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 我的乡

老惑

<h3>  过了 霜降,一天比一天凉了,为已故亲人送寒衣的日子应该是农历的十月一日。可当你不断增添衣服的时候,自然的会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所以送寒衣的日子也相应提前了。周末,趁着大家都有时间,我和大哥及我的侄子、侄女们一块儿回去为已故亲人送寒衣。</h3> <h3>一、进村了</h3> <h3>我们的家在石家庄西部山区的一个小村庄,它座落在文都河畔的下游一个叫朱家沟的自然村里。顺着这条路可以进入到我们的村庄,村子不大,现在已不足300人。</h3> <h3>村口的南面这块大石头上面,原来有一座老母庙,农历的三月十五是庙会,上下邻村的人都来这里赶庙、烧香、许愿,乞求一家老少平安。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运动中,庙宇被拆除了,庙会自然已取消了。</h3> <h3>村口的北面山坡上早年盖着座龙王庙。两座庙雄峙村口南北,村里人寄意,希望神灵们来守护村里百姓的安宁。当然,文化大革命中龙王庙也被拆除了。</h3> <h3>从明朝建村至今几百年来,小村庄民风纯朴,民性善良。村民早出晚归,过着平和安宁的日子。1943年的春天,日本鬼子大扫荡,小小的村庄也未能幸免。当时任党支部委员兼村委会主任的范润田被日伪军抓捕,被打得遍体鳞伤,几次昏迷,最后拖到村口老母庙前的石崖上推下,当即惨死。</h3> <h3>1943年9月20日,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日伪军又把范润田的胞弟,原在行唐县武装部工作后经组织批准回乡担任游击组长的范润志抓到,並用刺刀当场刺死。</h3><h3> 我的家並不在村口,因当时是堡垒户,日伪军也深夜闯进了我家,把谷子、豆类等全部粮食倒进泥水里,对我的父亲、叔叔五花大绑严刑拷打,父亲、四叔始终守口如瓶。鬼子走时抓走了我的父亲、四叔。多亏他们在半路逃出,幸免于难。</h3><h3> 村口的两座庙没有保护村里人的安宁。庙下的大石头却做了历史的见证。</h3><h3> </h3> <h3>我们的村庄过去是一个美丽的静谧的山村。当年除村口两个山头像两扇大门守护村庄外。还有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过, 村外又有一条大河像护村河依村而过。它从平山县的北部深山一个叫顺草沟的自然村碾盘庄上的一个山凹中发源,由北向南奔流而下,流域面积为136平方公里,流经38公里后在一个叫窑上村的地方出口汇入滹沱河,岗南水库修筑后,它的水流注入了岗南水库。 </h3> <h3>  大河由于穿过两个上下文都村而得名为文都河。在它的中游被截流为石板水库,一部分水从石板水库的东支渠(当时也叫东方红渠)分流到革命圣地,为西柏坡浇灌着花草树木,剩下的除了养育两岸的生灵外,流入岗南水库后也做了河北省会人民的饮用水。</h3> <h3>在我小时候,伏天到来时,它会汹涌澎湃,浪花飞溅,一路狂奔着扑向它梦想的地方。犹记1963年发大水村里的人都站在老母庙和龙王庙的高处,望着大水充溢了河道,吞没了两岸低处的庄稼地,冲毁了道路。胆大的村民站在河水中捞河柴、捞木头及随波漂來的东西。</h3><h3> 我家的夾篓车就是父亲和三哥用文都河发大水捞上来的木头打成的。</h3> <h3>平时的日子里,它温顺、明净,水流哗哗。夏天男孩子们站在高处的石头上跳水,嘻戏,摸鱼捞虾。女人们则把裤腿挽在膝盖以上,站在河里抖擞着漂洗的衣物。夜幕下,辛劳了一天的年轻的姑娘媳妇儿们还可结伴来到河里,戏闹着冲洗粘在身上的汗渍。</h3> <h3>文都河水浇灌着两岸的土地。春天鲜嫩的菠菜,夏天微波荡漾的麦浪,秋天金黄的玉米,冬天翠绿的大白菜,它们使两岸的人民繁衍传承,生生不息。</h3> <h3>这片地是全村人过去种麦子吃菜的水浇地。现在麦子早已不种,只是菜地了。</h3> <h3>抗战时期,文都河水像甘甜的乳汁滋养着当地的百姓,也滋养着全国各地汇聚在这里的文艺团体、文艺人材。文都河畔的上庄、下庄、元坊、土岸等村庄,华北联大的学员们分布在这里,活跃在这里,他们举办各种培训班,为各个剧社,为当地培训了不少文艺人才。