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日前,有厂里的朋友说《三线厂子弟》没有童年的情景描写,再加上汉丹才子段王爷(黄涌)接二连三的怀旧文集,更加勾起了关于童年的记忆…</h3> <h3> 我家最早是住在老幼儿园,但那时我还太小,记忆里根本就没什么印象。有记忆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父亲骑着28凤凰自行车,从幼儿园接了我后,到即将竣工的一栋长条型二层红砖、红瓦的楼房前,指着一楼中间的一户房门兴奋的说:“这是我们以后的新家!"</h3> <h3> 搬到新家后不久,就听到我们住的楼叫“将军楼",询问父母,得到的解释是:这是厂里的第一栋职工家属楼,住的大部分都是厂里的干部,因此被厂里人羡慕嫉妒恨的起了这个绰号。</h3><h3> 当时我才三岁多,父母的解释还是没能让我明白羡慕和嫉妒到底是什么?那时虽然对领导干部的级别毫无概念,但还是知道将军的份量,电影里不管是国民党的还是解放军的将军,那都是大的不得了的大官!应该是和敬爱的领袖毛主席一起,住在伟大首都北京才对。怎么可能跑到虎头山里来了和我们家住一起?</h3><h3> 而且说是楼房,其实和厂里其它位置的平房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楼和二楼之间没有楼梯上下连接,要从楼房后面的天桥走廊才能进出二楼。房间的面积也不大,就一室一厅和两室一厅两种户型,两种户型都没有厕所。需要到马路下面,现在篮球场的位置上公共厕所,晚上不方便,便家家户户都用马桶,厂里人叫围桶解决,天亮后再拿出去倒掉。</h3><h3> 将军楼的下面就是板车队的院子,厂里那时基建的材料全部都靠他们拉进来,因此板车队的院子还不小。他们人、车和毛驴都住在用石头垒成墙,油毛毯和茅草做房顶的棚子里。晚上夜深人静时的毛驴叫声特别清晰。<span style="line-height: 1.8;">我们玩捉迷藏时曾多次进去过,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实话那根本不能算房子,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驴屎的气味,连床都没有,就是用石头架着几块乱木板,上面垫些稻草,就睡人了。那种艰苦的环境真不是人住的!所以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很多将军楼的家长教育孩子时,经常说“不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就和板车队的一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板车队在记忆里印象深刻的还有驴肉,马驴是板车队的主力军!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别看他们每次拉着预制板爬老幼儿园的大坡时,挥着手里的鞭子很很的抽打着马驴,可是平时还是很爱惜马驴的。但马驴得病或受伤拉不了车后,便杀了卖肉给厂里人,因此全是瘦肉的驴肉,就成了在那个买猪肉要凭票到市里排队年代里,打牙祭的美味了!</span></h3> <h3> 将军楼里没将军的困惑,很快就被搬到将军楼后的快乐抛到九霄云外!将军楼是南北朝向,九户联体一字排开的布局,整栋楼的地基比下面的马路高出约两米多。南边的正门到地基的边缘约有近四五米宽,这块楼前的公共区域,各家在对着自家房门靠边缘的地方设了柴掤、鸡窝。中间的空地,除了住户出入通道的功能外,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h3><h3> 那时厂里治安形势非常好,除非是寒冷的冬天,其它季节只要不下雨,家家户户在睡觉前是不会关门的。这就给孩子们串门玩打开了方便之门,特别是夏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把竹床搬到门外乘凉。大人们聊天,孩子们玩游戏,日子平淡而又宁静。</h3><h3> </h3> <h3> 将军楼的住户,除了我家楼上的陈炼钢家是独生子家庭,其他都是三个子女以上的“大户人家"。像谢四毛家子女就有六个,再加上大大(奶奶)三代同堂就有九人之多!