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貢格尔草原的春天迟迟不愿到来,冷飕飕的北风天天在刮。高海拔的草原, 一年四季风不断,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春天的风似乎比冬天的寒风显的还要阴冷些。赶上阴天,不时还会飘下一场薄薄的小雪,小小的冰凌刮在脸上,更让人有一种刺骨的感觉。刚冒牙的小草,每天都要经受冷冰霜的考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倔强的牧草在一天天长高,大地也变得有些绿色了,春天的脚步在一天天临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当地的牧民讲,五六月份还有下大雪的时候,那将是最致命的,也叫做倒春寒,饥寒体弱的的牛羊,会大批的被冻死,大自然就是这么残酷无情,变化莫测。草原上的牧民大多过着游牧生活,还必须要靠天吃饭,时时还要看老天的脸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草原狼,上帝赐予草原的图腾,它在草原上生存,为草原生的态平衡,起着绝对不可替代的作用。一整个冬天的煎熬,狼也到了饥寒交迫的时候。母狼快到了下狼崽子日子,需要补充大量高蛋白食物,草原上食物链的残缺,牛羊成了它们追寻的目标,被狼咬死的牛羊,时有发生,对牧业生产会造成一定损失。人类当时缺少对环保重要性的认识,还不明白生态平衡的道理,把狼作为最大的天敌。在那狂热的年代,上级要求消灭草原狼,每年春季要举行打狼会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克什克腾旗有三个牧区苏木,每年春季,约定好时间,三个牧区苏木同时行动。由克旗政府武装部担当总指挥,个个嘎查的民兵组织,负责自己嘎查的区域。各队的马倌是理所当然要参加的,因为他们有草原上最好的马匹。那时候草原上还没有汽车,也没有其他交通运输工具。骏马是草原上 最好的骑乘工具,也最能适应草原的环境,我们有幸也参加了这次行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高兴的是还要发放武器装备,每人发一支半自动步枪。为了保卫边疆的安全,又是文革时期,牧民们私有的枪支都已上缴。当年苏联红军对日做战时, 就有一支红军部队从这里经过直达赤峰。六九年中苏关系闹得很紧张,这里也算是一道反修防修的防线。各级的民兵组织也抓得很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任务时民兵会统一配枪,只可惜的是,只有枪没有子弹,本来以为能来一次真枪实弹,对野狼进行一次真正的围猎。长这么大还没有打过枪,真想真正的过把枪瘾。看来这个想法,是成了一个泡影了,不过没关系,每年民兵都要组织很多次急训,总会有机会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清晨起来,早饭吃的饱饱的,再喝上两碗热奶茶,身上散发出微微的潮热。穿戴好行装,全套的皮袍皮裤,头上带着专为知青发的狗皮帽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马昨天晚上早已备好,刚当上马倌的我, 当然要挑最棒的马匹,头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体行动,总不能掉链子吧。听说这样的行动每次都得跑上一天,头一次骑这么长时间的马,一定要好好表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天的天气还可以,大晴天,北风还是不小,这对牧民来说无所谓了。宽大的蒙古袍,扎好腰带,虽然显得有些臃肿,却非常实用。骑在马上,宽松的袍子下摆,把双腿包裹的严严实实,厚厚的绵羊皮,是最好的保温材料,能抵抗任何的寒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胸前是一个自然的大口袋,平时随时用的东西就存放在里面,也是一个最好的保温箱。中午带的食物包裹好就揣在怀里。再冷的天,午饭也能吃上一口带有体温的食物,这也算蒙族牧民的一大发明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嘎查的民兵集合完毕,分成几个小组分头向各自的目标出发。宽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东西南北都能看到骑马的队伍。大家挥动着手中的彩旗,用最简单的方法,相互与对方进行联系。平时寂静的草原,从来没有这么多马队同时出现,顿时显得非常热闹。时而集中,时而分散,基干民兵靑一色的小青年,正是争强好胜的年龄。都想着有草原狼的出现,打上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比比看谁能成为打狼的英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几个人一组的小分队在草原上来回穿梭,拉网式的搜索,都希望发现目标。草原的牧民,每家都养着猎狗。这样的热闹场景,总离不开它们的参与,几只猎狗在马队里前窜后跳,显得无比的兴奋。稍有风吹草动,它们首它先打冲锋,冲在最前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么大的场面,好似当年皇宫里的皇上出行,去围场打猎一样,队伍浩浩荡荡。