归功于父亲的说教和与众不同的认识。

父亲一生辛劳，在过去的那个年代里，他和所有的老百姓一样，在贫困的生活和政治运动的风风雨雨中苦苦挣扎，含辛茹苦抚育儿女，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一生唯一的嗜好就是喝茶，喝那酽酽的苦苦的罐罐茶。记得我大学毕业工作后，有好多次给父亲买去精细的茶叶和可口的糕点，他说我收入低，城里生活开销大，死水怕活舀，那么一点收入不节俭那能行。随后父亲又自言自语地说自己是个没福的人，生活简朴惯了，享受不了高级食品和精细茶叶，粗茶淡饭，布衣蔬食就足了，基于这样，我以后就经常给父亲买较粗的茶叶，如春尖等，每次给他买去茶叶，父亲都高兴地先要煮上一罐品尝，然后问问价格，生怕我多花一分钱，每次看到父亲抿茶的神情，我心里甜丝丝地，好像自己尽到了多大的孝道，直到父亲去世以后，我才慢慢明白，作为儿子，我是多么地不称职啊！

对于父亲，我想写的很多很多，可真正动笔了不知为什么觉得没有什么可写的了，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感觉没有一件是像样子的事儿，也许父亲太过于普通太过于平凡了吧。

父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亲，父亲虽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他清苦而执着的一生，给我等姊妹留下了许多为人处事勤俭持家的宝贵财富，这些东西随着父亲去世的久远，愈加让我怀念……

父亲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常想，现在生活好了，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果能活到今天，如果能看到我们过得这样的好，如果能看到陇西大街小巷的巨大变化，能到今天的李家龙宫、古莱坞影视城、渭水风情街走走，那该多好啊！

父亲，这十多年来的变化就让我告诉你吧，你的四个孩子现在都家庭和睦，身体安康，上班的工作顺利，打工的收入稳定，孙子有的学业有成工作了，有的还在求学的道路上努力着，他们都没有忘记你的教导，值得一提是他们之中有的书读到了你听过的大学本科，有的书读到了你没听过的硕士博士，甚至公费出国留学了。

父亲，我今天是为您而写的文字，我知道你是永远也不会看到的，更不会想到我们了，因为“孟婆汤”让你忘了前世今生，有道是：“奈何桥上奈何魂，忆思前尘奈何生,孟婆汤下红尘忘.唯盼来世不逢君”那曾经的一切，都成了你过眼烟云，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父亲，您走得太远了，现在让儿子寻找您的背影都那么的难啊！

父亲，您给儿孙的爱他们永远深藏心底，恪守心田，永不忘怀。

父亲，我现在能够做到的，也只能用我的淡淡的文字，涂抹这些回忆，告慰九泉之下的您了。

父亲，如果您地下有知，请常到兰州、成都、贵州、杭州、内蒙还有你最熟悉的陇西县城走走，看看你的子孙工作学习生活的地方，在冥冥之中保佑他们平安吧！

作者简介：李学军，生于1962年3月20日，甘肃省陇西县人，供职于陇西县巩昌中学，本科学历，高级职称，爱好旅游摄影，喜欢阅读写作，文章和摄影作品散见于报刋杂志及网络媒体，多篇散文及摄影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