现在回想起来就那小两房一厅不到四十平方的房子,是怎么住下的?</h3> <h3> 孩子多的地方自然就热闹!整个将军楼的孩子是厂子弟的典型代表。既有像冬华姐、玉书姐她们这一批随父母从外地迁来建厂的第一批厂子弟,亦有像我这样在厂里出生“土生土长"的最正宗厂子弟。</h3> <h3> 不得不承认,像玉书姐、军生、安子和我大姐这些65年建厂前出生的一批孩子,是厂子弟里综合素质最高的!个个都是父母的好帮手、弟弟妹妹的好榜样!学习之余,蒸饭、打开水、带弟妹、喂鸡、洗衣服、打扫卫生、下菜地种菜、上山拾柴…艰苦朴素、吃苦耐劳这些美德,自他们以后,在厂子弟身上就逐渐消失。</h3><h3> 同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那个特殊的年代,大学停止招生的原因,使得没有应试的压力,而享受了纯粹的素质教育,令那批子弟的思想素质普遍充满正能量!而且还多才多艺!用现在的词形容,个个都是文艺青年!唱歌、跳舞、乐器无所不精,再差的也能上台表演个三句半、诗朗诵之类的。</h3><h3> </h3> <h3> 我们这些建厂后出生的孩子,68~71年的最多。正处于幼儿园和刚上小学的阶段,那时没有培优、补习这些压力。父母们每天加班加点的还要经常的开会学习,根本没时间管我们,家务活有上面的哥哥姐姐顶着也轮不到我们。因此我们除了明正言顺地玩,就没有别的事干了。一大帮孩子,在楼前的空地上,跳房子、跳皮筋、跳绳、扔沙包、打珠子、打三枪、捉迷藏…玩的浑身是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当然还是有两项基本原则是不能违反的:不能玩的忘记回家吃饭;要注意安全,不能玩的掉到沟里了。我自幼胆小,很自觉的注意第二项,远离水库和臭水沟,但第一项就老是屡教不改,以至于隔壁的安子在若干年我参加工作后,他还经常用武汉话,模仿我妈当年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迎伟,回屋里吃饭了”…</h3> <h3> 年龄的关系,像蔡春生、蔡亮、军生、安子这些大男孩,是不屑于和我们小屁孩一起玩的。但是如果遇到将军楼的孩子被别人欺负时,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了。所以在将军楼附近,我们很少被别的孩子欺负。</h3><h3> 这些大哥们有时也会带我们玩一下,比如安子做了个幻灯片,就把我们都喊到他家里,关上灯,在他家白墙上炫耀他的成果。</h3><h3> 上图里这条将军楼旁的斜坡,到了冬天下雪后,就变成了将军楼乃至附近住的大孩子们的“滑雪场"。军生他们的动手能力都很强,找两块竹片,前瑞在煤炉上烤弯,再用钉子钉在家里的小凳子腿上,一个简易滑撬就制成了。然后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坐上去体验生死时速的快感!有时嫌滑雪不够刺激,还在天黑后往斜坡上倒水,冻上一夜后,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变成滑冰场。只是苦了那些上下班的大人,走过路过,不留神就摔的鼻青脸肿的。</h3> <h3> 我家左边的邻居是军生哥家,他们家也是三代同堂的九口之家。虽然他爸是本地人,但他妈是东北人,是从东北复员转业来厂里的,因此他们家的口音和生活习惯都是东北的。那时夏天,一楼的住户为了凉快,都把家里的餐桌搬到楼前的空地上吃晚饭,每次看他们一大家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东北风味的饭菜,特别是大口大口的青菜、黄瓜、大葱沾酱生吃,就心驰神往,以至于到现在还好上煎饼卷大葱这一口。他妈妈孟姨是位非常标准的贤妻良母!以至于他们家孩子在厂里,个个都是有口皆碑!特别是老二玉书姐和老三雅宁姐,绝对是厂子弟同龄人的最优秀的!</h3> <h3> 我家右边是安子(周延吉)家,他们家也是从东北来的,其父曾是炮兵参谋。我第一次吃松子,就是他妈妈有一年回吉林老家探亲带回来的,比现在市场上卖的要大。安子可以说厂子弟里最聪明的人!乐器玩的不错,和军生一样都是厂乐队的骨干。他也是生不逢时,他要是80后绝对是个发明家!