形成了强大的抗日文化力量,也为当地留下了文化的种子。</h3> <h3>  如今的大河早已被漫长的岁月磨得没了脾气,没了喜怒哀乐,它只留下了泉眼一样的细流在蜿蜒蠕动着。</h3> <h3>每次回到村里,看了大河还想看看当年的小河。小河从朱家沟掌流出,穿越我们的小村庄,将村庄分为南北两岸,然后出村口与由北而南下的文都河汇合后再奔向远方。。</h3> <h3>当年的小河沙细水清,村中的河床边一眼水井,河里的水渗进井里,人们在这里洗菜、刷篦子;渴了,从水井用瓢舀出水来直接饮用。</h3> <h3>水井稍微向下的地方,是妇女们坐在石头上洗衣服的地方;再向下是给孩子刷尿布、洗马桶的地方。村里人约定俗成,洗什么自觉到什么地方,不用制定什么制度。</h3> <h3>向上走出了村子有一个叫垛子的地方。垛子是一个非常大的褚色的石头片,大石头干净得很,小河的水从石头片的低处流过,石头的纹理在水里更清晰可见。妇女们坐在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洗衣服。洗了的衣服一件件晾在石头上。在水里泡久了,上岸在柿子树下纳鞋底。衣服干了,再收拾回家。</h3><h3> 这次回家时间稍微宽裕点,我沿小河向上寻找那块大石头片。小河的有些河段塑料袋、垃圾堆积,清澈的小河已成了垃圾沟。找到那块大石头的地方,石头边杂草丛生,早已看不到潺潺流水。</h3> <h3>小河边上原来一排的桃树早已不见踪影,我在桃树下一边看着桃子一边搓麻绳的日子,细想想已过了一个甲子。</h3><h3> 也难怪,一晃60多年过去了,大河老了,小河也老了,老得没有了激越奔流的力量,没有了潺潺欢歌的激情,甚至连清理自身污垢的气力都没有了!它们也被飞奔的时代无情抛弃!</h3> <h3>二 回家了</h3> <h3>打开木门,回到家中,当年的四合院里热气腾腾。这是爷爷分给父亲、叔叔两家的房子。北房、西房是爷爷1928年建的的,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雨后,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东屋、南屋是父辈建起的,也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了。</h3><h3> 叔叔早年参加工作,一家在外,除了年节很少回家。父母在这个小院里生活了几十年。在艰难倍偿的年代吃尽了别人不能吃的苦,受尽了别人不能受的累,用心血供儿女读书,把儿女们一个个从小院送到了社会,让下一代彻底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吃上了皇粮,过上了幸福的生活。</h3><h3> 我的父辈弟兄四人,我们的东院是大伯家,西院是二大伯家,这一排房子如今都成了空室危房。</h3> <h3><font color="#010101">院里铺满了落叶。落叶复盖下的小院里铺的是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石头是父亲和大哥从大河边一块块捡回来的。当年西墙跟还有明丽鲜艳的海南花、木槿花。</font></h3> <h3>圆子的中心是长方形的石桌。这是全家人春、秋、夏三季吃饭的地方。</h3> <h3>  父母走了,院子空了。泥坯屋经不得风吹雨打,一天天也衰老了。但记忆还在,温暖还在,父母克勤克俭,忍辱负重,为儿为女的奉献精神还在一代代人中传承。</h3> <h3>多少个无米下锅的日子里,母亲在灶前用树叶、用糠面,用野菜粗粮细做,设法让地里干活的、上学的填饱肚子,想法为全家人改善生活。</h3> <h3>用来做饭的燃料是父母搂回的各类树叶、在山上割回的茅草及圪针、杂草和刨回的高粱根、豆根及棒子秸、棒子芯等等,凡能燃烧起火的都进了这个灶膛。</h3><h3> </h3> <h3>这是饸饹床,是粗粮细作的加工工具。过去白面珍贵,除了过年,平时很少吃到,为了改善生活,母亲把饸饹床架在大铁锅上,把玉米面、荞麦面、山药面等等加榆皮面搓出圆棒型,压倒锅里煮出来,调上葱花就是美味可口的面条。</h3> <h3>这是家家必备的放进铁锅里的大篦子,平时吃的窝窝头、红薯,过年吃的年糕、馒头都从大篦子上蒸出。掀开大锅盖,大篦子上升起的腾腾热气,扑鼻的香味弥漫了一个院子。</h3> <h3>这是风匣,是吹风机的前身。