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7日母校师大八十华诞,28日父亲70大寿,26日人还在德国。同伴们似乎还陶醉在异国他乡的美丽风情中留连忘返,而我早已归心似箭。参加母校盛会显然已不可能,但至少还能赶上父亲的大寿,于我已是大幸之极了。于是,从柏林到北京到长沙到邵阳,历经20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到家的那一刻,人已近乎虚脱。</p><p class="ql-block"> 终于见到父亲了。他正张罗着招待客人,看到我的那一刻似乎怔了半晌,不知道是责怪我这个长子姗姗归迟,还是其他,我的内心已然涌起一股长长的酸楚和愧疚。离上一次相见不到半年,父亲明显又消瘦苍老了很多。和我打了一个照面后便又自顾忙他的去了。</p><p class="ql-block"> 望着他那日渐瘦削的背影,我不禁眼眶一湿。父亲当年曾经是一个多么壮实的汉子啊!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从涟源的一个工厂调回当地供销部门,一肩挑起工农两个角色,身体仍然棒得像头牛!但再结实的身体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何况是常年经月的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年过六旬后,父亲身体已渐不如昔,近几年又患了糖尿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身体日渐消瘦,与当年的“大胖子”判若两人。</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父亲年轻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父亲从来不跟我们讲他的过去。但是,那些父亲当年在天安门留下的红卫兵照片,那些至今还保存完好的几大木箱藏书,那些记忆中曾经挂在墙壁上的二胡、笛子、口琴、一些花鸟字画作品以及父亲演戏时用的长矛大刀等行头,足以让我想像父亲当年的风采和神韵。奇怪的是,父亲自从涟源回来后却很少摆弄这些物什,也不教我们,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田间地头,乐此不疲。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一个中年男人的无奈。有时,为了生活,我们不得不学会放弃。</p><p class="ql-block"> 如今,那些曾经点亮父亲青春理想的物什大都已不知所踪,我无法体味父亲的内心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唯一还能窥见他当年一斑风采的,就是村里每逢黑白喜事都会请他去,并尊称他一声“老先生”。在龙飞凤舞中,似乎还能寻见父亲当年的一些身影。</p><p class="ql-block"> 我和父亲之间似乎天生就存在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自幼,我和父亲就是聚少离多,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少之又少。和母亲结婚不久,父亲就招工去了涟源,由于当时交通不发达,几乎一年才能回家团聚一次。后来,父亲调回家乡,不久我又小学毕业离家到县城一中求学,从此他乡为异客。父亲退休归农后,有时我和妻子也会接父母过来小住,但如果不是我们需要,他们似乎更愿住在乡下老家。他们觉得农村空气好,可以种点菜,喂些鸡鸭,闲暇时还能和街坊近邻们打点小牌。比起城市里的拘束,他们更习惯于乡下的悠闲。</p><p class="ql-block"> 父亲家教甚严,颇有爷爷的大家长作风,在家里总是说一不二。幼时的我却是十分的叛逆,为此不少挨过父亲的棍棒。这使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恨他。直到现在自己做了父亲,我才明白他当年望子成龙的一片苦心。幸运地是,我并没有让他失望,二十多年前龙门一跃,我成了村里当时屈指可数的一名大学生,最后又成了省会城市的一名国家干部,这使父亲很有面子。可惜,他并不知道,他的儿子似乎正在沿袭着他当年的轮回,曾经的风华正茂曾经的雄心壮志正在被生活一点一滴的消蚀殆尽。这也是我近年来一直惶恐不安的一个原因。</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内敛不喜多言的人,这一点我和父亲极像。这些,都让我和父亲很少交流。参加工作后,我偶尔打电话回去,父亲接了,总是匆匆两句“你们还好吗”、“给你妈讲几句吧”,便把电话扔给了母亲。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但有一次,那也是唯一一次,父亲在晚上9点左右忽然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父亲在那头停顿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你妈到邵阳给你弟弟带小孩去了,便打住了,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那句“你们还好吗”。那一刻,我忽然心底一凉。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而这一刻,他却像极了一个惶恐的小孩,就为了跟我说几句话。我终于意识到,父亲老了!他想他的儿子了。可惜两个大男人,除了几句家常似的问候便再无其它,之后再也没有接到父亲主动打来的电话,他总以为我很忙,或许是害怕那份长久的沉默的尴尬吧!</p><p class="ql-block"> 再次坐在桌前,离父亲的生日已经过去一天,窗外月光如水。我很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尽管今天早晨才刚刚打过,却又怕扰了父母的清梦。父亲生日那天,儿子高三在校考试,我和妻子只能即日来回。在家的时间,不足8个小时,因为招呼客人而真正陪伴父母的时间几乎为零。我不知道,我和父亲对话的时间和次数还有多少,但聊见一次就少一次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使我一直以来都无法原谅自己。</p><p class="ql-block"> 写下这些,心情总算平静少许。朦胧中仿佛又看见父亲的背影,时胖时瘦时高时矮,或端坐于办公桌前,或劳碌于田间地头,或驰骋于沙尘之中。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你在家乡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8年10月29日晚11:00</p>