在那个物质贫乏、信息封闭的年代,他仅凭着物理课学到的一点电学方面的基础知识,再靠着几本无线电、音响方面的科普杂志,就玩起了收音机、音箱、功放这些东西的DIY,后来又与时俱进的升级到家电维修…</h3> <h3> 将军楼有两个男孩的小名叫四毛,无论是谢四毛还是郭四毛,都是小名比大名更响亮的人物。可能到今天,恐怕还有不少厂里人不知道两人的大名。谢四毛是我大姐的同学,记得他那时特别勤快,每次厂里放电影,他都和钢强两兄弟帮忙搬器材…</h3> <h3> 和我同学的郭四毛,大名叫郭晓旭。这里必须要浓墨重彩的多码点字,因为我所有关于将军楼的记忆画面里都有他的光辉形象!我们俩用北京话叫"发小",用汉丹话叫“喔C活泥巴一起玩到大"。别看这家伙后来到北京上大学后,男大十八变,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帅到没朋友!后来又在伟大首都的娱乐圈里混的风声水起,江湖上各种传说和绯闻连绵不绝,但我可以负完全质任的爆料,其童年的经历是很悲催的!</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家住在军生家楼上,刚搬</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到将军楼,</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我们俩个在幼儿园一个班</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的小朋友,</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就自然而然的玩到一起了。按照现在的词,他当时是标准的官二代。只不过那个年代的官二代,完全和权力与财富这些靠不上一点边,那年头的领导干部都普遍自律,而且正因为他爸爸是厂里的一把手,所以家教较之于一般的中层干部还要严格!</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四毛和我一样,在家里是最小的,相对于懂事听话的姐姐哥哥,自然是要调皮一些,所以接受他爸爸的严厉教育也深刻的多!在家里尝尝老爸的皮带教育倒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孩子小时没挨过大人打呢?可是我们的四毛同学,就因为官二代的身份,在整栋将军楼的同龄孩子里被无情、无理、无厘头的孤立起来!为了彻底的让他没朋友,其他小伙伴对我软硬兼施,在各种危胁利诱手段之下,我不得不明哲保身的在明面上装出不和他玩了。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顶着一堆孩子们的冷嘲热讽,满怀希望的来找我玩,结果被我当众拒绝后,灰溜溜走时,那无比沮丧、失望和委屈的眼神!也是,小伙伴都不和他玩,这种打击对于当时他弱小的心灵是何等的残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四毛小时候还有一件厂里家喻户晓的趣事不能不提,他那时最怕的人还不是严格管教他的爸爸,而是车库开三马的张良安叔叔。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难以言表,无以形容!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在干什么,只要是看到张叔叔来了,他老兄就条件反射的马上笔笔直直、老老实实的立正站好,有时我们在马路上玩,远远的看到三马车开来了,他亦是马上立正…搞的传染到我也有些怕张叔叔了!后来听大人讲才知道原因是张叔叔,在厂里演过样板戏里的一个反面坏角色,好像是胡司令吧,让四毛害怕。现在分析起来,应该是当年的四毛小朋友入戏太深导致的。这充分说明其从小就有文艺细胞,所以后来涉足于文艺界,和歌星、导演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打麻将(此处省略N个字)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们俩虽然在将军楼的孩子里,在外人看来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但我们俩的关系,始终是吵吵闹闹一路磕磕碰碰的发展下来的。