风匣秆的拉出拉进是母亲无怨无悔地一日三餐为孩子们奉献的爱心。灶火里每日跳动的火苗让一家人享受着家的温暖。</h3> <h3>这是络车。纺车纺出的线经络车加工,才能上织布机织布。</h3> <h3>我家的纺车由于年久无人使用,已损坏。姐姐十几岁时用的织布机卖给了别人。看到络车,似看到寒冷的冬夜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静静地盘腿彻夜纺棉的情景。</h3> <h3>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见证着母亲几十年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为全家老小纺棉织布、缝缝补补的辛劳。</h3> <h3>这是母亲将废旧书报化成浆后加浆糊拍的大小不一的纸菠箩,最小的做针线筐,大的可放各种杂粮或面粉,最大的一个里面嵌进了荆条,推米磨面时,母亲用它做筛面的箔箩。</h3><h3><br></h3><h3><br></h3> <h3>精打细算,废物利用,母亲为家里想法节省哪怕一分钱的开支。</h3> <h3>这是盛放米面粮食的大瓮小缸。用它们放粮食可防潮去虫。</h3> <h3>后来粮食多些了,村里人用洋灰抹成大瓮来盛放粮食。</h3> <h3>这是用荆条编的宅筐。是父亲往地里挑粪、从地里往家里挑红薯、萝卜等东西的工具。</h3> <h3>  宅筐外边的是花篓,是秋后装树叶及各种柴禾的农具。冬天农闲了,父亲背着它去山上拾回柴禾供全家做饭取暖。</h3> <h3>这是进门过道里的荊条大棚。是秋后堆放红枣花生的地方。花生、红枣都是我上学前、放学后的美味零食,也是家中用来换钱的小银行。</h3> <h3>这个精致的荆条编的篮子叫猫篮。主要用于过年盛肉类用,有时也放豆渣饼、玉米面馒头和白面馒头及年糕。猫篮放进食物后为防止老鼠、猫等进入,要用绳子捆好,挂在从房樑上垂下的铁钩上。这样还可防止家里的"小馋猫”偷吃。</h3> <h3>这是辆独轮车,又叫夾篓车。相比一根担杖挑两筐的农具,它已进了一步。父亲不担用它推土运粪、运送庄稼,还推着它带着干粮几百里地走山西孟县,一车煤五六百斤,翻山越岭从孟县推煤回来供全家取暖。</h3> <h3>这是耧,播种农具。它由下边的铁犁、中间的耧斗和前后扶手主要部件组成。前边有一人两手扶把、肩膀挎绳使劲拉,后边两个扶手由种田的人两手扶着,掌握方向,用力向前推的同时双臂摇动,让玉米或麦子通过耧斗后边的圆孔均匀撒入铁犁划开的土里,然后把播上了种子的地刮平,用脚踩过,等待种子出土。</h3><h3>机械化播种以前,耧是农家春播夏种的主要农具。</h3> <h3>镰刀是最小的农具。别看它构造简单,农家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它们。喂猪、垫圈的青草、杂草,做饭、燒炕的柴禾需用镰刀来割,夏天的麦子、秋天的玉米、高粱、大豆,甚至山药蔓都靠镰刀来割。手上一层层的老茧,哪层不是镰刀磨的?</h3> <h3>大锄、小锄、粪叉,这是父亲常年不离手的“武器“,今已锈迹斑斑。</h3> <h3>犁耧锄把、宅筐担杖,这些农家人日日不可离开的农具,一转眼都没有了使用价值,但每一件都成了家庭珍贵的文物。看见它们,又看见了父母忙碌的身影,看见它们就觉得父母没有走远,一家人还在一起过着贫苦而温馨的日子。</h3> <h3>这是测量粮食的斗,一斗约30斤。</h3> <h3>这是10月22日我从台北博物馆拍回的关于斗的展示图片。两龠(yue)是一合(ge);十合是一升;十升是一斗;十斗是一斛。</h3> <h3>过去的土炕。土炕前的炉子是冬天取暖和做饭的地方。</h3> <h3>这是苇席。是一年四季铺在炕上的东西,它经久耐用,冬天可以防潮,夏天可以当凉席用,夏天、秋天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苇席还可以用来苫盖房上的粮食。</h3><h3> 一盘土炕,睡满了一家人。互相支撑着,互相温暖着,挨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岁月。</h3> <h3>三 送寒衣</h3> <h3>这座山是我们村后的山,叫朱家坨,因为它雄居在村后,高大巍峨,所以村里人又叫它大坨。