不管是否打到猎物,架式摆的到很大,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当年的皇家猎队,清一色的八旗铁骑,当初为满清政权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围猎只不过是对八旗铁骑的一种训练,为战争时打造锻炼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真正的猎物还没有出现,清脆的马蹄声,到惊吓出不少野山兔,猎狗这个时候开始发威,几只猎狗同时出击,一阵追杀,凄惨的野兔,很快成为了猎狗的胜利品。只可惜春天的野兔,瘦的可怜,兔肉和皮毛都没有用处。反倒成了猎狗的美味食品,吃到野味的猎狗,摇头摆尾,跑得更有劲了。个头不大的草原鼠,更是另一道风景,钻出地洞的草原鼠,用俩后腿直立的站起来,标准的像士兵立正一样。不大的小脑袋,不断的晃动,四处张望,人民形象地给它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草原警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黄羊狍子,大一点的食草动物,草原上己很少见了。偶尔见到几只,跑起来飞快,后屁股上一块椭圆形白毛,一闪一闪,一阵风一样跑得无影无踪。在草原上它们才是草原狼的真正食物,它们的存在,保证的草原食物链的平衡,草原狼很少骚扰家畜,草原上才能形成一片和谐的景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年自然灾害,城里人的食物供应不足,物资缺乏。各单位有组织的成立捕猎队,来到草原对黄羊狍子进行围捕,顷刻间成群的袍子,黄羊,成了枪下之鬼。转而成了城里人的桌上美餐,可怜草原上的黄羊狍子,几乎被赶尽杀绝,所剩寥寥无几。记得我小的时候,矿务局也组织过捕猎队,每家冬季还能分到一点野味。当时的人为了解决一时的温饱,确给草原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祸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现在经常有报道,在内蒙,与外蒙边境,有时会出现大群的黄羊。连年的土地承包,在貢格尔草原上,草原也分到各个牧民家。到处拉起来铁丝围栏,层层设防。狍子,黄羊再也不可能回到这片草原,即便回来也是自投罗网。大自然的自然平衡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中国的历史,实际就是一场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之间斗争史。在历届朝代的争斗中,农耕文化逐渐占了上风。当今的中国地图,内蒙古被压缩成一条窄窄的线条,而真正牧业区域比重并不太多,优良的牧场更是少之可数。辽阔的草原被农业生产占去了大部,开发成农田,组织生产粮食及各种农作物,保证众多的人民生活基本需求。</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草原的面积在缩小,各种野生动物在捕猎中数量在减少,有些已经灭绝。草原的生态失去平衡。人与狼在生存中的矛盾逐渐上升,草原狼也到了必须被消灭的时候,人生的欲望战胜了理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打狼实际是一个很简单,又不简单的事。人类手中的枪炮,对付再凶狠的草原狼也没有问题。经过多年猎杀,草原狼的种群数量在减少,已经很少见到成群的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过打狼经验的牧民说。平日里也不会很容易遇到狼了,一旦遇到狼。它也不会主动对人进行攻击。如果你想打狼,赤手空拳的牧民胜算也并不大,狼的奔跑速度和耐力非常强,单枪匹马根本追不上。头几年联合打狼行动,草原狼一旦出现,重多的马队,像接力赛一样,轮番上阵。猎狗更是狗仗人世,对狼死打烂缠,造成很大的威胁。在众人的努力下,再凶猛的狼也难逃罗网。前些年每次行动收获还是不错的。近年来狼越来越少,看来今天也没有什么大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集体行动发枪不给子弹,看来是对的,真正的神枪手不会很多。一但马队跑起来,骑马打枪非常不好掌握,奔跑中的狼更难于打中。一旦弄不好误伤他人,那是要出人命的,任何规定都是在血的教训中产生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家的兴奋劲儿,随着时间慢慢的减退,坐骑也有显的有点乏力了。大半天也没见到草原狼的踪影。多年的连续围捕,狼已经很少了,后来更很少见到狼了,几乎到了灭绝的程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的草原牧民还没有定居,游牧民族走到哪都可以安营扎寨。天气暖和的时候,沿着貢格尔河的两岸。三五辆勒勒车,装载着全部家当,随着青草的生长情况,任意选择一个地方。十天半个月搬一次家是经常的事情,蒙古包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搭建完毕。到了冬季,貢格尔河被封冻,雪一场接一场的下了起来,厚厚的积雪,就可以解决吃水的问题。为了牛羊多采食奌草料,不定时的转移草场,搬家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蒙古民族是一个非常好客的民族,当时人口少,住的比较分散,相互往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谁家来了客人,都会热烈的欢迎,盛情的款待。远道的陌生人到来也会一样,保证喝好吃饱,不会让你空肚而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中午十分,临近找了一家,当地的牧民互相之间还是很熟悉的,有些还有亲属关系。我这个外来户,来了快一年了,对本大队的牧户,本小组的也大多熟悉了,其他小队的, 大概齐也闹个半熟脸。