隔三差五的要为一点小事闹的断绝关系,都气的、恨的指天发誓,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和对方祝了!但要不了两天,两个家伙又没皮没脸的和好如初!以至于她妈妈站在她们家阳台上,笑着和我妈妈说:“看这两个又几蛮暂热的蹬被窝“。</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 <h3> 上学后, 学校里是按家里的住址分班,住厂内的在甲班,住在东西坡、老幼儿园的在甲班。将军楼的孩子自然都在甲班,男生有我、四毛、吕辉、小洪(刘洪军)、小强(董永平),女生有刘英、蔡小莉、六六(谢巧萍)和安子的小妹妹周玲莉。</h3><h3> 记忆里老师为了让我们放学回家后,不会玩的作业都忘了写,把我们将军楼的同学分成两个课外学习小组。我们这组男生有我、四毛和吕辉,女生是蔡小莉和刘英。刘英是组长,我们放学后自然都到刘英家一起写作业,孩子一多肯定吵闹,经常惹得刘英的二哥开赶。遇到这种情况就到蔡小莉家写,她们家据说是有亲戚在外交部,因此她们家的生活条件要比一般家庭略好,那时她们家就有罐装奶粉喝。</h3><h3> 我和刘英、蔡小莉都是从幼儿园一起长大的厂子弟。后来又和她们俩各自的男朋友都很熟,蔡小莉和向子上结婚时,我是作为向子上的朋友去帮忙的,我开玩笑说“我应该算娘家人"。刘英的老公小尹不解的问为什么?我理直气壮的回复他“因为和你们家刘英一样,我们都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算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不服气,回家问你老婆去?"小尹顿时彻底无语。</h3> <h3> 将军楼那时除了我们这些整天疯闹的孩子,还有几位慈祥的老人。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军生的爷爷、谢四毛的奶奶、郭四毛的嫁嫁(姥姥)。</h3><h3> 军生的爷爷是位干瘦的老人,话不多,我们都喊他陈爷爷。他自己在菜地里种烟叶,收获后挂在他家外墙上晒干。我对陈爷爷的旱烟杆非常好奇,因为和电影里的一样,看他把烟锅从吊着的烟袋里装满烟叶,用火柴点燃后一口一口的抽着,总觉得比大人抽的卷烟要有气势。</h3><h3> 谢四毛的奶奶,厂里人都喊她叫谢大大。她最小的孙女六六和我是同班同学,谢大大个子在现在都属于非常高大的。也是位热心快肠的老人,每次从她家门口过,她总是要和你打招呼问你吃了没有?</h3><h3> 郭四毛的嫁嫁,属于那种个子小巧,慈眉善目的老人。每次去四毛家玩,他嫁嫁话虽然不多,但决不会让你感到拘束,反而有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h3><h3> </h3> <h3> 将军楼里虽然没有将军,但退伍军人却不少,而且大部分是上过战场的!在那个崇尚英雄的年代里,我们这些孩子自然愿意听大人们讲打仗的故事。</h3><h3> 有次我在白宁家,听他爸爸给我们讲了他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打仗的故事后,就回家问父亲当年在朝鲜是怎么和美国佬打仗的?父亲的回答很让我失望,因为他是汽车兵,没上过前线,所以没负过伤。我只好脑补了好多战场的画面,英勇的汽车兵在车上架着机枪冲向敌人的阵地…长大后才知道在朝鲜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前线和后方之分!而且志愿军的后勤运输线,一直是美军空军的重点轰炸目标,父亲虽然命大没负过伤,但在雪地里过夜,也落下了风湿。</h3> <h3> 后来到十岁后,我家搬到2号楼住,从此离开了欢乐无比的将军楼。虽然是将军楼里第一户搬到真正的楼房里,房子宽敞了不说,从此再不用去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再不用倒围桶了,但是我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冷清的楼房生活。</h3><h3> 童年基本是在将军楼度过的,这栋在八十年代就被鉴定为危房的建筑,又屹立不倒的旁观了汉丹三十多年的风云变幻!每次回厂里经过将军楼时,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