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i>这次上太行,在武安东山文史馆新发现母亲的照片。她生就一张娃娃脸,战友们都唤她“刘娃”,她的儿子顺理成章就叫了“小娃”。</i></p><p style="text-align: center;"><i>(感谢王更庆先生收集并留存)</i></p><p><br></p> <h1>十多年前,我曾两次上太行寻我的出生地。</h1><p><br></p><h1>一次是2003年陪着八十五岁的老母,那是她阔别五十多年后重上太行山。</h1><h1>抗日战争后期,她在反扫荡中害了很重的伤寒,差点儿丧命。再加上县委书记的担子,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来说,也太过沉重。因此日本一投降,她便调回后方,在涉县八路军的医院养了很长时间的病。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h1><h1>写到这儿,有必要说明一下,您千万别用今天的概念,想象八路军医院是一大片齐整的房屋和院落,每天还有医生护士查房送药,我跟你说,没有那事!所谓医院,无论科室还是病房,都是租用老乡的房子,这一处那一间分散在整个村庄,所谓住院也就是能有个土炕躺着疗伤养病,不用天天转移行军罢了。</h1><h1>关于那几年养病,老妈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她的伤寒并发了心肌炎,根据地缺医少药,老爸又随刘邓大军南下,孤军深入、生死难料。她心想久病不治,不能工作还要给组织添麻烦,不如自我了断了罢!于是几天不吃不喝,就在母亲命悬一线之际 ,一位战友路过此地来探望,见状急得骂她:你好糊涂呀!就快胜利了,你怎么想到死?忙找来129师卫生部部长钱信忠,(后任国家卫生部部长),用了仅有的几支毛地黄,才把母亲救了过来。这段经历,老妈偶对我提起,闪烁其辞、不堪回首。而这更加重了我想找到出生地的愿望。</h1><h1>老妈就是在这种境况中,1948年生了我,可想而知我有多孱弱。奶奶健在时常常念叨,我刚出生没气力啼哭,她就倒提溜着我打屁股,哥哥见状问道,干嘛打弟弟呀?奶奶说,不打,他倒不上那口气,活不成呀!</h1><h1>总之我出生了,老妈的病也见好,可这喜讯却无人分享。老爸千里挺进敌后,音讯全无。直到一年后大军在大别山站住脚,组织上才借用军事电报告慰父亲,“刘政委,祝贺你喜得贵子!”</h1><h1>这都是我寻根故事的背景,咱们继续去找。老妈转了几个村子,最后指认是河南店,离太行区党委和129师驻地赤岸村不远。</h1><h1>不料,她竟记错了地方。</h1><p><br></p> <p><i>这张照片大概摄于我刚出生那会儿,母亲尚带病容。父亲南下了,缺席。右是大哥左是表姐。奶奶怀里,大脑袋滴溜耷拉的是我。</i></p> <h1>第二次是2005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跟着大哥去的。他比我大十岁,那时候记忆力正强,因此他十分肯定老妈的记忆有误,而把目标锁定在挨着河南店的南庄。</h1><h1>南庄依山而卧、隔着条川对面还是山,叫大东山。一进到庄子,大哥更自信了。似乎昨天才刚离开,不找向导,不用问路,径直沿着一条石板路,就往坡上走。走到村边一个大碾盘前,他环顾四周,然后指着一个破窝棚说,就是这儿了!</h1><p><br></p> <h1>这个破窝棚像是庄户人家的后院柴房,抑或是牲口圈,前面的正房也快坍塌。看似久无人居,我们也就打消了寻找房东的念头,我只是在窝棚旁留了个影,又坐在大碾盘上抽了颗烟,让思绪飞了一阵儿。</h1><p><br></p> <h1>从破窝棚下来,我们来到当街。见几个庄户人在门口闲坐,便上前打问,没想到这大门里就曾是医院,大概还是手术室。因为一个上了岁数的大爷说,这院里经常见人用粪筐装着锯下来的胳膊腿儿(八路军伤员的!),背到老远的野地里埋了!</h1><p><br></p> <h1>由此也旁证了我哥记忆的准确。于是乎,南庄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名,在我心中便有了份量!</h1><p><br></p> <p><i>以上照片都是2005年那次寻根时拍的。</i></p><p><i>此次探访,估计这位大娘与上图的大爷,已经故去,知道南庄历史的人不多了。</i></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南庄旧事----</i><i>石板路、土坯墙、大碾盘</i></h3> <h1>前天,与几个朋友相邀来太行看红叶,转罢了武安今天来到涉县。本打算带朋友们一起去南庄,后一想这是件挺私人的事,不宜张扬。不去吧?