男主人把我们热情迎进包里,互相之间一阵寒暄之后,女主人麻利的烧好了一锅奶茶。跑了一上午,喝上一碗滚烫的奶茶,马上精神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牧民们用蒙语在互相说着打狼的事情,以前打到狼,上级会有物质奖励,可以获得整只的牛和羊,年终政府还要开表彰大会。现在大不如以前了,一纸薄薄的奖状,一切都包含在上面,精神奖励,一切要向革命的最高理想看齐。我在旁边也就听个一知半解,想学好蒙语也得下点功夫,慢慢来吧,时间长了总会学会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中午的太阳暖和了许多,几只猎狗,上午吃了不少的野兔肉,懒懒的躺在草地上,眯着双眼,晒着太阳。两只警觉的耳朵立立着,稍有动静,马上前腿直立,随时可以出去击,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家在蒙古包里,也吃的差不多了,只可惜那个年代,物质缺乏,吃饭无酒,总觉得缺点什么。如果能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那该有多么爽啊,喝酒唱歌那是蒙古民族的强项。如果当时有酒,整个下午一定会在酒杯的撞击中,歌手的PK中,悄然流过</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午后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一个个懒洋洋慢吞吞的,漫无目标,游走在草原上。几只猎狗,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上午吃饱了兔肉,肚子圆圆的,远远的看到野兔,也没有兴奋劲了,追了几步也放弃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突然在东边达理诺尔苏木的方向,传递来好像发现草原狼的消息,大伙也迅速振作起来。希望狼能逃到我们这个方向,我们也能来一场真刀实枪的围猎。等了一阵子,好像围猎行动已经结束。猎物太少,人多肉少,看来今天是没有希望了。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多的人马,为了一两只狼,真是有点得不偿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夕阳西下,忙忙碌了一天,已经人困马乏了,鸣锣收兵,大家准备要回家了。我在一天里倒觉得很满足,和本嘎查的一些年青人,在打打闹闹中,跟他们更加相认相知,成了朋友。在草原上相互地进行围捕中,也结交了其他队的一些年轻朋友,一天的收获,还是蛮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近些年退休在家,每年在草原最美的季节,约上几位当年的知青好友,去我们的第二故乡转转。美丽的达理诺尔湖,宽广的貢格尔大草原。天空还是那样蓝,空气还是那样清新。当年牧民朋友们,虽然已经老了,还是那样热情好客,拿出最好的食品,招待我们这些远道来的朋友。聊起当年的往事,记得还是那么清楚。几年的共同相处,好多事情久久不能忘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关于草原狼的事情,好多年都见不到了,草原上好象已经消失了。年轻的下一代,听起来像是讲故事。谈起貢格尔草原,却变得有些面目全非,过度的放牧,牧场上的草长的很稀疏了,再也见不到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场景。有几年干旱,贡格尔河还断过流,牛羊的饮水都成了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年春夏季的干旱,近几年是少有的,六月的草原一片枯黄。阳历七月初,迟迟的雨水,才降临到草原。牧草的生长,来的太晚了,牛羊的秋膘看来很难抓住,瘦弱的牛羊,是否能度过寒冷的冬天。冬季储草也一定是个很困难的问题,草场上很难打到优良的牧草。看来今年又是个灾年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参差不齐的钢丝网围栏,把草原割裂开来,各家把自家草场画地为牢。大群的牛羊,被圈在狭小的空间里,好像坐牢一样,失去了自由。俊马己被摩托车代替,漂亮的轿车以进入牧民人家。养马的人也少了,像样的马群更是没有了,骑马被开发成了旅游项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通八达的公路,嘎查与嘎查之间的乡村公路。漂亮的砖瓦房,彩钢的房顶,房前的玻璃幕墙,屋内各种的电气设备,应有尽有。沙发席梦思,更是必备。显的那么现代。后院的暖棚,大大的草圈,有的还种上了几畦子蔬菜,牧民们已经过上了定居的生活。服装也变得有些汉化,平时里穿着运动服,羽绒服。只有在喜庆的日子才会穿上蒙古袍,蒙古服装变成一种装饰服装,马背上的民族有点变样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貢格尔草原再也伸展不开它宽大的胸怀,骑上骏马,跃马扬鞭,游走在地毯一样的绿色草原。白色的蒙古包,分散的游牧生活,都将成为一种传说。我们心目中的草原去了哪里?也许去了那遥远的天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零一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p><p class="ql-block"> 户灵叔</p><p class="ql-block"> 照片由(扬哲师哥)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