大坨的背面还有上文都、南文都等村庄。我们的村庄在大坨的阳面。它像个护犊的母亲,常年用敞开的怀抱拥抱着从它的脚下延伸出去的16个儿女:椿树沟、大枣树沟、小枣树沟、杨树沟、红土沟、张家沟、水倾沟、东壕、老鬼壕、小东壕、杨树壕、石堂洼、元土鲁、柳树洼、江树洼、地子沟。16个山沟里是薄厚不等的土地,在这些土地上盛产的红枣、核桃、花椒,大豆、玉米、高粱、红薯等等养育着我袓祖辈辈的乡亲们。我的已故的亲人们就安眠在巍巍的大坨脚下的杨树沟岭上。</h3><h3> </h3> <h3>大坨脚下的十六条长沟里都留有祖父辈、父辈的足迹。其中四条沟(枣树沟、东壕、老鬼壕、元土鲁是爷爷为他的四个儿子留下的地产。后土改时归为集体所有)</h3> <h3>南面约五六里地的黑牛山与朱家坨遥遥相望。</h3> <h3>东面约十里开外的三尖坨与黑牛山、朱家坨遥相呼应,三座大山呈鼎足之势。</h3> <h3>从朱家坨上向下看,我们的村庄就好似在群山环抱的一个皱折里。</h3> <h3>这是通向山上的小路。</h3> <h3>它,蜿蜒曲折,如今已被没膝深的荒草包围了。</h3> <h3>  沿小路上去的是柿子坡。柿子坡上因有两棵柿子树而命名。西面一棵粗大的小柿树早已被砍伐;这棵大柿树也不知多少岁了,反正自打老人们记事起就是这么大这么粗了。</h3> <h3>这棵柿子树上的柿子还像灯笼似的挂着,在一年又一年的秋风中,叶子落尽了,它们还在迎接我们的归来。</h3> <h3>柿子坡周围是层层沃土良田,这里的庄稼年年长势喜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文都河上游石板水库下东支渠的水流入了革命圣地西柏坡;而西支渠的水则灌溉了水库下游土岸、上文都、南文都、我们村等沿河几个村的旱田。多年的层层旱田变成了水田,村里一时林茂粮丰。后水渠失修,水地又变成了旱田,但只要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照样丰收。</h3> <h3>父母亲曾长年在这块土地上劳作。</h3> <h3>这里也洒下了我们兄妹及下一辈人春天挑水栽红薯、秋后收豆、收玉米、冬天深翻土地的汗水。</h3> <h3>这是农村的土窑,它是在地堾上用钢钎砸,镢头刨,一点点掏进去的。是农家储藏红薯的地方。秋后红薯从地里刨出来,轻轻地拂去大的土块,然后用宅筐挑进土窑,一层层摆放好,然后用庄稼秸和土把口封好。没有受伤的红薯,可以从冬天一直放到第二年春天的三四月份,它是农家半年口粮的儲藏地。</h3><h3> 抗日战争时期,杨树沟岺上还有两眼曲里拐弯结构复杂的窖洞。这些窑洞是八路军掩藏枪械的地方。</h3><h3>当年的八路军游击队曾活跃朱家坨周围的村庄。我们的西邻二大伯家就是八路军的修枪所。</h3> <h3>过去收完秋的庄稼地的秸杆会拉回去粉碎填圈,让它变成肥料,来年再上到地里,或者儲存起来做为牛羊的饲料,现在农村人已不再这样费力了,粮食收完了,秸杆成了废物,无人问津。</h3> <h3>过去地边地沿的杂草是家家户户争割的燃料,不到冬天已地净场光。现在它们也任其生长,自生自灭。</h3> <h3>割倒后的秸杆也依然躺在地里。</h3> <h3>如今,粮食在庄稼人眼里已不是那么金贵了。下一辈人离开了袓辈生活的土地,出外谋生。大好的土地不少荒芜了,有的种上了经济作物。</h3> <h3>就连味美营养的柿子也无人再去采摘。</h3> <h3>村里过去留下几代人欢声笑语的不少房子破旧,有的已经坍塌。</h3> <h3>年轻人外出,老人留守,村里的人口不足过去的三分之一,农村已失去了过去的蓬勃朝气。</h3> <h3>但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一生的感情和最美好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h3> <h3>不管走到哪里,它让我们魂牵梦绕。</h3> <h3>秋风瑟瑟中,登高望远,倍加怀念远去的亲人,怀念家乡的青山,怀念家乡的绿水,怀念那片生我养我的热土!</h3><h3>(图中是年已80多岁的大哥,在父母碑前追思父母的恩德)</h3> <h3>(此篇部分图片采用于侄女范江涛;部分资料由大哥、三哥充实)</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