又实在放不下,就独自一人在黄昏时分驾车来了。</h1><p><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南庄新颜</i></h3> <h1>一到村口,见村子里起了成片的楼,心想坏了,破窝棚肯定寻不见了。果然,转遍了南庄,虽然也找到一条破旧的巷子,但左看右看也不是当年那条石板路。</h1><p><br></p> <h1>回想十多年前的初见,那土坯墙、石板路、大碾盘很对我的口味,正是那种让人怀旧的调调。但我现在突然省悟,当时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大哥之所以能一眼就找对地方,说明从1948年到2005年,五十多年啦,南庄的变化甚微!</h1><h1>现如今南庄换了新颜,我该高兴才是!</h1><p><br></p> <h1>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我想找人问问,还必须是上点年纪的。正遇上一位大姐模样的妇女,拿出破窝棚的照片,问她可认得。大姐看了看说,“这地方早调换给俺本家了,都盖上房子了!”</h1><h1>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姐还主动领我去寻。一路攀谈,她比我大两岁,还真是位大姐。我问她身体可好?她说血压有点高,耳也背了。我见她走路有些蹒跚,跟我似的也有点儿喘。</h1><h1>到了地方,果然面目全非。原来是村边,现在变村内,就像北京的二环,原来在城边,现在成了首都核心区。</h1><h1>说话间又凑过来几位乡亲,大姐替我介绍,“这人是这村生的哩,来找寻呢。”于是有位兄弟,认认真真地领我这儿走那儿看,还指指点点、比划着旧时的村庄格局。</h1><p><br></p><h1>乡亲们还告诉我,老房东姓孙,大名叫不上来,只记得外号“臭半街”,我怕口音之误,还认真核对了这几个字。问这外号是啥来由?乡亲们答不出。问他老人家可还健在?说早没了,要是活着该一百大几十岁了。</h1><h1>好吧,关于房东,终于可以划句号了!</h1><p><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破窝棚现状</i></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热心的向导兄弟</i></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大戏台</i></h3> <h1>我又问大姐,这村可驻过医院?大姐说有哩,你跟我来。</h1><h1>走到村中心的大戏台,大姐说当年朝鲜义勇军常在这儿操练。在戏台旁边的一户门前,大姐一指墙上的牌牌,这就是医院!</h1><p><br></p> <h1>这大概是边区医院院部,铭牌上介绍有内科、外科、妇产科……驻扎的时间也和老妈的生平对上了号。看来以前听闻她住八路军医院有误,她是太行区的干部,理应住在地方医院,这下子心中的疑团全消。</h1><h1>我的出生地终于有了确凿的信史!</h1><p><br></p> <h1>天快黑了,我该回去了。</h1><h1>村子里没有路灯,只借着庄户人家里的灯,微微照亮着街面。我上了车,打着引擎,掉头离去……</h1><h1>从乡亲那里得知,南庄现有四千多口人,是涉县的第三大村。虽然起了不少楼,但街道不整,村容也脏乱。问乡亲们都干些什么营生?答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问村里有没有什么产业,答村子穷哩,只有几支建筑队,还是个人承包的。</h1><h1>车子出了村,一拐弯就上了繁忙的荣兰公路(荣城-兰州),这条横穿太行山的大路日夜川流不息。南庄的轮廓随即掩没在车的灯河中……</h1><h1>今天,我虽然获悉了房东的下落,寻到了出生地的确证,但意义似乎仅此而已。</h1><h1>我驾车缓缓前行,南庄已在后视镜中消失,我搖下窗想看得更清晰些,可山风吹迷了眼……</h1><h1>脑海里是一幕幕闪回的镜头。母亲绝望的神情、婴儿降生的啼号、八路军伤员的残肢、朝鲜抗日义士的队列……</h1><h1>呜呼!那是南庄的峥嵘岁月,而今天的南庄谁还在乎?她与千千万万个村庄一样,只不过是老人和孩子的老家!</h1><h1>此番探访,我也算加入了这留守的行列。</h1><p><br></p><p style="text-align: right;">2018.10.31深夜,写于河北涉县赤水湾大酒店</p><p><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i>赤水湾,太行小镇度假酒店</i></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